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传信（二）
荷叶上的晨露被第一缕阳光照耀的时候，便迅速消失了。
宫里的各条主道上都已经被宫人泼洒上了水，以求降温。
商歧下了早朝，走过长长的回廊，偏头就能看见花园里盛放的月季，或红或粉，夺目异常。
全福心情也不错，因为今天下朝时，陛下的心情看着还不错，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这样了。
太清宫殿前，又见黛初翘首等着，商歧心知黛初来所为何事，可他仿佛没看见她一样径直跨进了大殿里。
黛初跪下，问安的话都才说一半，望着已看不见人影的殿门愣住了神。
全福讪讪，上前说：“黛初，又是娘娘给陛下送信了？”
黛初点点头，递上了一本账本，账本上放着一张信纸，“公公，就烦您呈给陛下了。”
看着账本，全福还有些纳闷贵妃今日怎么送账本来了，昨天不还是送了一堆吃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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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歧斜倚在榻上闭目养神，黑长的睫毛投下点点剪影。
御膳房的人在布置早膳，七八个人忙碌着，却丝毫不会发出一点碗勺相击之声。
“陛下，娘娘又给您送信来了。”全福细声细语地说。
商歧浓眉微挑，压下本欲上勾的唇角，睁开眼却不急于接过信纸。
他先看见了那本账本———御膳房采买进出明细。
把账本送过来了，难不成想让他帮忙处理吗？
打开信，依然是熟悉的字迹，也许是昨日看了好些次这样的字，现在再看也没有那么让他头疼了。
这次的信里，没有昨日的讨好恳求之意了，言辞反而直来直往，说要让他教她怎么看账本。
字里行间，他看出了些气恼的意思，反让他心情更好了些。
早膳已经备好，宫人请他移步用膳。
商歧起身却走向书桌，将信纸放在桌上，提笔挥毫起来。
月华宫的院子里新种了几棵樱树，但最近雨水少，天气太干，每日都至少要浇上三次水。
此刻，林凡悦就挽着袖子在院子里浇水。
细白的手臂泛着莹润的光泽，面颊上是如沐春风的笑意。
黛初小跑进院子里，纵使是早晨的太阳，也将她晒得皮肤泛红。
“娘娘，陛下给您回信了。”
林凡悦放下手中的木瓢，看见被好好带回来的账本就知道恐怕又被拒绝了。
信上估计又是那两个熟悉的大字，她例行公事地打开，入目却变成了另外两个大字———已阅。
暴君真当自己是在批阅奏折啊？
昨天还会给她一个明确的回复，今天干脆连个像样的回答都懒得给她了。
林凡悦气呼呼地回到寝殿内，二话不说，拿起笔又是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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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又一封的信和着账本被送进太清宫内，之后又会被完好无损的拿出来。
仅仅一日的时间，宫里便有些微流言传出来。
说陛下和贵妃娘娘感情甚笃，学起了少年少女们，尺素传情。
黛初是这么认为的，便是连全福也开始疑心是不是这么回事。
第二日，林凡悦写好新的信，再加上昨日那本被打还回无数次的账本交给黛初，想着总让黛初跑来跑去很辛苦，说：“黛初，今日换一个人送信吧，你在宫里歇歇。”
黛初立马拒绝：“黛初不累，娘娘，您放心，奴婢一定会当好您和陛下之间的大雁的。”
“大雁？”
黛初笑嘻嘻地道：“奴婢听人说，您这是和陛下在‘鸿雁诉衷肠’呢。”
说完，黛初拿着东西就脚步轻快地出门了。
林凡悦却当场石化，品了品黛初话里的意思，顿感这丫头怎么跟了她这些日子还这么笨，谁家写情书还带上个账本的呀？
而这谣言却像长了腿般，飞快地传播着，只有两个当事人还泰然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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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林凡悦再一次收到回信时，她也只是随意一扫那两个字，心里和面上早就无波无澜了。
她继续写信，仍然提问账本里一些她看不懂的地方，只是这次她一边写信一边和黛初说：“本宫和陛下信里说的都是正事，就是本宫向陛下请教账本怎么看。”
黛初不疑：“奴婢知道，这也是增进感情的一种方式。”
林凡悦：“……”
这丫头不光笨，还死脑经！
又经过大半日的拉锯战，无论林凡悦怎么问关于账本的内容，得到的都是已阅两个字。
她觉得暴君不仅连账本都没翻开过，恐怕连信的内容都没仔细看，只是写上两个朱批就好了。
暴君这明显就是想耗死她。
她得另辟蹊径才行。
林凡悦囫囵吞枣般地翻看着账本，片刻后，她在信上写了全新的内容。
看着黛初兴高采烈出门送信的背影，她不禁笑了起来。
很快，回信就来了，毫无悬念又是那两个大字，不过这次林凡悦却不再抱怨了，转而就开始吩咐人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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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歧被几个大臣为着北方干旱的事吵了一下午，好不容易把几个聒噪的苍蝇呵斥了出去，休息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这半日，贵妃竟没有送信过来。
他问全福：“下午没有贵妃的信？”
“回陛下，午后，黛初就没再过来了。”
全福偷瞄着陛下的表情，不过却看不出什么。
