第一百二十四章 湖心亭

“你这是从王爷那边过来吧？王爷对你怎么样，大白天的也经常召见你，怕是又好上了这没长成的一口，吃的香甜呢。”

        绿腰说的隐晦，但王府中的女子又能有几个不明白的？莲儿虽然年纪小些，但毕竟从小也是在青楼楚馆这些地方辗转过来的，这些话自然也是能听懂的，一时间脸更红了，支支吾吾的只低着头不肯说话。

        绿腰仿佛是觉得逗弄小孩好玩，笑的颇开心，过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住这太阳，指指拱桥尽头的湖心亭道：“夫人晒黑了，王爷可要不喜欢了，不如去湖心亭避避日头，看在如今你我姐妹的份上，我也向夫人讨教一两招。”

        莲儿有些怯怯的抬起眼来看了一眼绿腰，随即几乎不可见的点了点头，绿腰却明白了她的意思，自顾自的领着侍女先往前走了，也不管什么位分尊卑，让莲儿抱着琴跟在她身后。莲儿从小流离，辗转过许多地方见识过太多的人，因此分辨人善恶已经算是很那手，这个绿腰虽然说话泼辣，又好像句句针对她，但她却是能看出来的，这个人对她没有太大的恶意，起码比起王府中她见过的所有女人，眼神中带着鄙夷却还要对她微笑的脸，要让她舒服许多。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到湖心亭，绿腰的侍女已经收拾出点心与酸梅汤，摆上两个杯子给两人倒满，绿腰自顾自的先拿起一杯来仰头喝了一口，放下杯子却看莲儿仍傻傻的抱着那琴不动，哼笑一声道：“夫人就这么怕我？我还能下毒害你不成？”

        “没……没有，”莲儿细如蚊呐的发出声音来辩解，抱着琴的手动来动去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绿腰见状放下杯子，盯着她道：“这琴是多宝贵的东西？不在你手里便能自己飞走不成？”

        莲儿被逗得微微笑，抬眼飞快的看了绿腰一眼，小心翼翼的把琴放在了旁边的椅子上，而后又两只手捧起白瓷的杯子，小心的抿了一口，又飞快的把杯子放了回去。

        绿腰看的好笑，贝齿一直露在外面，跟红唇相称，美得逼人。

        看的莲儿莫名就有了些勇气，小声道：“我……这琴不是我的，是，是王爷听说我会弹琴，送给我的，这是，这是我第一把琴。”

        她小时候用的琴是父亲的，还没长到能拥有自己的琴的年纪便遭了变故。后来，一个辗转各地的乞儿和一个低等的雏妓都是没有资格拥有自己的琴的资格的。但是来到嘉靖王府，她立刻就有了自己的第一把琴，这把琴比她之前所见过的任何一把都要好，弹出来的声音那么好听，她自己都要喜欢上了。

        绿腰也笑笑，这次的笑里纯粹了许多：“王爷喜欢你，是你的福气。”

        莲儿也跟着笑笑，伸手拿起杯子来又喝了一口。

        “咱们王爷啊，算是个不错的男人了，该给的从来都不缺，也不爱玩那些出格的，拿着人算是比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有钱人好太多，夫人，你也算是个有福气的。”

        绿腰吃了一块点心，便跟打开话匣子一样说了这许多，莲儿用心的听着点点头。她自然知道王爷是好人，他会认真听自己弹琴，会送自己那么多那么好的东西，还从来不会打骂自己，甚至有时候还会跟自己聊聊天。

        若是她这一辈子都需要依附一个男人才能生存，那个人是王爷就最好了。

        不过……这种事情，显然不是她这种身份能想的。虽然她现在是王爷的侍妾，可还是因为“那个人”她才能来到这里，作为能来到王爷身边的代价，她得为她查探王爷的情况。做了这种事情，就是王爷的敌人了吧，怎么还能再当王爷的侍妾呢？

        想到这里莲儿面上的表情便有些黯淡，吃着点心的绿腰人精一样的人儿，自然是一眼就看出来了，两个眼珠一转，吩咐道：“这琴怪沉的，现在又不用了，你们还不赶紧抱回去，难道待一会儿让夫人自己抱回去吗？”

        这话是说给莲儿的侍女听得。她们本来就担心让王爷看见莲儿自己抱着琴跑来跑去她们会受罚，因此一听这话立马答应了，两三个人抱着琴就跑了。

        “如今夫人也来了，你们也去，再拿些点心来，这些两个人怎么够吃的？”

