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不醉不归

放开她的头发，他的脸渐渐接近她的，鼻尖相触：“你是我的，孩子也是我的！这天下我说了算！”

        是，天下都是他说了算。

        “我只是你的一个玩物罢了。我又有什么好说的呢。”李璟淳忽然泄了气，无力地躺下去，摊在床榻上，浑身是碎裂般的痛楚。

        她沉重地合上双目，不想再看见那张面目全非的脸：“够了，我已经受够了。”

        “什么受够了？”

        “你。”她气若游丝。

        “好，好！从今天起，你不准踏出椒房殿半步！”林钰丢下最后一句命令，便怒气冲天地摔门而去。

        从那一夜起，她的身边日夜寸步不离宫人的伺候，他们的目光随时随地聚焦在她身上。

        林钰也不再来看她。

        她疯狂的摔东西，直到有一次误伤了一个少女，那女孩十几岁的年纪，淌着热泪，捂住脸上被铜镜碎片刮破的伤口，不敢说话。

        她看着她，仿佛看到了自己。

        她变得安分了下来。

        她开始整日整日的不说话，夜里还会躲在被褥里偷偷地哭。

        她也想过拿一条白绫就那么将自己了结罢了，可她每每有这样的想法时，肚子里的孩子就好像是与她心有灵犀一般，总会在她的腹中拳打脚踢一番。

        她便舍不得了。

        有时她会想，是否自己做的太过分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帝那么多妃子，她为何独独忍不了李云锦一人？是否因为她是一个善妒的恶毒女人，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吗？

        都是她的错！

        她爱上他就是一个错误！他是世间最冷血的人，利用她的感情，利用她父母、她的国家，利用她的一切去换来他的太子之位！甚至将李云锦接入宫里，也利用了她！

        她恨他，恨不得将他抽筋拔骨！

        她也爱他，深入骨髓，无法自拔……

        若能从头来过，她宁愿在那些曾经追求过她的人当中挑选一个如意郎君。

        那样的话，是否会是另一番光景？

        世上没有如果，也容不得后悔这两个字。

        几个月过去，她虽每日吃好喝好，却消瘦许多。她的肚子高高地隆起，手覆在肚子上，还能摸到孩子的手脚。她遣了宫人去请林钰过来，摸一摸他们的孩子，可宫人满脸担忧，摇摇头。

        她索性也不去想林钰，每日只顾与肚子里的宝宝说话谈心。她的孩子很好动，想必生下来后也与她小时候一般淘气。

        就快要到那一日了，那一日她会见到自己可爱的孩子。她想与孩子相依为命，不再依靠林钰而活。

        她的未来，似乎又从灰烬里燃起一撮火花。

        但有时夜深人静，她望着天空悬挂着的明月，也会情不自禁想起她和林钰年少的时候。那时候他们两小无猜，抓起彼此的手想去哪就去哪，就算被困在山谷里好几天，只要有林钰，她就不害怕。连野生的兔子烤熟了之后那种甜腥的味道她都吃的津津有味。

        有时她也会流泪，却不再像从前一定要林钰哄她，她才会平复心情。

        她就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学会了自己舔舐伤口。

        她也不再记恨李云锦了，不管如何，她们都同为姐妹，李云锦不过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罢了。李云锦最多，也就是与她争宠而已。

        如今她就要有了自己的孩子，她忽然觉得从前那些疯狂的往事如过眼云烟，不足为题。

        她遣退那些拼了命想跟着她的宫女，方式也不如从前那般偏激。她只是温柔地笑着抚慰她们：“没事的，本宫只是与妹妹叙叙旧，在皇贵妃那，你们无需担心。”

        天公却不作美，毫无预兆地飘起了雨滴。

        所幸她已与妹妹坐在大殿内，她执意要与妹妹一醉方休，她说她们姐妹间要好好谈谈心。

        李云锦劝她别喝酒，她却不听，执意要李云锦将最最上乘的酒拿出来，喝个痛快。

        最后李云锦只好命人端了一坛百年陈酿，拿起两个金樽，盛满。

        她们一杯接着一杯的喝，李璟淳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话。

        她说她们以前曾经在树下埋过酒坛子，后来被爹爹发现便挖出来偷喝了去。

        她说那一年的每个夜晚她们都是一起度过的，那时候她还跟李云锦说自己想念林钰。

        她说她入宫为妃之前没有与李云锦道别，心里一直很遗憾。

        她说李云锦入宫陪她她其实是欢喜的，可不知为何就是讨厌林钰和李云锦在一起。

        她说对不起，那时害了李云锦。

        她说她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以后李云锦也要生一个可爱的小宝宝，她们的孩子还可以在一起嬉笑玩乐。

        她还说了好多好多，甚至连孩子的孩子都想到了。

        李云锦听得咯咯直笑，她脸上飞起两朵好看的红晕，举着金樽，眼神迷离，口齿不清地对着李璟淳说：“姐姐，我恨过你。我从未害过你，你却要至我于死地……你知道吗？皇上爱你，心心念念的都是你的名字。有时他喝醉了，误以为我是你……他每每将我错认成你的时候，对我特别温柔，不像平时，皮笑肉不笑的……”李云锦看着很委屈，不多时便嘤嘤地哭了，“姐姐……我好羡慕你啊，我这么久也怀不上孩子。不管我怎么努力，皇上的心里都只有你一个人……姐姐你知道吗，我曾经求爹爹送我入宫，他怎么都不同意，直到后来你差人将我接进宫，我才有了机会。其实，我心里一直都爱慕皇上……可是我怕跟你说……姐姐……”

        李璟淳笑呵呵地听着，到后来却怎么也听不清了，脑子里面一闪而过许多往事，她浑浑噩噩的，也不知是不是跌倒在地上，身下忽然涌出许多鲜血。

        她感觉不到疼，身体似乎麻木了，脸上僵硬的笑迟迟无法退却。

        她看见李云锦慌张的过来扶她，又火急火燎地传御医……

        她还笑着喃喃道：“叫御医做什么呀……我们还没喝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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