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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1 身世


沈娆原本是打算在床上赖一整天的,但天不从人愿,没过多久,催命符一般的手机铃声就又兵临城下了。

        陆予骞失策,没将她的手机一并关了。

        沈娆翻了个身,烦躁地揪过男人的大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陆予骞哭笑不得,看到是季林来电,觉得他接也没什么要紧,就代劳了。

        不过季林虽然是打给沈娆,找的却是陆予骞。

        他说他现在人在陆婉儿学校,大小姐惹出了点事。

        陆予骞听季林言辞间,像是搞不定的样子,便让他简短交代一下。

        然而季林刚吐出一个字,就被一道尖锐的女声盖了过去,“哥,你快来!快来快来!!呜呜呜……”

        陆婉儿一哭,就跟泄洪了一般,完全停不下来,并且越哭越大声,季林在那头弱气且无奈地唤了一声“总裁”。

        陆予骞:“……”

        他瞬间明白季林为什么搞不定了。

        “我马上就到。”

        陆予骞叹了口气,手往床沿探,去够长裤,这是离他最近的,其余的衣物散在哪儿的都有,领带更是挂到了柜子上,陆予骞蹙眉作回忆状,自己有把沈娆按在那上面……?

        正想着,怀里的人倒比他先一步直起了身子,沈娆揉了揉雾蒙蒙的眼睛,然后撇过脸,有些怨念地盯了一眼刚暗下去的手机,闷闷道,“她是在嘴上装了个喇叭吗?方圆十里都听见了。”

        陆予骞失笑,诚恳说了句“sorry”,然后见她弄顺了头发,开始往身上套衣服,就问她要做什么。

        “能做什么啊,去救场。”

        陆予骞一愣,沈娆在被子里轻轻碰了下他的腿,男人猝不及防,倒嘶一口凉气。

        “我就知道没好!”沈娆瞪圆了眼,抵住他胸口将人压了回去,“你还是躺着休息吧,我跑一趟。”

        她同他对视,脑中闪过一些片段,红霞很快爬了满脸,沈娆憋半天,佯怒地冲他吼道,“你说你,你有伤都不知道节制的啊,腿不想要了是不是?怎么疼不死你!”

        陆予骞眨眨眼睛,感觉沈娆这种反应,大概是害羞?于是他不怕死地伸手抓了把她的腰,无辜又从容地,“不是你招的我么……”

        “我、我……”沈娆一时词穷,但又急于反驳,灵光倏地那么一闪,她便也没过脑子,无所畏惧地点头道,“对啊,那就应该我来动,谁要你那么……”

        “卖力”两个字,被反应过来的沈娆,狠狠捂死在了喉咙里。

        天啊她是谁她在哪儿她说了什么?!

        “怎样?”

        陆予骞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甚至微微昂起了下巴,沈娆从他俊然的眉眼里辨出了几分得意,无语极了,但同时又觉得庆幸,他好像,并没有听清楚自己刚才的话?

        呼,幸好幸好,自己声音细小,没有让她太过丢脸。

        “没什么,你睡你的。”

        沈娆慌乱地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她背对着陆予骞,就听男人平静无波地“哦”了一声,然后清晰地一字一顿道,“下次可以试试。”

        沈娆听罢,持续颤栗了好久秒,捂住滚烫的心口,半晌没法好好呼吸。

        至于“试什么”这个问题,打死她都不会往下接着问的!

        -

        沈娆在教导处门口,和季林碰了头。

        “太太,怎么您……”

        “他来不了。”

        沈娆冲季林摆摆手,他便立即噤了声。

        季林不多问,来的人能让陆婉儿服帖就成。

        沈娆拿出手机,给陆予骞发了条微信,告诉他自己已经到了,嘴上则不紧不慢地,让季秘书先把情况说了。

        季林于是长话短说。

        “什么?她把人班长给打了?她先动手的?”

        见季林点头,沈娆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那她哭那么伤心干嘛?她欺负别人把自己给欺负委屈了?

        “唔,她不肯说原因?”

        季林语含疲惫,“不肯呢,就一直要让总裁过来,谁都拿她没辙。”

        沈娆拖住胳膊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敲着肘节,她侧眸,往里望了一眼,好几个人扎堆站着,她谁也认不出,就问,“小班长的监护人来了没?”

