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宁玖入观,声名被污
宁玖走后,李十娘目光落在宁玖临走之时给她的锦囊,眸光微微沉,若有所思。
她抬眸顺着窗外看了眼外头的天色,吸了口气。
一条路走不通,是该及时止损原路返回,试试走另一条路了。
宁玖看过李十娘,刚刚回到自己的琼华院便听门房那边来报,说是韩嫣递了帖子来见,宁玖当即便差了沉香去迎接韩嫣入内。
韩嫣进屋看见宁玖,面色微慌,目中隐含担忧道:“六娘,这几日我不在永安城,都不知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韩家祖籍在洛阳,前些日子韩嫣远在洛阳的祖母身子不大好,于是她于前些日子与她母亲一道动身前往洛阳探望她祖母,今日才回到永安城。她一回永安城才听到了自己的挚友即将出家为女冠的消息。
这消息太过突然,实在是惊得韩嫣不轻,她一回府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便马不停蹄的拿了帖子赶到东阳侯府来。
还好她是今日回永安城的,若是明日回来的话,届时宁玖到了永乐观,到时候她要寻宁玖,肯定没有现在这般方便。
宁玖对她宽慰一笑,引她到自己房中的榻上坐下。
紫苏取来茶具,宁玖抬头问道:“二娘想要喝什么茶?”
韩嫣闻言,摆了摆手道:“随意即可。不过你倒是说说你接下来是怎么打算的?”韩嫣见她般不慌不忙,不紧不慢的模样,不由得为她捏了把汗。
宁玖闻言笑意不减,“还能怎么打算?想必韩二娘也知晓此次我去永乐观为女冠的事乃是圣上亲自下达的旨意,我心中便是不愿,又岂敢不从?”
听宁玖这样说,韩嫣眉头皱得更紧,“果然如此,我就知道你是不愿的。”
宁玖见此连忙摆手道:“你不要想岔了,这做女冠也没甚大不了的,且比现在在府中的日子还清静一些。你也知道我这个人素来喜静,这做女冠于我而言,无非便是换个地方生活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为圣上祈福只需一年,说不定一年之后我便还俗了。”
韩嫣道:“再过不久,你便要及笄了。届时,你与太子的婚事,不知……”
宁玖微微摇头,头上坠着的珠翠不由发出清泠脆响,她道:“这个你倒是不用担心,人各有缘,强求不得的。”言罢,宁玖见她面上愁苦之色仍不退去,不由扬眉轻笑道:“再说了,咱们明文堂的娘子还愁嫁吗?”
韩嫣被她这般挑眉尽快的表情逗得一笑,“也就是你才这般淡然,换作旁人遇上这事儿,不知都急成什么模样了。”
韩嫣又道:“有的时候我真是佩服你,你行事果断决绝,无论做什么都有自己的想法。”
韩嫣的语气带了一丝让人难以觉察的落寞。
宁玖素来心细,自是感受到了她语气的微妙变化,见此不由问道:“怎么了?可是此次回洛阳老家发生了什么事情?”
韩嫣摇头对宁玖展颜一笑道:“没什么事,只是祖母身子有些不好,有些感慨罢了。”
见宁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久久不曾移开,韩嫣不由摊手笑道:“真的没什么的,若真有什么,我难不成还憋在心里不与六娘你说吗?”
宁玖见此只好一笑道:“你无事便好。”
二人一边说话,宁玖一边煮着茶,未过多久的功夫,茶便煮好了。
韩嫣接过宁玖递给她的白瓷小杯,垂眸看了眼淡黄的茶汤,用手扇了扇,道:“这是桂花茶吧?”
宁玖笑道:“没错,加了些前些日子晒干的木樨花,味道很是清甜,二娘尝尝看。”
韩嫣捧起手中的白瓷小杯,轻轻一抿,眼眸微亮,叹道:“这茶还真是妙。六娘的烹茶手艺,真是越来越棒了。也不知日后谁能娶到似你这般的小娘子。”
宁玖闻言失笑,挑眉看着韩嫣道:“你比我年长半岁,说起来这谈婚论嫁也应当是你先于我才是。怎么?二娘突然说起这话,可是有了中意的郎君?”