        绿腰又遣走了自己的几个侍女，一下子湖心亭里便宽敞不少，她往莲儿跟前蹭了蹭，声音略小了些：“想必你也知道我也是从那种地方来的。既然这样，咱俩也算是一种人了，我跟你说句话，算是过来人的一点建议，你愿意听便听，不愿意听便当我没说过这话。”

        莲儿好不容易抬起眼睛里看人，黑眸子里亮亮的。

        绿腰看的心软，连带着声音都软上不少：“你现在觉得王爷是个好人，对你温柔人也这么好，还给了你这么多东西，可他是什么身份？我们这种人是连想都不敢想的，更何况……”说到这里她声音又更低了些：“更何况王爷心里早就有了人，我们不过是那个人的影子，若是有天有了比我们更像那个人的人，王爷恐怕就会把我们忘得连名字都记不住了。”

        “王爷如今喜欢你，便是你的造化，趁着这个时候能要点什么便要点什么吧，毕竟王爷的心你图不了，图他点财总是可以的。”到最后的语气又恢复了一开始的玩世不恭，绿腰坐回椅子里拿起一把瓜子来磕了起来，笑的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

        莲儿却认真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她自然是知道的，王爷这种人不是她能够高攀的，王爷对她再好，她也不敢肖想更多。

        “你知道便好。”绿腰嗑着瓜子不甚在意的应了一声，又絮絮叨叨的道：“你莫看王爷如今这副不理朝政的模样，就在前几个月还有不少大臣过来找他，商量的那都是些——”绿腰说着伸出自己白嫩手掌在脖子上比量了一下，又接着道：“这样的事情呢！要我看啊，王爷只是不想，若是他真有了那些心思，这大烨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模样呢。”

        绿腰也不知道是真的放肆惯了还是在王府后院无所畏惧，这种话也敢随随便便的说出口，幸好仅剩的几个侍女低着头没什么反应，像是没有听见。莲儿四下看了看略略松了一口气，可还没等说话，外间又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道是什么人这么有闲情逸致，这个时候也敢来湖心亭，原来是这两位啊。”

        一个中等身材的女子躲在伞下气势汹汹的走过来，嘴上说着客气的话，眼睛却狠狠的盯着莲儿和绿腰，那副模样看起来已经按捺不住要上来跟她们大吵一架。

        绿腰却不甚在意的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连站起来都懒得，直接懒洋洋的伸了自己的手指出来看指甲盖上的蔻丹。

        “我当是谁嗓门这么大，老远便听见了。”

        恰好此时湖心亭游过几只鸭子，倒是安安静静的没有出声，可绿腰却道：“原来是几只鸭子，可真是吵死人了，晚上该捉了来红烧了吃。”

        那女子已经走到了湖心亭里，看一眼莲儿后直接瞪上绿腰：“原来是绿腰姑娘在这里，我说怎么隔着老远就闻到一股骚味儿，夏天了，我看你还是老实待在屋子里的好，莫要出来熏人了！”说着她装模作样的拿出一条手帕来捂了捂鼻子，这才像是刚看到莲儿一样不怎么认真的福了福身子：“原来刚封的莲夫人也在这里啊，倒是我一时没有看见了。”

        绿腰依旧不起身，这种指桑骂槐的方法也不怎么放在眼里，仍是看着自己手上的蔻丹，满不在乎的道：“某些人瞎了眼还要出来丢人，我出来又怎么了？你说我骚？在王爷鼻子里闻着可是香的很，若不然王爷也不会日夜想着念着。”

        “你！简直不知廉耻！”

        这场嘴仗毫无疑问的以绿腰的完胜作为结尾。这后来的姑娘看着虽然是个不饶人的，但毕竟不如绿腰那么口齿伶俐，一听这种话便红了脸颊，再无招架之力。

        “知道那么多廉耻也没什么用，王爷可就喜欢这没羞没臊的人呐。”绿腰身子前倾，红唇勾勒出一抹勾人笑意，一双眼睛媚意十足的看着这人，不一会儿便叫她红了脸。

        “青楼妓子！”那姑娘气冲冲的别过头去不敢再看他，绿腰也没了再逗弄她的心思，毕竟人家这句也没说错，于是舒舒服服的窝回了椅子里躺着，看样子是不打算再说话了。

        那姑娘用了一段时间才平复下心情来，清了清嗓子对莲儿道：“平时在王府里少见夫人踪影呢，今日真是巧了。”

        绿腰冷哼一声：“人家是要去侍奉王爷的，哪像你那么闲。”

        这人面上笑意顿时就有些僵硬，不过在莲儿面前还是堪堪维持住了，接着笑道：“夫人这是要去做什么？还是只是在这里坐一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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