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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 戏演得不高明


江帆继续说:“我们去的晚,刚刚在饭店坐下,我去洗漱间,就看见舒晴和孟客已经吃完出来了,我没有跟他们打招呼,他们就走了出去。”

        彭长宜知道江帆将这个消息告诉自己的用意,就故作轻松地说:“嗯,舒晴曾经是我和孟客在党校的老师,舒晴头走的时候,孟客特地去亢州请过舒晴,给她送行。可能是他来省里办事,顺便找到了舒晴。”

        江帆听他这么说,就没再继续舒晴他们的话题,就说道:“长宜,考虑过往别处调调吗?”

        彭长宜笑了,说道:“这哪是随咱们的意志为转移的事情啊!”

        江帆刚要说什么,这时彭长宜的电话响了,江帆给他打开,递给了他,彭长宜接了过来。

        是寇京海。寇京海说:“长宜,开着机哪!我本来想给你发信息,后来想还是碰碰运气吧。王主任家属去世了,我正在往他家赶。”

        彭长宜说:“是的,我也是刚刚听说,也在回去的路上。”

        寇京海说:“正好。他瞒得死死的,好多人都不知道,我也是刚到了饭店,跟朱市长和刘市长在一起吃饭,本来还有卢辉,结果他迟迟不来,后来朱国庆说不等他了,他不会来了,才说他的亲家母去世了。我说,要是那样的话,咱们去看看合适,但朱国庆说看什么,人家也没通知咱们。算了,让他清静清静吧,我想我不能装不知道,就出来借机上洗手间的空儿,给他打个电话,正好是他本人接的电话,一个劲地嘱咐我,千万不能散播这个消息,除我之外,绝不能再跟第二个人说,更不能跟你说。但我想,怎么也得让你知道,就违反旨意,给你打了电话。我还没给别人打呢,你说怎么办?”

        彭长宜知道部长这样做的用意,就说道:“听他的,按照他的意思办吧,不要扩大范围了。尊重他的意见吧,至于他们知道就他们的事,别让他为难。”

        寇京海说:“我理解他的意思,但怎么也得告诉几个老关系啊,比如老曹?”

        彭长宜想了想,因为寇京海还不知道樊文良要来,要知道,亢州政界的人要是知道樊文良来,不冲王家栋,就冲樊文良也会挤破门槛。他想了想说道:“他这样做肯定有他的道理,你想,他连我都不告诉,还不让你告诉,可见他的决心。”

        寇京海说:“好吧,我吃完后再去他家,这会走也不合适。”

        挂了电话,彭长宜想,卢辉没去参加他们的场合,说明他已经到了部长家,卢辉没有告诉自己这件事,可能也是跟部长商议后的结果。他又在想,朱国庆嘴上说不去,如果知道樊文良来了,他还这样说吗?樊文良一直有个习惯,就是不参加任何人的红喜事,但如果有人去办公室给他磕头,他一般都会表示一下意思的,但不会出席。如今,王家栋落难,家属去世,他能省里从专程赶往亢州,目的就是想圆过去的情谊,按常理说,没人会相信他能来亢州的,他这样做,等于也是来安慰王家栋的。

        江帆说:“我理解老王的心情,如果是我,我也会跟他这样的。”

        彭长宜点点头,的确如此。如今还是势利眼的人多,包括他周围几个不错的人,如果不是看着彭长宜,许多人都不会再跟王家栋来往,王家栋不让扩散消息,也体现了自己的做人的尊严。

        正值中午车流高峰期,他们好不容易出了市区,驶向了高速路,彭长宜渐渐加大了油门的力度。

        江帆在旁边轻声嘱咐道:“别着急,只要上了高速,咱们用不了一小时就到了。”

        “嗯。”彭长宜应着,将车速控制在规定范围内。

        彭长宜和江帆到达王家栋家门口的时候,就看见了樊文良的车停在门口。从时间上推断,他应该也是刚到。在他车的旁边,就是寇京海的车。

        彭长宜和江帆停好车,他们就进了院子。

        院子里,没有灵棚,有些静悄悄,不知内情的人,根本无法看出这个家庭此时正经历着巨大的不幸。

        这时,北屋的门开了,王圆和雯雯披麻戴孝走了出来,给他们磕头。

        彭长宜搀起王圆,就见王圆久久地跪地不动。彭长宜的眼睛也湿润了,他说:“起来吧——”