宁玖这话使得韩嫣面皮一红,她嗔她一眼道:“六娘胡说什么,我才没有呢。”
二人相视一笑,满室茶香,气氛静谧而又美好。
宁玖与她又说了会儿体己话,韩嫣便就此告辞。
由于宁玖明日就要动身前往永乐观,是以今日东阳侯府设了一场为宁玖饯行的家宴
尽管晚宴上人人各怀心事,但家宴的时候气氛还很是和谐的。晚膳用罢后,东阳侯对宁玖招了招手,示意她同他一道,他有话要讲。
宁玖点了点头,而后跟着东阳侯一道离开。
东阳侯坐在一张铺了簟席的榻上,宁玖本欲坐在他的下首,他却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示意她近前。
宁玖点了点头,坐在东阳侯的旁边,东阳侯启唇道:“六娘你此去永乐观后,不比在府中。行事务必要小心些,莫要落人话柄。倘若旁人若想欺你,你大可不必担心,尽管回府搬救兵,好教旁人知晓咱东阳侯府的人也不是好欺负的。”
宁玖点头道:“六娘知晓,谨遵祖父教诲。”
东阳侯眸光微动,又接着道:“虽然此次外面的人对于你入永乐观为女冠的事情,都抱着一种看笑话的态度,但有些内情,你我都清楚,祖父也不多说。你只要知道,此事对你而言并非是坏事即刻。你当了女冠也好,免得被卷入那些看不见的纷争之中。”
“等到你去了永乐观后,若有什么不便,或是钱不够使,尽管往府中来信便是,不必顾忌旁的。”
“等到为圣上祈福这一年过去,届时你若要还俗,我们也会为你打点的,你不必担忧。你只管将这一次去永乐观当作散心便是,无论旁人怎么讥谤,怎么饶舌,你都不必理会。外头的那些人要说什么,要做什么,只要伤不着你,你且不必计较,由着他们去。”
宁玖闻言坦然笑道:“放心吧祖父,六娘的性子你还不知晓吗?外头那些人的话,我压根就没放在心上,你不必担忧。”
东阳侯见她神色坦然,并不见隐忍委屈,或是其他情绪,心中这才不由得放了心。他就是害怕宁玖会被外头那些人的言语给扰乱心神,所以才在宁玖临走前将她特意叫来叮嘱一番。
宁玖见他祖父面含担忧,说道:“祖父,六娘行事必求稳妥,绝不给我们东阳侯府招黑。所以你就尽管放宽心。”
东阳侯点点头,又与她说了些话,便觉有些乏累,摆手让宁玖退下。
宁玖刚刚离开了东阳侯的院子,便见不远处回廊下站着一个身着蓝色圆领袍服,腰束玉带,身姿挺拔的俊美郎君负手等着。
听见宁玖的脚步声,那俊美郎君便缓缓回过头来,唇畔扬起一抹笑意,对她招了招手,“六娘。”
宁玖看了一眼他身上被露气浸得微湿的衣摆,不由皱眉,下意识道:“阿兄在此处等了多久了?”
宁珏摇头道:“也没多久。”
他与宁玖二人并肩而行道:“走吧,我送你回琼华院,顺便咱们兄妹二人也说说话。明日你入了永乐观之后,若想再见你,肯定没有现在这般方便了。”
他的语气有几分不舍。
宁玖笑道:“阿兄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不过是去永乐观暂住,又不是不回来了,若你想见我,只管来便是。”
话虽是这么说,但宁玖也清楚,她此去永乐官是为了替圣上祈福,旁的多余的事能不多做,便不多做的好。
宁珏闻言一笑,又道:“你去了那边之后,务必要好好吃饭,原本就那么瘦了,阿兄真怕你到了那头,没人看管着,不好好吃饭。”
现在永安城以丰腴唯美,像宁玖这样纤瘦的类型实在是少见,但不得不说,她这样的瘦美人,也是别有一番韵致的。
宁玖道:“兄长放心吧,六娘又不是小孩,我会好好顾惜自己的身体的。”
宁珏闻言顿住脚步,看着宁玖笑道:“知道顾惜自己的身体就好,总归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与兄长和阿爷说,若是你觉得与阿爷说不便,务必要差人告诉我,切莫像上次秋狩那样,什么事都扛在自己的身上。”
说到此处,他眉间一蹙,神色有几分冷厉道:“若你再这样什么事都自己撑着扛着的话,我会生气的。”
他的眉眼微沉,薄唇抿起一个冷厉的弧度,瞧着着实是有几分逼人的气势。
