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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王母娘娘的蟠桃会


“卡佳!”

        神女峰下深潭边,秦北洋解下唐刀与十字弓,笨拙地给她做人工呼吸。他拼命按压卡佳的胸口,捏住她的鼻子,口对口吹气。尽量不接触嘴唇,但距离太近,不可避免会撞上。

        还是救命要紧,哪管什么男女之大防?终于让她从肺里呛出大口的水。深呼吸,接着猛烈咳嗽,卡佳趴在地上干呕。

        仿佛刚死之人,她的四肢摊开,仰天而卧。秦北洋也累得够呛,并排躺下,遥望昆仑山的星空。

        谢天谢地,神女峰的惊天雪崩,大多沿着悬崖另一边滑落。坠入这边的积雪很少,并未将他们掩埋。头顶不断传来轰隆隆的声响,犹如天崩地裂……

        始终保持幼麒麟状态的九色,顶着雪白的鹿角,吐出琉璃火球,照出这片深深的山谷,狭长幽深,谷底有一池清澈的潭水。如此冰冷的雪域高山之上,为何没有结冰?因为水底是温热的,必有温泉涌出,足以终年不冻。

        忽然,卡佳压到秦北洋身上,盯着他的眼睛说:“你刚才吻了我?”

        “我……我可没有。”

        “少骗人!”

        白俄美人越发彪悍,竟抽了秦北洋一个耳光,他只得乖乖承认:“我是为了救你。”

        “谢谢你。”

        “你是从我手里丢的,我就要亲手把你救回来。”

        这番话,激起卡佳的熊熊烈火,她像一头凶猛的母豹子,狂野地亲吻他的嘴唇,让人无从反抗。

        二十岁的中国男人在二十九岁的俄国女人面前束手就擒。

        “秦,刚才你对那怪物说了什么?才让她把我放了?”

        “我说的意思是……我爱你。”

        其实,他对西王母所言的“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归根结底,就是我不爱这个她,但爱那个她。

        但对卡佳来说,到底是哪个她?并不重要。

        沃尔夫男爵在巴黎临死前,曾经拜托秦北洋,一旦见到他的妻子卡佳,就要代替他说一句“我爱你。”

        当时,秦北洋发誓要帮他完成这个心愿,但真的见到卡佳,却始终没好意思说出口。

        趁着这个机会,他终于实现自己的承诺了,沃尔夫,你在天国安息吧!

        “Ялюблютебя  ……”

        九死一生的卡佳,反复念着这句俄语“我爱你”。她对丈夫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后来,她做过海军上将高尔察克、白俄上校伊万诺夫的情人,更加谈不上“爱”这个字儿,只是为了活下去。

        此时此刻,眼前这个叫秦北洋的中国人,第一次让她感觉到了什么?她脱下浸湿了的皮袄与袷袢,泄漏白花花的身体,还有一条条鲜红的伤痕。

        温泉水边不算太冷,她三下五出二剥去秦北洋湿漉漉的衣服,露出结实蓬勃的胸肌,常年做工匠活练出的腱子肉,还有胸口的暖血玉坠子,正在保持秦北洋的体温。

        她用胸前一对小白鸽,紧贴他的胸脯,凶猛地亲吻嘴唇、脖子、耳朵、肩膀、锁骨……

        任何肉体正常的男人,遇到这样的情况,谁能不心猿意马?何况血气方刚的二十岁小伙子?当秦北洋无法自控,眼看防线失守,突然一声暴喝,背身将头埋在雪里,鸵鸟般地拒绝了卡佳。

        一片冰心,美人柔情,都化作了驴肝肺儿。

        卡佳分外失望与挫败,依旧趴在他的后背,咬着他的耳朵:“我不漂亮吗?”

        “你美得像天使。”

        “那你只喜欢男人?”

        听到这个,秦北洋连连摇头:“不,我喜欢女孩。”

        “你是信奉禁欲主义的修道士?”

        “不,我没有宗教信仰。”

        卡佳已别无所猜:“你有妻子?”

        这一问,却让秦北洋沉默半晌:“嗯,她叫安娜……《安娜·卡列尼娜》的安娜。”

        “我不在乎。”

        性情奔放的俄国女人自是如此,秦北洋却摇头:“但我在乎!”

        终于,卡佳的兴致消退,就像面前筑起一道冰墙。她离开秦北洋的身体,退到悬崖下的角落。

        他与她都已一丝不挂,衣服浸湿冰凉也没法穿。秦北洋让九色靠近卡佳,镇墓兽的热量帮她驱散寒冷。汗血马幽神也走来,卧在九色和卡佳身边,口中呵出团团热气。

        光着身子走到潭水边,就像伊甸园的亚当,他俯身喝了一口潭水,惊觉冷冽甘甜,简直为琼浆玉液,莫不是传说中王母娘娘的“瑶池”?

