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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一十二章 荒地


  曹大经今日的心情,可谓是一波三折。

  如果说朝会之时与朝会结束,与那同僚论起许明来找他的时候,他是又心动,又犹豫,自负当中夹着几分纠结的话,等到许明同他相见,得了那一份宗卷之后,他就全无心思去管旁的了。

  居然还要考试!

  便是自己最后不去都水监,也不当是因为那题目做不出来,而应当是自己不愿去。

  如若当真做不出来,岂不是丢脸得很?

  而看到宗卷的时候,他更是越发地心虚起来。

  需要验算的内容实在太多,其中还有几处特别难以核验的,得用上好几个术算之法连在一处,一旦稍有疏忽,很容易会出错。

  他连晚饭也顾不得吃,饿着肚子挑灯夜战,身心俱是沉浸了进去,一时竟是忘了时间,也忘了自己腹中空空。

  直到听到外头有人叫“曹推官”,曹大经才猛地抬起头来,见得一个小吏手中提着灯笼站在外边,探了头进来。

  “曹推官,您家中来了人,在外头候着,正问您这一处可是有什么要事,怎的还不见回去,小的要不要同他们交代一声?”

  曹大经懵了一下,转头一看,透过那大开的窗,已是能瞧见外头满天星斗,复才醒得过来,问道:“什么时辰了?”

  那小吏道:“已是过了子时。”

  曹大经吃了一惊,低头一看,那宗卷上要演算的东西才做了一半不到,而此时一从方才的状态中脱得出来,肚腹中前胸贴后背的饿意便叫他全然无法忽视。

  这样晚了,再回府折腾,来来去去的,怕是做不完了。

  比起吃饭,比起睡觉,此时对他来说,倒是面前的宗卷要重要多了。

  曹大经想了想,半点也没有犹豫,对着那小吏招手道:“你且进来。”

  他一面说,一面自荷包里取了些钱出来,递与那小吏道:“且去同来人说了,我此处有要紧差事,今晚来不及回去,叫他们明早辰时在外头候着,取了我的衣裳来。”

  又道:“你帮我去外头御街上买点吃食回来,炊饼、胡饼这样方便快吃的即可,莫要那等带着汤水的费时之物。”

  遇得忙时,计司里头的官吏日夜无休,都在衙门里头吃住着办差也是有的。得了从前经验,曹大经便知道晚间吃食若尽是些汤汤水水的,一会做事时还得抽空去茅房方便,实在不方便。

  若是买了要吐骨头的,更是浪费时间。

  那小吏接了,虽是觉得奇怪为何偌大一个公厅里头,只有曹大经一人留下,也未曾听说计司这一阵子有什么要紧差事,可他到底也不傻,并不多问,取了钱连忙便出去了。

  ***

  且不说这一处曹大经埋首宗卷,而另一处,金梁桥街的顾府里头,季清菱却正对着面前的“汴渠”出神。

  天色已经尽黑,她也早吃了晚饭,院子里头静悄悄的,只有秋月、秋露两个值夜的坐在后头收拾箱柜。

  外间当中,几张桌案凑在一处,上头摆着一个“汴渠”。

  若是今日文德殿上的文武百官到了此处,多半就能认出来,这一个“汴渠”,除却比殿上的汴渠小上一半,又粗糙、简单许多,其余的形制,尽皆一样。

  一旁的秋露见季清菱手中捧着一叠书卷,也不去看,只盯着那“汴渠”,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便小声问道:“夫人,已是子时了,官人今日也不曾说不回来,想来要不得多久就到府里了,不若您先上床歇一歇?”

  季清菱正想着事情,被她这样一问,一时也有些好笑。

  莫说府上其余仆妇,便是自己房里头这几个日日见着的大丫头,也怕五哥怕得紧。原是自己有前一回仗着他不在家,看书行事闹得晚了,偏偏还被逮了个正着,给五哥抓着发了一通大气,她们几个就慌得不行。

  明明他也没训斥、更未处罚其余人,所有情绪,俱是朝着自己来的,可不知怎的,自那之后人人都要盯着帮忙望风,又要时不时提醒自己,好似怕再一回被逮到,会出什么大事似的。

  季清菱笑了笑,道:“无事,今日是我有事,要等他回来。”

  秋月便道:“夫人是担心今日官人去朝会时要奏事罢?”

  秋露忙道:“夫人不必担心,有了现做出的汴渠,又有你绘的图样,这清淤通渠的道理,便是秋爽那个傻子也弄懂了,没道理旁人看不懂——再一说,都水监自己做的汴渠,比咱们做得,不知要精巧、准确多少倍。”

  因是在府上,也无什么外人,她也不惧说两句大不敬的话,小声补了一句,道:“能做到太后这个份上,总不会比秋爽还傻罢?”

  季清菱忍不住训了她一句,道:“这样的话也能胡说。”

  到底还是被惹得笑了起来,道:“却不是因为这事……”

  正说着话,外头已是传来一阵脚步声,果然顾延章轻着脚步,慢慢行了进来。

  见得里头灯火通明,季清菱又坐在外间,他显然有些吃惊,问道:“这样晚了,怎的还不睡?”

  一面说着,一面走得近了,轻声道:“可是在等我?快些休息了,今日朝中很是顺畅,并无半点不妥。”

  又要去牵季清菱的手。

  季清菱连忙道:“正等五哥回来,一会你换了衣裳再来,我有事情要同你说。”

  说着忙把一旁的交椅挪了过来,挨着自己坐的椅子放了,一齐对着面前的那一个汴渠。

  顾延章听了她这话,连忙进了里间,先把外袍脱了,换了一身家常衣裳,又换了布鞋,洗净了手脸,才出来同季清菱坐了,问道:“什么事情熬得这样晚了还不睡,要等我回来?”

  季清菱抿了抿嘴,道:“也不知道可不可行,那日我在绘那清淤通渠的阶梯图,正对着这‘汴渠’,恰好看着这一处……”

  她口中说着,伸手指向了旧汴渠旁的一片空位上。

  顾延章循着她指的地方看过去,奇道:“不是荒地吗?怎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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