看着宁珏这样的一副神色,宁玖心中不但不怒,反而是软得一塌糊涂,她拍了拍宁珏的胳膊道:“六娘知道了,若以后真有什么事情,六娘会依赖兄长的,绝不一个人硬扛,可好?”言罢,宁玖微微偏头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宁珏这才满意,伸手揉了揉宁玖的头,很快拿开笑道:“这才像话。”
兄妹二人并肩而行,很快宁珏便将宁玖送到了琼华院,临走之际,宁玖思忖片刻对宁珏道:“阿兄,待六娘去了永乐观后,你务必要好好注意一下李氏兄妹二人。”
宁珏也不是蠢人,他也从自己的小厮口中得知那李十娘之所以会生病,是因为昨夜吹了一夜的冷风。
思及此,他眉头一蹙,面色露出有些厌恶的神色道:“为兄定会好好盯着他们的,若是他们胆敢再有什么非分之想,不必你说,我也会出手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宁玖闻言点头,与宁珏告别后进了琼华院。
翌日一早,宁玖早早便被紫苏拉起来梳妆打扮了,由于今日是她进入永乐观的日子,所以必须身穿道袍,头戴黄冠才是。
宁玖身着一袭浅色道袍,脚踩云鞋,一头鸦羽般的青丝拢在一个黄纱冠中,手持一御赐拂尘。
宁玖气质本就清冽,如今穿上这一身道袍,手执拂尘,倒真有几分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的模样。
紫苏将宁玖身上的道袍衣褶抚平,退开几步满意的道:“六娘子生的真是好看!便是这一身道袍,看起来也与旁人十分不同。”
宁玖闻言摇了摇头,看了紫苏一眼。
紫苏忙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唇,这才后知后觉,改口道:“六娘子提醒的是,现在该叫你永乐真人了。”
宁玖点了点头起身,目光在屋中环视一圈道:“该收拾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吧。”
紫苏点头道:“奴婢早已按娘子的吩咐,将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娘子屋中的一些摆设,基本都收入了府库中,只余一些为数不多的东西摆在屋里应应景便是,娘子不必担心,这钥匙由奴婢亲自掌控,旁人是轻易摸不着的,除此之外,娘子的贴身之物,奴婢更是收捡得十分妥当。”
未出阁的小娘子的贴身之物要是落入一些有心之人的手中,难保不被拿来做文章。宁玖为了以防万一,只好事先吩咐紫苏、沉香等人将她这些东西给好好的收起来,绝不给想要对自己不利的人丝毫机会。
收拾完毕,宁玖一扬手中的拂尘,眸光坚定,踏着步子便往外而去。
屋外已然站着好些人,但无一例外都是宁玖的熟面孔。
宁珍道:“六娘你此去永乐观,务必要好好修身养性,潜心为圣人祈福才是。”
有了上一次被东阳侯当着众人的面喝止的经历,眼下宁珍也不敢暗着嘲讽宁玖了,只好挂着虚假的笑意与宁玖二人谈话。
宁玖闻言,微抬下巴,对她淡淡一笑,“贫道法号永乐,娘子方才的称呼有所不妥。”
宁珍闻言一愣,随后面上扯出一个尴尬的笑意道:“是,永乐真人。”宁珍虽然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不由腹诽道,这个宁玖还真是装模作样,眼下不过是觉得当道姑新鲜罢了,等她过了这股新鲜劲儿,她倒要看她怎么后悔才是。
蒋氏和宁珍二人上前拉着宁玖的手说了好些话,蒋氏又道:“我替六娘备了些东西,虽不是什么值钱之物,不过去了道观想必也是用得着的。”宁玖闻言朝蒋氏身后看去,看见蒋氏的两个贴身丫鬟手里头捧着两个托盘。
那托盘盖得严严实实的,瞧不见里头,远远看着像是几匹布帛,看着似乎没什么异常,但宁玖仍是觉得有些奇怪,问道:“三叔母这是做什么?”
