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第七章 疑犯与囚徒-4
为了接陶浚邦出狱,梁成轩暂时离开事务所两天,但并非给自己放了年假。
他的手上还有没有完结的案件,又遇到事务所岁末繁忙的时候,如今他已经见到陶浚邦,就不得不开始考虑什么时候回析津。
然而,回析津之前,陶浚邦的着落却成为问题。
如果陶浚邦一直没有打算,梁成轩没有立场催促他,但也不放心就让他这么留在花马州。
梁成轩知道对于刚出狱的刑释人员,这么急着让陶浚邦为将来的生活做好打算有点儿强人所难,奈何梁成轩自己不是闲云野鹤,没有那么多时间等待。
两人从公墓回到酒店,已经是午夜时分。
饶是如此,梁成轩难以入眠。
最终,他是靠着背电话号码睡了一觉,醒来时,天还没有亮。
他对着电脑工作至手机的起床铃声响起,打开窗帘,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心中有些混沌。
在窗前站了片刻,梁成轩忽然发现通过这扇窗户可以看见城西农贸市场。
他朝那个方向定睛望去,依稀可见一片棚子,看起来真是农贸市场。
没有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城西农贸市场还在运营当中,他顺着这个坐标朝西边寻找,好像能够找到十几年前的旧商业街,可似乎都不是从前的印象了。
不知道除了扫墓外,陶浚邦回花马州是否还有别的打算?前一夜回来的太晚,梁成轩没有机会问。
早上,两人在酒店附近的早餐铺子里吃米线,梁成轩连续接到几条同事的信息,问他什么时候回析津。
再过几天就是元旦,梁成轩正考虑着是否索性拖到元旦假期结束后再回事务所,便被身后的小孩儿哭闹声吓了一跳。
他向来不喜欢吵闹的小朋友,听见哭闹声,他连头也没有回,将手机放在桌面上后,低头继续吃米线。
过了一会儿,小孩儿在妈妈的哄劝下终于不哭了。
但是年轻的母亲选择将孩子安排在梁成轩的身边,他只得在心里叹气。
“宝宝先在这里坐着等妈妈,妈妈等下就过来。”做母亲的这么交代后离开,不多时,又朝小男孩喊道,“哎,就坐那里,不要动!——哎呀,真是,坐下、坐下!”
梁成轩好奇地瞄了一眼,发现原来是小孩子片刻不愿意离开妈妈,即使妈妈只是去窗口端米线也要跟着。
很快,母子二人在梁成轩的身边坐下。
“妈妈,我要自己吃一碗。”小男孩撒娇道。
“好,妈妈分一点给你,你自己吃哦。”年轻的母亲如是说道。
这小男孩距离自己太近,梁成轩如坐针毡,但起身离开又不必要,于是埋头吃米线。
但是,过了一阵子,梁成轩忽然发现坐在对面的陶浚邦不再动筷了。
他奇怪地抬头,看见陶浚邦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正看着对面的妇人。
至此,梁成轩扭头一看,发现这妇人长得十分面熟,心头咯噔了一声。
妇人看见梁成轩,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两眼瞪得像铜铃一般大,仿佛大白天见了鬼似的。
梁成轩皱起眉头,没有出声。
“妈妈,干什么呀?”小男孩用童稚的声音好奇地问。
妇人的面色煞白,在盯着梁成轩的脸看了十几秒钟后,唰地将目光投向陶浚邦。
她的面色变得更加复杂,好似心中已打翻了五味瓶。
“陶、陶沛廷?”半晌,妇人费力地说出这个名字,“你……你还在。”
梁成轩很确认自己认得这个女人,她曾经是叶懿川最好的朋友,但是她究竟叫什么名字,梁成轩难以想起。他心想陶浚邦应该记得,于是看向陶浚邦。
此时,妇人的目光已经再度回到陶浚邦的身上。
只见他勉力地扯了扯嘴角,勾起一抹不愉快的笑容,说:“王聿池,好久不见。”
这个名字出现在梁成轩的耳边,让他的目光不由得变得暗淡许多。
和陶浚邦一样,王聿池看起来很努力地挤出笑容,说:“你出来了。”
陶浚邦的面色陡然泛红,点了点头。
坐在大人中间的小男孩左右看看,满脸的不明所以,小声地叫道:“妈妈。”
王聿池握住孩子的手,对他淡淡地笑了一笑,毫无笑意。
俄顷,王聿池的笑容窘促,问陶浚邦:“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他的态度拘谨,回答道:“昨天,昨天刚出来。”
“哦……”她了然,低头沉默良久,语气像是遗憾又像是客套,“这些年忙,没机会去看你。没想到,眨眼功夫,那么多年都过去了。”
听她的意思,难道陶浚邦刚入狱的时候,她曾经去探望过?梁成轩不解地看向陶浚邦,见他只是羞赧又尴尬地笑,没有回答。
梁成轩能感觉到王聿池忍不住用好奇地目光探看自己,他斜眼看去,见她立刻紧张地把目光移向别处,好像不敢和他对视似的。
她或许有些怕他,梁成轩如是揣测。
当年陶浚邦出事后,检查机关提前介入了案件。梁成轩后来听于淼说,在案件侦查的过程中,有一个陶浚邦的同学为陶浚邦提供了当晚的不在场证明,使得案件侦查一时没有办法顺利进行。
那个同学叫王聿池,于淼问他认不认识。他当时只想起王聿池是叶懿川的好朋友,不明白她为什么能够提供那样的证明。
最后侦查人员确认王聿池提供的证明与其他证据相斥,无法证明陶浚邦当晚不在案发现场。
随着陶浚邦对犯案手法、作案工具来源的供认不讳,波及甚广,梁成轩和父母忙于奔命,始终无法得知她究竟做了什么证、如何作证。待尘埃落定,渐渐地,他连王聿池也忘记了。
不管案件侦查过程中,王聿池提供的证明是否重要,从她的角度出发,如果她的证明成立,那么案件的犯罪嫌疑人就只剩下当时的陶沛廷,最后锒铛入狱的应该也是陶沛廷。
假如她是这么想,她会怕他,理所当然。
他没有死,她很惊讶吧?梁成轩打量她,眼神虽然淡漠,可依然感觉到她害怕得很,始终不敢抬头。
梁成轩瞥了陶浚邦一眼,拿起手机站起来,说:“我出去打个电话。”
闻言,两人不约而同地抬头。
梁成轩低头看向王聿池,见她再次仓皇地撇开脸。
那时的王聿池,是出于什么心理为陶浚邦做了不在场证明?