        王圆伏地痛哭。

        江帆早就将雯雯搀了起来,雯雯在旁边抹着眼泪。

        寇京海从屋里出来,说道:“这孩子,见了谁都是跪地不起,你这样还行,你妈走着也不安心啊——”

        雯雯上前,拉起他,说道:“起来吧,你不起来,江叔叔他们怎么进屋啊……”

        听雯雯这样说,王圆才被寇京海和彭长宜搀了起来。

        江帆和彭长宜进了屋子,就见正对着门口的桌子上,摆着部长夫人的遗像,江帆和彭长宜站定,冲着遗像鞠躬。

        鞠完躬后,江帆和彭长宜才转过身,分别和王家栋、樊文良握手。

        彭长宜看了一眼部长,只见他形容憔悴,一下子老了许多。

        江帆说道:“老主任,节哀。”

        王家栋赶忙拄着拐,站了起来,说道:“谢谢,谢谢你们。”

        彭长宜说:“怎么不在外面设个灵堂?”

        王家栋说:“按咱们当地的风俗,死人可以停放五天、三天,也可以一天,我们商量过了,一会就去火化,然后下葬,避免声张,这是她生前嘱咐的,不设灵堂,不放三天,不搞任何仪式,她说已经给大家添了许多麻烦,就不要再去惊动别人了,我们家全体人送到到安葬地就行了……”

        说到这里,部长别过脸去,抹了一下眼睛。

        王圆始终低着头,听到父亲这话,肩头就颤抖了起来。王子奇靠在他的身边,给他擦着眼泪。

        彭长宜凝视着部长夫人那微笑的面容,音容宛在,这四个字形容去世的人太恰如其分了。

        樊文良问:“找好墓地了吗?”

        王家栋说:“她儿子早就给她找好了,就是烈士陵园后面那片公共墓地。”

        樊文良点点头,冲着王圆,温和地说道:“就是啊小圆,你能提前为母亲做好这件事,说明你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别伤心了,坚强起来,送好她最后一程,刚才谁说来着,别让你母亲不放心你。”

        王圆低着的头,不停地点着。

        这时,卢辉进来了,他跟江帆和彭长宜打完招呼后,说道:“樊部长,饭好了,先去吃点东西。”

        原来,彭长宜他们进来的时候,卢辉出去买馒头去了,雯雯的妈妈还有卢辉的妻子正在东屋准备午饭。

        江帆说:“我和长宜我们在半路上吃了,你们去吧。”

        樊文良起身,看着王家栋说:“家栋啊,来,陪我吃点饭。”说着,就将手伸向王家栋。

        王家栋看着这位昔日的老领导,眼睛立刻又红了,他使劲眨了眨,将自己的手伸向了樊文良。

        樊文良轻轻用力,将他拉了起来,寇京海急忙把门打开,樊文良和王家栋便走了出去。

        卢辉说王圆和雯雯:“你们三口子也去吃点,下面还有好多事情等着你们去做呢。”

        王圆摇摇头。

        卢辉说:“雯雯,你带着孩子去吃,先别管他。”

        雯雯领着儿子也出去了。

        卢辉说:“别怪我没有告诉你们大家,是王部长不让我告诉你们,理解他吧。”

        江帆点点头,说道:“理解。市里其他人来着吗?”

        卢辉说:“没有,他也不希望扩散这个消息。”

        彭长宜理解部长的心理,消息扩散出去后,如果有人不来,他的心里难免不平衡,谁都不通知,就无所谓别人来不来了。

        彭长宜说:“怎么安排的?”

        卢辉说:“他们这事好办,一会全家人跟着去殡仪馆,然后下葬,什么仪式也不搞,一天就完事了。”

        江帆说:“咱们大家都跟着去吧。”

        寇京海和卢辉点点头。

        雯雯进来了,她说:“江叔儿,樊大大叫您过去。”

        江帆起身就往出走,走到门口,他又回身,从旁边的小圆凳子上将王圆拉起,说道:“走,去吃点东西,你下午的任务最重。”

        “是啊,是啊,他从昨晚到现在,一直都没吃东西……”雯雯说着,也去拉王圆。

        王圆终于被江帆拉走了。雯雯也跟着他们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彭长宜、卢辉和寇京海。

        卢辉说:“我有种预感,老朱知道樊部长来了,肯定会来,你们信不信?”