蒋氏闻言,侧身在宁玖身旁附耳道:“三叔母没什么本事,不过一些闲钱却是有的。六娘你去了永乐观,少不得有用银子的地方,这其他东西都是虚的,唯有这钱才最好使,三叔母这三百贯虽不多,却也是个心意。”
宁玖闻言一愣,忙摆手道:“三叔母,这……”三房的情况宁玖也很清楚。
“这三百贯钱,你便拿着吧,就当是三叔母的一片心意。”说着她似是忆起了什么往事,眼眶微红,在宁玖耳旁附耳说道:“不瞒你说,当年我才嫁入东阳侯府的时候,多处受你母亲照拂。当年,二嫂瞧不起我,也亏得有她处处帮衬,我才能在这府中的还日子好过些。”
“后来你母亲去了后,卢氏进了门,她与二嫂二人时时斗法,我们三房势微薄,唯恐波及自身……这么些年来,还望六娘不要怪罪。”
宁玖闻言笑道:“三叔母,这说的是哪儿的话?”
以三房在府中的地位,蒋氏这样明哲保身做法无可厚非。这些年来,郑氏与卢氏斗法,她虽没有对他们伸出过多的援手,却也从未落井下石,她能做到这一点已是难能可贵了。
郑氏和李氏看着宁玖穿着一身道袍,手拿拂尘的模样,心下不由觉得好笑,脸上故意摆出一副不舍的神色,时不时的说些场面话。
宁玖瞧着他们这个样子实在腻味的很,本就不欲多谈,草草应付几句便了事。
见宁玖离得远了些,郑氏对李氏耳语道:“十娘子今日怎么也不来送送?”
李氏皱眉道:“她的身子还没有好,再说……她是长辈,六娘不过一个晚辈罢了,哪里轮得到她送,无妨。”
很快,宫中派人来接宁玖入永乐观的人马到了。
府中的仆役连忙将宁玖从侯府中的东西往车上搬去,很快宁玖要带的东西便已搬完,宁玖对着院中的人行了一礼,而后道:“诸位便送在此处吧,永乐先行一步。”
言罢,宁玖一扬手中拂尘,带着身着圆领袍服的沉香和紫苏往外行去。
虽然宁玖此次是出家为女冠,但似宁玖这样的小娘子,从小便是娇生惯养,锦衣玉食惯了,自然须得有人伺候,且南秦女冠的律法之中,也是可以带侍从的,宁玖便将紫苏和沉香二人带在了身边。
宁玖迈着步子,出了府门,目光淡淡的落在外头的那个身披甲胄,手持利刃的郎君身上,不由微微一怔。
王四郎怎么在此?
王四郎似乎是看出了宁玖的疑虑,便翻身下马,对宁玖拱了拱手道:“某奉圣上之命,特意护送永乐真人入观。”
宁玖闻言心下了然,是了,王四郎乃是金吾卫将军,是宣德帝身前的人,若是由他来护送她,无疑是极长宁玖脸面的。
思及此,宁玖朝他颔首,淡淡道:“如此便麻烦左将军了。”
王四郎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顿了一瞬,而后快速移开,“此乃圣上之命,谈不上麻烦,真人先请。”
宁玖便顺着他的手势,掀开帘子上了马车。
车轮滚滚,车马很快便朝永安城外的永乐观去了。
*
宁玖走后的几日,李十娘的病仍未见好,每日里她都窝在自己的院子,闭门不出,似是在养病的模样。
李氏和郑氏好几次派了人探望她,都被李十娘以病中不宜见人为由给打发了。
前几回李氏和郑氏二人并没有感到什么奇怪,但李十娘拒绝的次数多了,二人便渐渐的体味到了李十娘态度的不同。
这明面上瞧着李十娘似乎是因为生病不肯见她们,但细下想来,她这举动倒像是在故意疏远她们。
察觉到这一点,郑氏当即便坐不住了,忙到了李氏的院子,与她相商此事。
郑氏进了屋,让李氏屏退一干闲杂人等后道:“阿家,这十娘病了这么几日都不见好,实在是有些奇怪呀!上次替她瞧病的郎中是我差人去请的,那郎中说十娘只要好好服药,身子很快便能恢复如初,可现在……”
“现在她这样以病为由,莫不是在故意疏远我们吧?”
