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同行
裴慈心睡得死沉,弹回去了都不知道,在狭之空间睡了一整日,直到天黑了又弹回来,才渐渐苏醒。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屋内漆黑一片。
她想起唐胥山还一个人待着,猛然翻身下床。
她推门出去,见唐胥山的屋里亮着灯,松了口气,过去敲了敲门。
他的声音在屋内响起,“门没锁。”
裴慈心听到他的声音,安心许多,推开房门。
唐胥山正坐在桌后,面前放着一本书,他单手掀着书页,抬起头看向她。
裴慈心愣了一下,“我醒了。你……在看书?”
唐胥山:“嗯。”
裴慈心觉得很奇妙,五百年后杀人取乐,酒池肉林的暴君唐胥山,竟然会看书。
她关上门走向他,“看的什么书啊?”
唐胥山没说话,把书的封面翻过来给她看。
她一看,书名叫《蒙训》。
“这是讲什么的?”她坐在他旁边,把书拿过来翻了翻。
她看到了一些君臣夫妻的字眼,还有一些父子好友的字眼,隐约明白这大概是一本讲三纲五常的启蒙书。
她意外地看向他,“你还看这个呢?”
这种书五百年后的世界也有,都是给小孩子看的。
唐胥山把书从她手里拿回来,合上没再继续看。
他从小流落人间,从未体会过世间情感,也从未有人教他道德伦理。亲情,友情,君臣之情……等等的一切于他而言都只是单调的文字。
他一直试图用更多的文字来参透它们。
这本书他以前看过一遍,但忘了内容,今日算是温习。
裴慈心:“你今天一天都在看吗?”
唐胥山:“嗯。”
他晚上睡不着,睁眼到天亮,瞧裴慈心还没醒,便自己去城里转了转,在书阁买了这本书,然后就坐在屋里看了一天。
裴慈心很是欣慰,她本还担心她不在唐胥山自己一个人会不好办,谁知他这么老实。
唐胥山站起来,“走吧,出去玩。”
她喜道:“好啊。”
她低头确认了一下腰间四个香囊还在,兔子般欢快地跟着他往外走。
他们从客栈出来,人间的夏夜非常热闹,路人来来往往,街边到处都是卖吃的和小玩意的摊铺,烟火气十足。
昨日他们来得晚,有些摊子已经收摊了,这次正好赶上最全的时候。
他们走在街上,左右两边尽是扎堆在摊子上买东西的人们,唐胥山边走边道:“买点什么吗?吃的,用的?”
小吃摊上的食物都是现做的,炉子不断冒着雪白烟气,食材上了油,刺啦刺啦地响着,老板在烟气中挥舞铲子筷子,食材渐渐着了色,十分诱人。
裴慈心对别的不感兴趣,视线就没停止过打量摊子上的美食,早就垂涎三尺,无意识地感叹:“都好想吃啊……”
唐胥山扭头看了她一眼,“那就挨个买。”
裴慈心没想到他听见了,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他,“真的吗!”
唐胥山并没有她这样兴奋,或者说,新鲜。他似乎对这些习以为常,又看了她一眼,轻轻点头,“嗯。”
“太好了!那就从这开始吧!”裴慈心立刻抓住他的手臂,拉着他走向旁边的摊子。他们正好走到这里了。
唐胥山怔了一下,垂眸看着她拉着他的手。
她又……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她的注意力全在吃的上,根本没意识到她的动作。
他下意识想要将手抽走。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很不喜欢她碰他,这并非什么洁癖,相反别人碰他他都没什么感觉,除了她,只有她。
他手指微微蜷起,她的手白皙纤长,染了红色的蔻丹,指甲很好看,明明并不相似,他却总是会想起那双手,也曾这样抓着他。
那只手的力度,温度,他仿佛都能感受到。
在这一瞬间,他觉得这个画面有几分似曾相识。
那也是在人间的夜晚出来玩,也是夏天,那个人也是拉着他去小吃摊买吃的。
因为她常年生活在仙界,对人间的一切都很新鲜,她眼里总是带着光,每次做什么都是兴高采烈的,尤其是遇到好吃的,最为积极。
他忘不了那些画面,恍然有种错觉。
他抬眸,裴慈心刚好松开他,挤进摊边等着老板做的人群里,大声道:“给我来一份!”
他看着那个背影,脑中闪过那个人的背影,它们互相重叠,让他分不清她到底是琼姬,还是她。
他突然有些烦躁,周围人群的嘈杂声更让他心烦意乱,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从过去的泥沼中跋涉出来。
他不能总是这样。
她已经死了。
他呼出一口气,所有起伏的情绪都被压在心底。
片刻他走上前,帮裴慈心把银子付了。
裴慈心在人群中转过头,欢喜地看着他,“谢谢!你真大方!”
她的笑容灿烂,唐胥山弯了弯唇,移开目光没搭腔。
一点吃的而已。
裴慈心拉着他买了整条街上的小吃,一开始她还是两只手拿着,这个来一口那个来一口,后来就拿不下了,索性将吃过几口的交给唐胥山,让他拿着。
因为街上小吃实在太多,她吃不完,往往是每个来几口就换下一个,手里举的换了一波又一波。
而唐胥山也只有两只手啊,很快也拿不下了,用法术将它们收起,只剩下两个在手上,一只手拿一个。
裴慈心在前面开开心心买吃的,唐胥山在后面举着吃的跟着她,在外人眼里,就是一对恩爱小情侣。
裴慈心买的时候有想,以他们现在的关系,这样是不是有点太不客气了,但想到唐胥山五百年后的残暴狠辣,她又觉得买这点还不够。
反正他不缺钱花,富得流油。
吃遍了整条街的小吃,他们最后走在一条人流稀疏的街上,裴慈心一只手举着煎饼,一只手举着兔子状的糖人,大大咬了糖人一口,“好饱啊。”
她恣意地咀嚼这一口甜蜜,口中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的心情也像是被甜到了,忍不住笑起来。
唐胥山举着两份饮料,一个是椰汁,一个是酸梅汁,看了她一眼,看着脚下的路没说话。
月色明亮,他们穿梭在婆娑的树影里,身影忽明忽暗。
裴慈心又吃了几口煎饼,腮帮鼓鼓地看向他:“我没吃完的那些你扔了吗?”