        彭长宜冷笑了一声没说话。

        寇京海说:“这个问题没有疑问。”

        两点整,大家坐上卢辉找来的中巴车,扶着王家栋上了车,樊文良则坐在王家栋的旁边,一起赶往殡仪馆。卢辉则自己单开着一辆车,驶在中巴车的前面。

        殡仪馆肃穆庄严,大家跟遗体做最后的道别。

        王家栋扶着透明的棺椁,对着里面熟睡的人说道:“你安心走吧,孩子们都来了,樊书记也送你来了,长宜、京海、卢辉,都来了,遵照你的嘱咐,我没有通知任何人,你安心走吧,请提前给我占个地方……”

        起棺时间到,在哀乐声中,棺椁被推了出去。

        等王圆抱着用红绸布包裹的骨灰盒走出来的时候,彭长宜上前搀住了他,大家没有坐车,而是徒步跟在王圆和彭长宜的后面,向烈士陵园的深处走去,那里,是民政部门的有偿的公共墓地,这个占地1.5平方米的地方,将是逝者安息的地方。

        彭长宜注意到,这是个合葬墓,另一个地方,是给逝者的爱人留着的……

        所有的程序进行完后,大家便往回走,王圆一直跪在墓地不动。雯雯和孩子留下陪他,卢辉转回身,将自己车的钥匙塞到侄女雯雯的手里。

        当他们回来后,彭长宜就看见朱国庆、邓国才、钱程、刘星、温庆轩、白继学、吕华等人站在院子的树荫下,雯雯的妈妈从厨房搬出一张折叠桌子,支在院子里,给他们正在倒水。

        彭长宜用脚趾头都能猜出,朱国庆肯定知道了樊文良来的消息后,才组织人前来部长家的。他不禁在心里感叹世态炎凉人心不古的含义,本来寇京海就说了,朱国庆知道部长夫人去世的消息,但他当时没有来,就是不想来了,没想到樊文良来了,他无论如何就坐不住了,也就是说,他不是奔着部长家的事情来的,而是奔着樊文良来的。

        朱国庆见他们进来了,连忙走过来跟樊文良握手,其他人都过来跟樊文良和王家栋握手。

        樊文良看着他们,不慌不忙地说道:“都来了。”

        朱国庆说:“是啊,听说后,我们几个人聚了个齐,就过来了。您说您来了,怎么也不招呼我一声啊?”

        樊文良用他那特有的不紧不慢的语气说道:“家栋不让扩散消息,老伴儿生前有遗嘱,不设灵堂,不搞任何的仪式,只让家人送她走,我还怎么跟你打招呼?”

        朱国庆赶紧点头哈腰地说道:“呵呵,是,您说得有道理。”他又转向王家栋,说道:“这就是您的不对了,长宜和江市长都赶回来了,您怎么也应该通知我一声啊。”

        樊文良不等王家栋回答,就说道:“我刚才的话就是替家栋解释了,你怎么还埋怨他?”

        朱国庆赶忙陪着笑脸说道:“是是是,我不敢埋怨,我随便说说。”

        樊文良说:“你分明是埋怨他的口气,根本没有随便说说的意思?”

        朱国庆急忙说:“我错了,我接受您的批评。”

        樊文良微笑着说:“我现在批评不着你喽——”说着,自己走进了北屋。

        朱国庆又问王家栋道:“咱们这儿一般都是三天,您怎么一天就将事情搞完了。”

        王家栋说:“天气热,孩子们也都筋疲力尽了,再说她妈也有交待。”

        卢辉和寇京海将房门打开,请大家屋里坐。

        樊文良这时从屋里走了出来,他看着王家栋说道:“家栋啊,你节哀,改天我再来看你,我得回去了。”

        没容王家栋表态,朱国庆却抢先说道:“晚上再走吧?”

        樊文良说:“不了,我还有事。”

        他说着,跟王家栋握手后,又跟彭长宜、朱国庆握手,剩下的人他没有接着握,只是举起双手示意了一下,最后目光落在江帆身上,说道:“你怎么着?”