李氏手中的紫檀木珠啪啪的响着,她手中动作一顿,抬眸看着郑氏道:“你说的很有可能,她这个性子倒和我那幼弟有些相似。”
李十娘如今这般举动,的确像是在借故疏远他们。
郑氏道:“她这样一直病下去也不是办法,总不可能一直以病为由不见我们的面吧?”
不见她们的面没什么,可若这个李十娘一直这样装病装下去窝在院中,别说让她勾引宁晟了,连他的面都见不着,就连个小厮都勾不着。
她一直闭门不出,那她接下的戏该怎么唱?
李氏的手垂在腿侧,看着郑氏道:“那以你的意思是……”
郑氏道:“她不肯见我们,多半是心中有些犹豫,毕竟她年纪轻,心思左右浮动也是正常,不若我们帮她一把,推波助澜一番,直接替她成了事。”
“这后头,她便只有乖乖听话的份。”
李氏听了郑氏这番话,有些犹豫,心思摇摆不定。
郑氏见李氏如此神色,心中暗骂了声李氏不中用,决绝道:“阿家,莫要再犹豫了。宁玖正好走了,宁珏白日课业繁忙,加之大伯最近破得空闲。这段时日是我们最好的机会,错过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儿了。”
李氏闻言,思忖半晌,而后点点头道:“好吧,就按照你所说的去做。”
郑氏原本想将她的另一个计策也说与李氏听,但见李氏这般犹豫不定,畏畏缩缩的模样,怕她坏了自己的事情,只好歇了这份心思。
回到漪澜院后,她对郑妪道:“永乐观那边的情况打探的如何了?戒备是否森严?”
郑妪回道:“娘子放心。这永乐观夜晚的确戒备森严,但白日只要进去,若借香客之名,应是没什么困难的。”
郑氏听此,不由得勾唇一笑,抚掌道:“甚好!你别忘了叮嘱那个李七郎,务必要让他好生行事。这一次一旦罪名落实,我看她怎么翻身!”
若是能因此一举打击到宁晟的话,便是更是好了。
郑氏目光掠过窗外,遥遥北望,不由叹口气。
不知她的二娘现在如何了?希望这次的事能好好的替她出口气。
*
端王府。
端王坐在书房的一张漆木紫檀翘头桌案后,他右手执笔正批复着来往的各种书涵,忽的门外响起一阵通传声。
端王头也不抬,沉声道:“进来。”
下属回禀道:“启禀殿下,那李氏兄妹已如你所愿进入了东阳侯府,也与郑氏搭上了线。不过,却似乎迟迟没有动作。”
端王闻言动作一顿,摇了摇头道:“还真是无用的棋子,这么久了都没有动静,你派人敲打敲打,最好能让他们直接对宁玖下手。”
这李氏兄妹是端王在一次在清河办事的时候无意间碰见的。听闻这兄妹二人双亲在意外中身亡,要去京城投靠东阳侯府,他便动了心思,让人指点着李氏兄妹二人,希望就借他们的手搅浑东阳侯府的这池水。
可眼下见这兄妹二人这么久都没有动静,端王不由一叹,还好原本他就没怎么将心思放在这兄妹二人的身上,这般无用的棋子,真是浪费心思。
*
宁玖等人出家为女冠的主要目的是为宣德帝祈福,可事先宣德帝却并未言明永乐观禁止对外开放。宁玖等人到了永乐观后,不晓得香客们是来瞧这位前太子妃的相貌的,还是因其余什么缘故,总之永乐观的香火异常兴旺。
今日正好是这九位女冠在永乐观里为宣德帝祈福的第九日,据闻宫中的宣德帝身子逐渐康健,为了表达对这九人的感谢,太子今日亲自来到了此地。
太子为人素来亲和,世人多赞其仁厚。
但在百姓面前,他到底是名位高不可攀的储君,储君出行该有的阵仗自然是有的,加之这几日永乐观参拜的人数甚多,自然需要提前将道路清理出来。是以太子到达永乐观的时候,好些百姓都被禁军拦在了道路两旁开外,以便禁军与太子的通行。
今日太子身着一袭月白绣金蟒纹圆领袍服,头束镶红宝紫金冠,腰束金玉腰带,气宇轩昂,神采奕奕。
普通的百姓甚少见到这些王公贵族,见太子如此大的阵仗出行,目光皆是不由自主的跟随着他。
太子时而对百姓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这让旁边围观的百姓心头先前的那点因太子出行被驱逐的不忿也随之烟消云散,觉得太子为人真是好极。
永乐观先被禁军清理过,太子到时,宁玖正站在永乐观门口和其余八人一起远远的相迎。
太子被禁军护着前行,可就在此时,斜刺里忽然冲出一个身着青色圆领袍服的人影,撞上了其中一名禁军,那人袖中的东西随着这一撞,立时被撞落在地。
见东西落在地上,那人神色惊慌,忙将那东西揣入怀中便要走。
禁军见此人行为神色古怪,动作鬼鬼祟祟,当即便横刀将他拦下。
太子听见动静,脚步顿住,目光落在那名禁军和那鬼鬼祟祟的人身上,问道:“怎么回事?”