商歧只以为宋以安是放弃让他教她看账本的念头了，还真是个没毅力的人，而他的心里，有几分他觉得很莫名其妙的感觉，好像是失落。
差不多到了晚膳时间了，商歧揉着还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走出去。
看见桌上的菜，原本在大臣面前还没发泄干净的怒火又窜了上来。
“大魏是要亡国了吗？就只有这几样菜？”
桌子上一盘红烧肉，一盘鱼香肉丝，一盘炒青菜，一大碗的番茄蛋汤，还有一碗白米饭，全是再普通不过的家常菜。
全福也是惊掉了下巴，要知道陛下连早膳的桌上都要摆着十八个盘子的，晚膳更是要摆上三十六盘菜，样样都是御厨精心烹饪调制的，色香味俱全，这怎么一下子生活条件下降了这么多？
御厨总管差点把魂吓飞了，抖着腿跪下道：“是贵妃娘娘说，这两年御厨开销铺张浪费，要开始节俭起来，还说这是陛下您首肯的。”
这总管还又回忆了一下，确定是看到了贵妃给他看的纸上有陛下的亲笔批示。
商歧闻言，微眯起了眼，“孤首肯的？”
总管点头如捣蒜：“是的，奴才看见贵妃的纸上的确有陛下的玉笔。”
他想起，最近这几封信他都没有细看，应该是那信上有问题。
商歧已经没有兴趣再多问了，看着这几样菜，他气都气饱了。
“陛下，要不要让御厨再另做几样菜来？”全福小心翼翼地问。
只是还不待商歧同意，那总管开口了，声音听着像要哭出来了，“贵妃娘娘说，现在天热，怕食材存储不住，吩咐只要准备够当天的食材就行了，所以，现在御膳房……”没有菜了。
后面的话没说完，总管就感觉头顶凉飕飕的，他恐惧地吞了几口唾沫，却不敢抬头。
商歧脸色阴郁，气息不顺，大有山雨欲来之势，最后还是没有用膳回了内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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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于太清宫的紧张氛围，月华宫则好得多，虽然林凡悦的桌上也是几样家常菜，可是她不嫌弃，甚至觉得这样还很好。
只要想到暴君见到那一桌她精心为他点的菜会是个什么表情，她觉得她还能多吃一碗饭。
谁让这两天他那样敷衍她！
虽然她还是怕他，但是白纸上有商歧写的字，那就是同意她的做法了，就相当于圣旨了，她自然有恃无恐。
而暴君有没有仔细看内容就不归她管了！
林梢风动，日头初升，饿了一晚上的商歧下朝归来，脸色黑的像块墨，阖宫上下都谨小慎微，生怕触怒龙颜。
商歧站在桌前，看着一碗清粥，两个包子，还有几样小菜时，当时就想掀了桌子，可是肚子不争气地叫起来了。
眼下，聪明的人知道要先填饱肚子，算账的事要留到以后。
全福看着陛下坐下喝粥的时候眼睛瞪得老大，他都已经准备好在陛下掀桌子的下一秒就叫人进来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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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了御膳房的事，林凡悦又开始看别的账本了，能看懂的地方不多，她只知道整个皇宫在各个方面的开销都大的离谱。
她手握毛笔，秀眉蹙着，沉思了许久。
窗外的明媚阳光悄悄洒在案桌上，风动纸张，墨香淡淡。
少女柔和的侧脸秀美婉约，鼻翼翕动，可爱极了。
黛初急急忙忙地从殿外进来，递给她一封信，林凡悦初始还以为是暴君主动给她写信，打开一看才知道不是的，是宋以夏写的。
信不长，言简意赅就是宋以夏因着一点小事和父母吵架了，想离家出走，求她这个姐姐收留。
林凡悦不记得书里有这么一件事，而且宋以夏很得父母的喜欢，怎么可能会吵架到要离家出走呢？
更重要的是，若是进宫，那就大大增加了见到暴君的机会，这是她绝对不允许的！
所以，这事林凡悦让黛初回绝了，并让黛初嘱咐宋以夏，让她好好和父母谈谈，不要闹小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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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以夏的闺房内，尤金絮在陪着她挑选首饰铺子新送来的时新货。
下人回来在宋以夏身边小声回禀了之后，她一下子没心情挑选了。
尤金絮说：“夏夏，你为什么想进宫找你姐啊？”
“没什么，就是想好好看看皇宫，以前姐姐自己都过得不好，就不敢提，现在以为姐姐过得好了，应该就可以了。”
宋以夏的说辞找的挺好，尤金絮听了也很不高兴：“你姐现在是我们高攀不起的。”
自那日发觉她的姐姐和谢允哥哥关系不错之后，她的心中就落下一根刺。
明明她不该在意的，谢允哥哥自小出入她家，若他和姐姐有些交情也算正常，可是那日门前，谢允看着她姐姐的眼神在她脑海里怎么也挥之不去。
她的谢允哥哥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
这两日，她去找谢允，想着要是能旁敲侧击出什么也好，可是谢允每日下朝之后都直奔军营，她根本碰不见人。
那跟刺越扎越深，她就越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他二人之间到底有没有什么她不知道的。
谢允哥哥见不到，但是她的姐姐就一直待在皇宫里，她以为见姐姐总是很容易的，没想到也被拒绝了。
好像一切都改变了，就从宫中传出她的姐姐得宠之后就改变了。
难道真的像她母亲说的，姐姐已经对宋家不屑一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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