        “来了。”季林会意地指给沈娆看,“那是他妈妈。”

        沈娆看着那个连工作服都没来得及换掉的女人,眉间的褶皱又深了几分。

        “太太,她是单亲妈妈,丈夫早些年就不在了。”

        季林轻轻补充道,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加这一句,太太一向是就事论事,以理为先的。

        她不会因为同情心而失了分寸,就像太太不会因为大小姐是总裁的妹妹,而选择站在她那边一样。

        果然,沈娆面无表情地勾了下唇,也不知道她听进去没有。

        想了想,沈娆又在手机上给陆予骞汇报,就是同学之间起了口角,不难解决的。

        她刚要往里走,又被季林叫住了,沈娆回头  ,“怎么?”

        季林的视线在沈娆的脖子上飞速且精准地扫了一下,还真不是他眼花,就见那绕了好两圈的丝质围巾的缝隙里,赫然夹着一块红痕,指甲盖大小,仔细看,甚至有一些肿起。

        其实刚才他就留意到了,但忙着说清来龙去脉,岔不开话,这会终于逮着机会,季林忙向沈娆表达了关切之情,“太太,您是受伤了么?用不用,我去买支芦荟膏?”

        沈娆反应慢半拍,顺口就嗯了一声,嗯完她才觉得哪里不对,一低头,眼睛就被那块痕迹灼到,沈娆一个心空,赶紧把围巾往下扯。

        要死,就是为了遮住吻痕自己才围围巾的,敢情绕了那么多圈,一点没挡牢?!

        都怪陆予骞,埋头瞎啃,还啃那么用力,逼着她出声,然后她出了声,嘤软说着不要,他却充耳不闻,甚至变本加厉,专挑显眼的地方下口,到最后,自己嗓子都叫哑了……

        她纳闷得要死啊,这人穿着衣服,一副禁欲无情的仙人之姿,怎么脱了衣服,就跟触发了什么奇怪的机关一样,那么禽……

        沈娆猛地扣紧手指,不断催眠自己——这是你自己挑的老公,不生气不生气!再说你不也在他背上划了七八道报复回来了么~

        然后她重重咳了一声,摇头道,“不用了,蚊子咬的而已。”

        她不这么说还好,一这么说,季林心里立刻打了个转儿:蚊子?这大冷天的,哪儿来的蚊子?而且蚊子哪能咬那么大个包啊,那得多大只的……

        季林的思绪戛然止住!

        他发誓,一开始自己真的没往那方面想的,但是男人,好像都在某件事上有着无师自通的下|流,没过两秒,季林的脸上便露出了一抹了然之色。

        下一秒,沈娆狠狠瞪了他一眼,厉声道,“你闭嘴!”

        季林无辜得都磕巴了:“我、我什么都没说啊……”

        “可你想了!”

        “……”

        他竟无言以对。

        季林眼见沈娆狠跺了一下脚,估摸着太太是把这地当成自己的脸了,肌肉蓦地一阵抽疼。

        他又留意到沈娆的走路姿势有些别扭,一想到始作俑者是谁,季林赶忙住脑,推开门,替她领路。

        陆婉儿听到脚步声,拧紧的龙头又开始放水,一抬头,看到来的人是沈娆,她即将脱口的一声“哥”,就那么湮灭在了空气里。

        “怎么停了?”沈娆挽起一抹笑容,语气活像是画舫上催促歌姬唱曲的公子哥儿,“继续啊。”

        季林心如死灰,提前捂住了耳朵:这油浇得,太太您是嫌火还烧得不够旺吗?

        果然,陆婉儿通红的眼睛朝沈娆冷冷飞出一把刀子,继续就继续,谁怕谁!

        我要是哭哑了嗓子,你以为你还能在我哥面前有好果子吃?!

        然而陆婉儿刚提起一口气,沈娆便擦着指甲,不经意道,“对了,今天29号了,正好你哥也没出差,刚才爷爷让我们一起回老宅,吃晚饭。”

        “!”

        话音刚落,陆婉儿反射性地抹了一把脸。

        她知道沈娆不是开玩笑的,这个月的家宴,的确还没办过,自己若再闹下去,被捅到了爷爷那里,她哥都保不住她!