身披甲胄的禁军对太子一礼,而后道:“启禀太子殿下,方才此人忽然冲出,怀中东西跌落,鬼鬼祟祟的,瞧着形迹十分可疑。”
青衣人连忙摆手摇头辩白道:“启禀太子殿下,小的冤枉啊,小的什么也没干,只是一不小心寻错了路,才忽然撞到此处。”
太子见他的手一直死死地按在袖口,面上更冷道:“袖中藏了何物,呈上来给孤瞧瞧。”
这青衣郎君闻言面色忽白,额角也有汗珠渗出,忙道:“太子殿下,这,这是我写给心仪小娘子的情信,登不得大雅之堂,还是莫要拿出来,免得平白无故污了殿下的眼睛。”
他越是这般推脱,太子便越觉此人可疑,神色一厉道:“你视线飘忽,一看便有问题。”言罢,挥手示意了他身旁的两个近卫,“将他按住,孤倒要瞧瞧他藏着什么东西。”
那青衣郎君闻言面上惧色更浓,当即便要逃跑。
他不过是孤身一人,而他的面前有着数不清的禁军,逃跑无疑是不可能的。很快,他便被制,袖中藏着的信件也被扒拉了出来。
禁军仔仔细细的检查了那青衣郎君怀中搜出的信件,确保上头没有藏着暗器和毒药之后,这才递给太子,太子打开那几封信笺,目光在上头看了一圈之后,神色忽变。随后目光冷冷的落在永乐观大门前的宁玖身上。
宁玖早早就见到太子的身影,眼见他迟迟未上前,心里暗自生疑。想了想,她便携其余女冠一起朝着永乐观外迎了上来,可谁知一眼便看到了太子与一青衣郎君纠缠的画面。
她的目光落在那青衣郎君的脸上,心中忽的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握住拂尘的手也不由得微微紧了几分。
他怎么在此地?
宁玖的目光再度落在太子身上,见太子面色微沉,目光无比复杂的看着自己,不由得道:“太子殿下,此处发生了什么事情?”
太子心下冷笑,神色淡淡的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眼前的这人,想必永乐真人你也认识吧。”
宁玖眉头一皱,对于太子近乎质问的口气有些不爽,面上不动声色点头道:“自然认得的。此人乃是我祖母娘家幼弟的儿子,按理,我当唤他一声表叔。”
太子闻言,面上更沉,伸手指着宁玖,而后又指着李七郎道;“你们真是恬不知耻!恬不知耻!”
太子神色一厉,挥手道:“来人!将这两个罔顾礼法,恬不知耻的人,给孤拿下。”
宁玖闻言,神色愈发不解道:“太子殿下,可否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事情?”
正在此时,李七郎忽然嚎叫起来,对着宁玖道:“六娘,你一定要救我!救我!”