在乎陶浚邦,不希望那样一个优秀的人成为杀人犯,在监狱中度过自己人生中最好的年华?
或者,她没有说谎,只不过是记错了时间?混淆了概念?
比起陶浚邦,流里流气的小混混陶沛廷更像会杀人的人。
像陶沛廷这种小混混,仗着父母是黑社会头头,小时候就在花马州横行霸道,长大后肯定也是危害社会的社会败类。这样的人,别说成为杀人犯被关进监狱里二十年,就算被直接枪毙,应该也不可惜吧?
当年,梁成轩刚从看守所里出来的时候,的确听过类似的话。
为什么会是陶浚邦呢?为什么不是陶沛廷呢?
如果不是再次遇见王聿池,这份心情早已被梁成轩遗忘在记忆的角落里。
那时的他正年少,听见这样的言论,一方面想,凭什么是他更像杀人犯,更应该被关进监狱?另一方面想,或许被判刑的人真的应该是他。
梁成轩翻看手机信息,见到牟云笙问他离开时留下的案子什么时候回去办,语气中有催促的意思。
他皱着眉,犹豫几秒钟后拨通了牟云笙的手机。
“喂?我明天回去。”电话甫一接通,梁成轩便说。
牟云笙道:“好。你下次走之前,把该交代的都和Vera说清楚,省得问她一问三不知。”
“是你问得太多了吧?”梁成轩知道他一向严苛。
牟云笙不答,又问:“景澄约元旦晚上去北部,去不去?”
费景澄是二人共同的朋友,析津市某刑侦大队的队员,他是花马州人,比他们都大几岁。
一直以来,能从花马州这样的小城市提调往析津的警员凤毛麟角,他们几乎绝大多数都像吴文雄那样,顶多能在省会城市干到退休。当年,刚从警校毕业不久的费景澄参与调查了陶浚邦的案件。这样“高起点”的案件顺利侦破,让他备受领导青睐。
梁成轩不知道案件结束后的那几年里发生了什么,不过,等他再见到费景澄,他已经是接受过省部级领导接见的优秀刑警了。
“去吧,几点?”对梁成轩来说,费景澄算是救命恩人,他几乎不会拒绝后者的邀请。
“具体时间,我再发给你。挂了。”话毕,牟云笙兀自挂断了电话。
梁成轩只不过在早餐铺子外面逗留了一段时间,再回到铺子,里面吃米线的客人已经换了一拨。
王聿池带着孩子和陶浚邦面对面的坐着,两人看起来不像是曾经好好聊过天的样子,仿佛与对方无话可说。
看见梁成轩朝自己走来,王聿池的腰杆挺直许多,虽然看着梁成轩,目光却像是穿透他,毫无神采。
梁成轩没有向他们靠近,而是去收银台结了账。他想了想,没有帮王聿池母子结账。
“那……我先走了。”陶浚邦说。
梁成轩转身,正巧看见他站起来。
王聿池像是猝不及防,怔了怔,道:“哦,好。”
陶浚邦低着头,朝梁成轩走了过来。
看二人的样子,好像没有留下对方的联系方式。梁成轩在离开前又看了王聿池一眼,发现自己之所以不记得她并不奇怪。在梁成轩的印象当中,十几年前的王聿池是一个长得可爱又娇气的女生,但是现在看,穿金戴银的她更像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妇人。
她看见现在的陶浚邦,心里会怎么想呢?会后悔当年为他作证吗?梁成轩再见到叶懿川后,后者从来没有提过过去的事,更不曾提自己唯一的朋友——王聿池。
王聿池是否记得叶懿川?和在监狱里待了十几年的陶浚邦不一样,她应该一直接收着外界的信息,她知不知道现在的叶懿川今非昔比,成为了大公司的CEO?
对于王聿池,梁成轩的心里虽然有诸多好奇,但这些好奇他都无需去求证,只因他感觉他们从此不会再见面了。
“我明天得回析津了。”回酒店的路上,梁成轩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与之前的小心试探不同,陶浚邦抿了抿嘴唇,问:“如果我也去析津,会不会不方便?”
看他的样子好像在早些时候已经有了决定,但梁成轩不知是什么时候。对于这样的请求,梁成轩没有理由拒绝,点头说:“不会,我家有空房,我们可以先一起住。不过,过段时间,我就要去宝安工作了。”
“宝安?为什么?”陶浚邦吃惊地问。
“事务所近期在那边设立分所,我去派驻。”梁成轩说完,见他沉默地低头,道,“到时候,你如果想留在析津工作,房子就给你留着。要是你也想去宝安,我们就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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