        陆婉儿扭过头,继续顶着一张仿佛被欠了八百万的脸,一声也不吭。

        “嗯,乖了。”

        打蛇打七寸的沈娆,虚假地夸了一句,便就将陆婉儿撇在一边。

        沈娆在众人疑惑的视线里做了自我介绍,然后她看向这屋子里唯一的男孩子。

        小班长模样清秀,白皙的脸上洋溢着书卷气,只可惜,额角一块透着血色的纱布,破坏了美感。

        “她拿什么打的你?”

        小班长闻言,连忙捂住了纱布,摇着头慌乱道,“……这个不是她打的,是我自己磕到的。”

        唔,还挺仗义,护着她呢。

        陆婉儿冷哼,摆明了不领情。

        “……”

        沈娆总算知道这事儿为什么胶着不下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陆婉儿的校园生活看起来挺丰富的嘛。

        沈娆忍住八卦心,端得十分正经,“为什么呢?”

        小班长低下头,声音也跟着轻下去,“因为……我说她成绩差,还不知道好好用功。”

        这倒是和季林的叙述不谋而合,陆婉儿今年高三,上个星期刚一模,今天放了榜,那叫一个惨不忍睹,好几门飘红,遥想陆予骞当年,就没试过年级第二是什么滋味,是亲生兄妹么他们?

        但是,成绩而已,就算差到负分,想必陆婉儿都不会放在心上的。

        小班长怕是被会她没心没肺地回击“死读书”吧——这才是她的风格。

        那么,中间又发生了什么隐情呢?

        沈娆靠近一步,拍了下小班长的肩膀,“如果你不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我们可以换个地方。”

        她本来要征求一下男孩母亲的同意,但一直闷声不响的陆婉儿却忽然发飙了,“喂,你到底来干嘛的啊,磨磨唧唧的!对,他伤成这样是我不好,是我打他又推了他一把,那我给他出医药费嘛,说吧要多少?”

        陆婉儿那一脸“你要多少我都出得起”的表情,连沈娆看着都不舒服到了极点,更别提受害者,男孩母亲嘶气的声音一直在发抖,可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若不是肩膀被儿子稳稳扶住,她怕是要脱力倒地了。

        “还有,我已经知道错了,检讨我也会写的,要记过还是通报批评随便你们,现在我可以回家了吗?”

        陆婉儿又把枪口对准教导处主任和班导,丝毫不管她们越来越青的脸色。

        “陆同学,你的这个态度……”

        “我怎么?老师,你知不知道学校机房里的新电脑是谁购置的?是我哥。你又知不知道那栋新大楼是谁资助的?是我爷爷。平常校长见了我都要对我笑眯眯的,可我,我还是这个态度呢。”

        “所以,你一个不高兴,就把我的小远打成这样?他缝了足足七针!流了那么多血啊,他……”

        “妈,你别说了,我没事,真的。”

        小班长连忙拉住她,一向唯唯诺诺的母亲,此刻急红了眼,仿佛恨不得在陆婉儿面上同样的位置咬出个血窟窿来。

        “陆同学。”小班长正视她,清了清嗓子道,“我不要你钱,你好好道个歉吧,道完歉就过去了。至于其他事,我不会乱说的。”

        最后一句保证,轻得只够她一个人听见。

        陆婉儿却又冷笑,他这种仿佛看透了一切的模样,她瞧着就讨厌!

        “呵,宋远,你也知道是乱说啊。你觉得我和你一样是吧?哦,你没爸爸,正好我也没有,所以我们俩就同病相怜了?套近乎也不是这么套的。”

        “陆婉儿!”

        男孩脸色胀红,终于愤怒地喊出声来。

        他当时,只是想安慰安慰她而已——“我爸走得早,我妈养我很辛苦,所以我一直拼命努力不让她失望。你肯定也有让你为之努力的人……”

        这么一句推心置腹的剖白,却被她曲解成那样。

        高高在上的大小姐,被迫和自己这种下等人划上等号,于是恼羞成怒了。

        果然,陆婉儿不屑地“嘁”了一声,“你什么身份啊?我能和你一样?你知不知道我哥是谁?我爷爷是谁?”

        这话仿佛是她的口头禅,张嘴就来,一股子得意和骄傲,浸满了眉梢。

        宋远深吸了一口气,语气突然变得又冷又沉,“我知道的。我知道你爷爷是谁,他叫陆青山对不对?”