见此,太子心中忽然生出一种不适之感,看来他以前真是被她所欺骗了,这个宁玖既然敢在家中做出推庶妹下水的事情,眼下在这做出这种腌臜事,也是正常的。
太子闻言冷笑道:“永乐真人莫不是还要装蒜?你看看这些,自然便知道了。”说着便将那些信扔在了宁玖的身上。
宁玖看罢,眉头一皱,太子唇畔溢出几丝冷笑,“满篇污言秽语,淫词艳曲,真是不堪入目。”
然而最令人恶心的是,上面通篇都是她的字迹。
上次在甘泉行宫的斗诗会上,太子是见过宁玖的字的。是以方才瞧见李七郎拿出的信,才会如此生气。
宁玖当着太子的面,扬了扬手中的信件道:“太子殿下是怀疑我与他有染。”
太子不置可否,宁玖见此露出一个轻笑,在李七郎的眼前扬了扬手中的拂尘,似乎想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驱除一般。
“太子殿下真是说笑,我如今虽为女冠,但之前到底是圣上曾钦点给你的太子妃,虽然最后我与太子殿下没有缘分,但太子殿下也不必如此看低圣上的眼光。”
太子面色一白,哪里听不出宁玖的暗讽。
太子之所以会如此生气,正是因为宁玖曾是宣德帝赐给他的太子妃,他只要一想到宁玖顶着他太子妃的名头,与旁人做出对不起他的事,便觉愤怒至极。
今日太子在此地发现此事,顿时觉得颜面尽失,怒不可遏,他想要当着众人的面拆穿宁玖的真面目。
李七郎见此忙道:“六娘,方才在殿中,你不是这样对我说的,你不是说——”
说到此处,李七郎似乎感觉说错什么话似的,小心翼翼的看了太子一眼,连忙住口。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还以这样欲言又止的神色,让太子想不在意都难,他直觉觉得这未尽的话与自己有关,于是便道:“你说,方才她说什么?”
李七郎道:“六娘,你若答应救我,我便将此事烂在肚子里,你若是非要跟我撇清关系,大不了咱们鱼死网破。”
李七郎的话是十足的威胁,若一般人碰上他这种威胁的,少不得会为他说道几句,如此一来便是被绕进他的套子了,但宁玖问心无愧,她压根儿不惧怕李七郎的阴谋诡计,神色十分坦然,摊手笑道:“我与你毫无关系,你为何却偏偏要诬赖我与你有染,亏你还是我祖母的亲戚,没想到竟是个如此狼心狗肺的东西。”
李七郎闻言神色一怔,悲痛欲绝,他道:“既然你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随后,他对太子道:“启禀太子殿下,我与宁六娘的确有染,而且我有证人。”
说罢,他的眼神忽然落在宁玖身后同样身着一身道袍的柳若灵身上。
“柳道长,你不妨说说,前几日里瞧见了什么?”
此次于永乐观出家为女冠的女子中只有宁玖一人由宣德帝赐了法号,旁的人都是以姓相称。
柳若灵闻言咬了咬牙,忽而站了出来。
宁玖见此,目光沉沉的落在柳若灵身上,神色一瞬即冷。
上一世宁玖与柳若灵并未结怨,便没怎么将她放在心上。
可这一世,这个柳若灵一而再再而三的与她作对,真是恶心,本以为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却能总在关键时刻出来恶心你一把。
早知如此,她应该早些收拾她的。
太子见柳若灵站了出来,脸色更沉,这个柳若灵与李七郎素不相识,没有必要为他做假证,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便是宁玖极有可能与这个李七郎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见此,太子问道:“柳道长,你且说说,你看到了什么?”
柳若灵看了一眼宁玖,而后小心翼翼的道:“启禀殿下,臣女……”说到一半,柳若灵惊觉不对,而后改口道:“贫道前几日看见宁六娘夜会李七郎,就在永乐观后的另一棵树下,他们二人……贴得极近,且,且举止十分亲密,并不像是普通关系。”
这话一出,立时哗然,一旁围观的百姓听此,便不由得出声道:“天哪!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不是说这个永乐真人是名满京华的才女吗?怎么能干出这种龌龊的事情。”
“哎呀,可不是嘛。我本是听说她的才名,才来此处看看的,可谁知,却看到了这般龌龊的一面,真是……早知如此,我便不来此地了。”
这些围观者大都没有自己的判断力,听风便是雨,他们听到身边的人都在起哄,一些人便自作聪明地也跟着起哄起来。
直道宁玖年纪轻轻不学好,尽是学的这些腌臜做派。
“难怪不得她要出家当女冠呢!想必她家里是知晓她这样的品性,所以才将她弄到此地,让她自生自灭。”
“……”
围观百姓的言论越来越过激,越来越难听。
太子见此眉头一皱,心道,这事若是闹出去,到底也会于皇家颜面有损,于是便道:“此处不是谈话的好地方,不若我们进去再说。”
宁玖闻言,心中不由暗笑,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此时若是进去,那他们泼在她身上的脏水,可就越发的洗不清了。
宁玖摇头,坦然道:“不必!就在此处说,正好当着众位百姓的面说清楚,我宁六娘行得正坐得直,自是不畏惧这些污言秽语。”
宁玖对太子道:“太子殿下,贫道有几句话想问一问他们二人,可否?”