        江帆说:“我稍愣会儿,您先回吧。”

        江帆说着,便伸手跟樊文良握。

        大家送樊文良上了车,看着他驶去。卢辉说:“众位领导回屋就坐。”

        朱国庆看了看彭长宜,又看了看江帆,说道:“彭书记,江市长,你们先在这帮助忙活忙活,我们先回去,正准备开会呢,卢书记忙完后也来吧。”

        彭长宜冲他们点头示意了一下,他不屑于跟他握手,感觉他的戏演得一点都不高明,樊文良前脚走,他后脚就走。看来,他不需要在乎别人怎么看他。

        江帆说:“好,你们去忙。”

        朱国庆说:“今天别走了,我们都很想你,还没有喝上您和小丁的喜酒……”

        江帆觉得他说的话和眼下气氛有些不符,就赶紧制止住了他的话,说道:“以后有机会,我一会也得走。”

        说着,就跟他们握手,彭长宜在旁边给江帆介绍邓国才、钱程和刘星。当握到温庆轩的手时,江帆特意用了用劲,说道:“上次回来的匆忙,没顾上去看你,以后有机会来阆诸看看。”

        温庆轩说:“谢谢,我一定去,给小丁带好。”

        跟亢州同志握完手后,江帆又举起双手跟他们示意,然后转身跟彭长宜一起走进院子里去了。

        温庆轩等人走过来跟王家栋握手,王家栋嘴里不停地说着“谢谢”,目送着他们上了两辆车,直到看着他们的车离开后才回过身。他看着卢辉说:“你也回去吧,不是要开会吗?”

        卢辉说:“我进去跟他们打声招呼。”

        说着,快步走进院子,进了屋子,跟江帆说:“晚上别走了,咱们哥仨该聚聚了,好多年没在一块喝酒了。”

        江帆站起身,说道:“是啊,我也想留下来,可的确有事,下次吧,下车有机会跟长宜来阆诸,你赶紧去开会去吧。”

        卢辉说:“我一会就回来,要走的话就等我回来。”

        江帆赶紧伸手跟他示意,送他到门口,卢辉还不忘回头说:“等我。”

        江帆微笑着跟他招手示意。

        卢辉走出去又回来了,他站在院子高声喊道:“京海,京海。”

        寇京海急忙站起来开开门看着他。

        卢辉说:“送我一趟,我的车给小圆放下了。”

        寇京海回头说道:“我先去送他,等着我。”说着,就跑了出去。

        屋里,就剩下江帆、彭长宜和王家栋三个人了。

        江帆看着王家栋憔悴的脸,说道:“您也节哀吧,等过了这几天,让长宜带着您去我那儿呆几天吧,散散心。”

        王家栋说:“不能再给你们添麻烦了,她头走的时候,反复嘱咐我,让我替她照顾好孙子。”

        江帆说:“孙子肯定要照顾好。您知道邹子介吗?”

        王家栋点点头。

        江帆又说:“他在阆诸租了部队的二百多亩地,盖了四座小房子,前些日子还让省土地局卫星锁定了,后来我又出面帮助协调了这件事,您可以去他那里住,空气非常的好,就是现在还没有建设好,如果建设好,那里将是非常不错的疗养之地呢。”

        王家栋说:“等我想去的时候,再叫长宜拉着我去。”

        江帆又开导了王家栋几句,也起身告辞,说道:“我不能呆了,该回去了,您多保重。”

        王家栋赶紧起身送他。

        江帆把他按在座位上,说道:“您别动了,我看您这腿也快站不住了,让长宜替您送我。”

        王家栋说:“那还行,我必须送你。”

        江帆又将他按下,说道:“您别跟我见外了,长宜代表您。”

        江帆说完,就往外走,彭长宜先他一步出来。

        王家栋坚持要送江帆出来,江帆将他关在门里,跟他招手再见,然后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王家栋拉开门,靠在门框上,跟江帆摆手。

        彭长宜将兜里江帆车的钥匙掏出来给他,说道:“回去的时候开慢点。”

        江帆点着头,坐了进去,发动着车子,探出头说道:“长宜,你回去吧,好好陪陪他。”

        “嗯。”彭长宜应着,就闪到一边,看着江帆掉头后驶了出去。

        彭长宜重新回到屋子,就见王家栋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见彭长宜进来了,说道:“长宜,给我倒杯水吧,我的确是没有力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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