唐胥山:“没,用法术保存着。”
裴慈心眉梢微扬,“这么贴心?”
唐胥山没搭腔,看着她道:“你现在要吃吗?”
裴慈心咽下口中的煎饼,感受了一下肚子的饱胀感,心里有些遗憾,“吃不下了,你扔了吧。”
唐胥山收回视线。
裴慈心伸脖子,想要喝椰汁,他意会,将椰汁递到她嘴边,她含住吸管,满足地吸了一大口。
喝好了,她继续往前走,“那我尝几口就不吃了你会介意吗?”
唐胥山:“不介意。”
那个人做过同样的事。
他的思绪有一瞬游离,仿佛听到那个人的声音在他耳边撒娇:“这么多吃的,我都想吃怎么办?”
“那就都吃。”
“可是我一个人又吃不了那么多嗳,都浪费了……”
“每个尝两口,就挑你喜欢的吃。”
他望着地上斑驳的树影,默然。
他想,他就不应该答应她来人间。
“不介意就好。”裴慈心笑道,美美吃掉最后一口煎饼。
他们继续往前走,明月照亮他们前方的路,前面拐弯后就是另一条街了,隐约传来热闹的人声。
他们并不知道,在他们后方一段距离的拐角处,之前被他们甩掉的老道士正虎视眈眈地窥视着他们。
那里树木茂密,遮挡了月光,一个路人都没有。
他躲在黑暗中,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阴沉沉地道:“那妖孽果然用香囊掩盖掉了气息。”
昨夜唐胥山带裴慈心躲开他们后,他们在城中遍寻不到,就分散埋伏在城里,换了衣服,混在人群中,等着他们何时再出现。
他们有意伪装,饶是唐胥山洞察力敏锐,也不可能万无一失。
老道士后来才发觉琼姬的气息是突然之间消失在花坊附近的,推测他们买了香囊,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此前每每要抓到她的时候她就逃回冥界了,这次她好不容易再度现身,他绝对不会放过。
他身后带了一个大弟子,满面愁容地道:“那怎么办啊师傅,她有那个大侠护着,咱拿她也没办法啊。”
老道士却不慌不忙,语气很从容地道:“无妨,盯紧就是了。他们总有分开的时候。”
前面裴慈心和唐胥山的背影拐了弯,老道士做了个手势,他们立刻跟上去。
这条街娱乐场所居多,裴慈心一拐过来,就看到了前面美女如云的群芳阁。那是人间的青楼,红毯从楼梯上铺下来,红毯上都是跳舞揽客的红尘女子。
街边还有一些棋社、茶坊、戏院等等,人们进进出出,十分火热。
还有一些简易戏台,桌椅幕布,有的在说书,有的在表演皮影戏,观众围了一群;还有演杂技的,在一片空地上自成一派,地上都是丢出来的钱币,叫好声不断。
裴慈心眼睛都看直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盛世人间。
然而同时她又有种不详的预感,微微蹙眉,“话说,我睡了一天,老道士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唐胥山摇了摇头,“没有。”
裴慈心“哦”了一声,心中的忧虑依然未消。她总觉得这样繁盛的表象之下,潜藏着更大的危险。
裴慈心:“你说我们这样大摇大摆地出来逛,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啊?”
唐胥山答得很快,“肯定会有。不过放心,我一直留意着。就算你罪大恶极,也轮不到他们来惩罚。”
裴慈心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她身为冥界的妖,犯了错,理应由身为冥王的他来断罪,即使是死罪,也应由他来执行,而绝对轮不到人间的捉妖师。
她微微抿唇,下意识道:“所以你会一直护着我是吗?”
她说完顿了顿,感觉不太妥当,这句话未免有些暧-昧了,虽然她不是那个意思。
唐胥山似乎也有同样感受,蓦地看向她。
她有些尴尬,飞快思考要怎么解释,“啊……我……我是说,在外人面前——”她感觉自己的脸正在慢慢变得滚烫。
然而没等她说完,他就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可以这么说吧。”
裴慈心一愣,心中莫名一暖。
他终究肯定了这个说法,他在护她的短。
她没有那个意思,他也知道她没有,但这种话说出来就是会有一丝微妙。
他会一直保护她吗?
会的。
裴慈心觉得两人间的气氛都变凝固了,赶紧转移话题,“啊,那个,咱们去看那个吧。”
她随手指了个皮影戏。
那是街边简易搭建的幕布,皮影的影子打在幕布上,正在摆动,戏子在后面操控着皮影,嘴上用不同音色表演着台词。
观戏的人们坐了好几排,后面还站了好几层,个个看得都很投入。
裴慈心心跳飞快,但唐胥山似乎并没有把那两句对话放在心上,反应淡淡的,点头说好。
裴慈心:“那走。”
唐胥山:“走。”
他们改变方向向皮影戏走去,晚风很怡人,周遭的一切都很美好,皮影戏不知演的哪一幕,观众们突然爆出一声欢呼,鼓起掌来。
而后面的戏子刚好念到台词: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
本章最后一句节选自诗经《风雨》,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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