太子见此不由得诧异,一般人若是被揭穿了丑事,必然会惊慌不已,丑态毕露,可这个宁玖从始至终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莫非她真是冤枉的?还是说她心思深沉,已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
太子不由得正了正色,启唇道:“你说。”他倒要看看,事情都到了如此地步,宁玖还想如何来翻盘。
宁玖道:“在此之前,麻烦太子殿下李七郎的眼鼻蒙住可否?”
太子闻言点头,让禁军上前将李七郎的口鼻掩住,而后她来到柳若灵的面前,唇畔勾起一个笑意道:“柳二娘,不对,现在改叫柳真人了,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与我作对,我倒是想问一句究竟是为了什么?”
柳若灵心中发虚,下意识后退一步,面上佯装坚强对宁玖道:“你说什么?我何来与你作对一说,我的确看到了你做那种事情,你自己敢做,难道不怕人家说吗?”
宁玖闻言一笑,将手中的拂尘拿得高了些,继续道:“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我与李七郎有染,那你说说,那日夜里瞧见我和他在树下私会,他穿的什么衣服?而我又是穿的什么衣服?”
柳若灵先是一愣,随后随口便道:“你自然是穿的道袍,而他……”
柳若灵下意识看了旁边的李七郎一眼,接着道:“他穿的和今日一样,也是一身青衣。”
宁玖道:“很好。”然后对太子道:“太子殿下,麻烦你安排手下的禁军去问一问李七郎,那日他与我私会的时候穿的是什么衣裳?身上可有佩戴旁的配饰?”
柳若灵一听,浑身不由得一僵,一般的人若是遇见这种情况,早已方寸大乱,忙着为自己辩解,哪里还想得到这个?可这个宁玖,事到这种地步,她竟还不忘分析着事情中的细节。
她事先与李七郎对过无数的回答,可唯独除了这个,若是一会儿他说的与她对不上号,那……柳若灵心中忽然生出悔意,更多的则是一种慌乱。
可是她没有办法,崔婉在几日前找上门来,让她串通这个李七郎陷害宁玖,否则便要她好看。
那处李七郎被问到与柳若灵一样的问题时,下意识的看了柳若灵一眼,旁边的禁军喝道:“眼睛乱看什么?太子殿下问话,你回答就是。”
李七郎眼珠子一转道:“我与她私会又不止一次,蓝的白的衣服都穿过,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一次?”
太子道:“就是方才她说的撞见你与她在树下私会的那次。”
“那次,我穿的青衣……”
李七郎本是抱着试探的口气说着,随后见太子面色一变,便知道自己说对了,随即将口中还未来得及出口的白衣,蓝衣一并吞了下去。
“是的,没错。那日我穿的就是青衣。”
柳若灵闻言不由得松了口气。
李七郎心中为自己的机灵感到十分满意。
太子神色冷了几分对宁玖道:“你还有什么话要问,一并问出。”
宁玖又道:“既然你口口声声说与我相好,那手中必然有一两件我的信物,你莫说你拿不出来。”
李七郎闻言心中十分得意,当即便从怀中掏出一个玉坠道。
“此玉坠是你阿爷为你雕刻的生肖玉佩,你说这玉雕工虽然不好,却是你阿爷亲手为你做的,所以从小到大便佩戴在身上,与我相会后,你便将玉送给了我。”
李七郎语带得意,不由道;“怎么样,你还有什么话说。”
宁玖闻言,面上露出一个笑容道:“你确定这生肖玉是我送给你的吗?”
宁玖这话让李七郎不由的生出几分疑虑,但此玉乃是郑氏亲手交给她的,绝不可能差错,于是点头道:“没错,此玉就是你亲手给我的。”
宁玖闻言面上的笑意更浓,转瞬竟从怀中拿出一个与李七郎一模一样生肖玉佩道:“可我的玉,好端端的在我身上呢,你的那个玉又是从哪个地方拿出来的?”
李七郎闻言面色一震,冷汗瞬间沁透脊背。
“怎么,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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