        一道月光,倾泻入深谷之底,温泉瑶池的对岸,矗立着两棵大树。

        秦北洋吩咐九色吐出琉璃火球,晃晃悠悠地越过瑶池,照出一棵桃树,一棵槐树。

        他绕过瑶池水岸,走到诡异的两棵大树下。先看那一株桃树,树大根深,矗立在昆仑山冰雪中,竟然枝繁叶茂,结着硕果累累。满树白里透红的蟠桃,看着让人垂涎欲滴。

        完全违背了科学常识和自然规律,这种地方怎么长得出桃子?

        也许地下有温泉热流的缘故?让这山谷保持春天的温度?可又有谁见过冰雪中的桃子?这可不是北方人冬天的冻梨和冻柿子。

        再看那株老槐树,地下树根纵横交错,树干几人都无法合抱得住,树皮斑驳,树叶却是葱翠鲜绿,仿佛四季不败的仙树?

        秦北洋想起《西游记》说王母娘娘的蟠桃“有三千六百株。前面一千二百株,花微果小,三千年一熟,人吃了成仙了道,体健身轻。中间一千二百株,层花甘实,六千年一熟,人吃了霞举飞升,长生不老。后面一千二百株,紫纹缃核,九千年一熟,人吃了与天地齐寿,日月同庚。”

        神女峰高台之上,三只青鸟衔来的三颗蟠桃,必是来自这棵仙桃树。

        既然西王母已经升天,秦北洋也做一回孙猴子,赤条条跑回瑶池对岸,他将卡佳、九色与幽神都接过来。他举起环首唐刀,砍下老槐树的几根粗大树枝,堆积成薪柴生火取暖,顺便把浸湿的衣服也给烤了。

        秦北洋又像猴子爬上桃树,摘下十来颗鲜嫩的蟠桃,先尝尝能不能入口?

        入口即化,神仙吃的果子,难以形容的美味,夹杂了水果、蔬菜、豆子、谷物甚至荤腥的种种滋味,绝对是舌尖大餐。一颗蟠桃吃入腹中,全身滚滚热流,不知又生出多少西洋人说的卡路里。

        卡佳坐在桃树下,眼前只有秦北洋一个男人,也不必忌讳九色与幽神两个畜生,春光大泄,犹如回到原始人围着篝火光屁股的年代。她享用了一颗大蟠桃,感觉这玩意儿吃下去,足够抵得上一天的食量。

        同样精光的秦北洋,因为吃了蟠桃,丝毫不觉寒冷。一对赤裸男女,背靠千年桃树,仰望头顶星光下的仙桃,还有枝桠粗壮的老槐树——估计已活了三千年。

        他发现槐树底下,有块斑驳的石碑,隐隐刻着五个奇怪的文字,好像西周的金文?仔细辨认大半天,才依稀解读而出——

        西王母之山

        这个发现令人兴奋,秦北洋想起《穆天子传》——西周第五位天子,周穆王曾经西行万里,到昆仑山与西王母相会,奉上织锦、玉圭、玉壁等重礼。西王母捧出西域的美味佳肴、葡萄美酒,令人如痴如醉,乐而忘返。《穆天子传》的周穆王与西王母,犹如《旧约全书》的所罗门王与示巴女王。当周天子要东归返国,西王母举行盛大的告别宴会,起舞高歌——

        “白云在天,山陵自出。道里悠远,山川间之。将子无死,尚能复来。”

        这便是方才西王母在神女峰上,泪眼婆娑,用先秦音韵唱的歌谣。

        半人半兽的西王母,不仅是为秦北洋和卡佳而歌唱,也为自己与周穆王的爱情而歌唱。

        昆仑山一别,西王母与周穆王约定三年后再相聚。临行前,周穆王亲手栽下一棵槐树,并留下“西王母之山”五个大字。

        可惜,男人总是靠不住的,这一点,古今无不同,总是留下女人痴痴哀怨地等待。

        天子一去不复返,徒留昆仑山上美人儿,遥望东方,日日思君不见君。三年之约,竟等了三千年。终化成,神女峰,昂首冰雪白了头。堪比“山中高士晶莹雪,世外仙姝寂寞林”。

        秦北洋再度双膝跪地,遥遥望向深谷顶端,明月夜,昆仑山。不知是感激西王母将卡佳还给自己,还是思念起万里之外的另一个人儿?

        “好像有个人?”

        卡佳起身,挺着米洛斯岛的维纳斯般光滑的身体,指向瑶池旁的石头缝隙,藏着一大块完整的冰。

        活人还是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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