        “你……”

        别说陆婉儿,连沈娆都有些傻眼,从这么一个年轻的高中生口中听到老爷子的大名,她感觉今天的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的?

        宋远看着陆婉儿,眼底悄悄爬上一层悲悯,仿佛是在可怜她,声音也压低了许多,“陆婉儿,其实你的事,我都知道的……”

        “你知道?”陆婉儿不明所以地蹙眉,对方的那个眼神,让她浑身不舒服,她反问,“你知道什么?”

        小班长没有吱声,而是和沈娆交换了一个眼神。

        她是长辈,应该知道这件事不好当着大庭广众说,自会出面处理,可沈娆脸上的表情,完全可以用迷茫来形容,宋远一时就有些慌,难道她也不知道?

        旁边陆婉儿却怒道,“你看她做什么?!”

        “宋远,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了,不然,你们今天谁都别想走!”

        她说着就去揪男孩的领子,大概是心里不安,强装着一脸的凶神恶煞,可她越是凶悍,宋远就越是心虚。

        少年人的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只因刚才陆婉儿实在太目中无人,自己才想着要挫挫她的锐气,这会,他却又开始担心她会承受不住现实的打击。

        “你说!说啊!!”

        “行了别闹了,跟我……”

        沈娆终于忍不住,出面控场,可她话说一半,就被另一道男声盖了过去,宋远双眼紧闭,嘴角绷得死紧——“你根本就不是陆家的亲孙女!”

        空气足足静了三秒钟。

        “你说……什么?”陆婉儿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但其实,她是听清了的,立刻又摇头道,“不,你在骗我。你想干什么?这么说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信不信我让我爷爷……”

        宋远打断她,“我没有骗你,你是领养来的……我如果说谎,就让我高考落榜。”

        宋远母亲听了差点撅过去。

        陆婉儿踉跄一下,失魂般没了动静。

        “你还记得,高一上半学期的游学活动吗?我就是那个时候……”

        当时宋远还不是班长,他是班上的组织委员。

        正好学校出了个活动,组织高一学生赴加拿大游学,让感兴趣的同学踊跃报名。

        出国诶,好事情,趁着学业还不重,谁都想去见见世面的,但无奈费用高昂,去两周,就得花四万块,宋远最后将那张通知单丢进了垃圾桶。

        但作为组织委员,班主任点名让他收集材料,并且要整理完毕之后,再上交。

        高一的新生,十四五六岁,都还没有成年,向加拿大领馆递交的材料里,有一份法定监护人签字的委托公证书,这玩意没个一周是办不下来的。

        但陆婉儿只花了一天时间,就把齐全的材料交到了宋远手里。

        ——好像除了成绩,她事事都是要争第一的。

        宋远觉得陆婉儿挺可爱的,但他也明白自己和她各方面悬殊太大,肯定不会有什么结果。

        于是,关注也只是悄悄的关注,顶多就在检查她的个人资料时,比其他同学来得更仔细一些。

        比方说,宋远记下了她的生日,知道了她父母早逝,上头还有一位哥哥。

        但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去翻那本公证书的,白纸黑字,还敲着公证员的红章,怎么可能有假。

        上面清楚写着,陆婉儿是被领养的。

        “我没有告诉过别人,我真的不是故意……”

        “够了,别说了!”

        陆婉儿捂住脸,细细的指缝里,似乎闪着泪光。

        宋远连忙闭嘴。

        沈娆顿感脑袋疼得厉害,她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代替陆予骞来就是个错误,陆婉儿也算她的妹妹,可平日里两人的关系实在是一言难尽,她此刻安慰两句,都显得是在幸灾乐祸。

        其实,站在法律的角度,陆婉儿是爷爷的亲孙女,还是领养来的孙女,她都是他的唯一的贴心小棉袄,是陆家堂堂正正的大小姐,没人有资格对她的身世置喙半句。

        但是,陆婉儿似乎,不是一下子就能接受。

        “我不信,我一个字都不相信!”

        她反手推开了宋远,在众人都尚未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夺门而出。

        沈娆给陆予骞打电话的手僵在半空,她抬头,陆婉儿已经连衣角都看不见了。

        “太太,不好意思麻烦您!”

        季林将自己的常用装备——iPad,往沈娆手里一塞,便紧跟着往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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