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 温水煮青蛙
172 温水煮青蛙
说话间言晏扫了一眼厨房,该洗的该切的都已经准备好放在一旁了,显然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
她也记得,她家里原本就没有准备得有那些食材。
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从心底蔓延开来,指尖嵌入掌心,那尖锐的刺痛终于让她清醒了一些。
言晏缓缓吸了一口气,语气也淡了下来,“我记得早上我让你走了。”
“早上去处理一下公司的事,”聂南深头也没抬,仍在低头做菜,“我没说不回来。”
回来。
分明只有属于自己的地方,才能叫回。她闭了闭眼,“聂南深。”
那声音不大,却出奇的有效果。
聂南深无奈的叹了口气,放下菜刀又洗了手才朝她走过去,俊雅的五官笑意温和,“怎么了?”
言晏看着他似乎满不在乎的脸,有些疲惫有些无奈,“我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依旧在笑,“你包里有备用钥匙。”
“你这是盗窃,”她淡淡道,“还私闯民宅。”
“是,”聂南深承认得很干脆,低头看着她,轻声笑道,“怎么,要告我吗?”
那无赖的模样,脸上就差没写如果你要告我,我就跟你去景局了。
她有些想生气,却发现此时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明明已经休息了很久,却比早上的时候还要觉得累。“你不用做了,我点了外卖……”
说完就准备回房,却在转身的时候不经意看到垃圾桶里的包装盒,男人的声音就跟着不紧不慢的响起,“已经扔了。”
“……”
聂南深不温不火的解释,“吃外卖没有营养,更何况也不一定合你的口味。”
她胃口不是一般的挑,就连以前在江城的时候,除了家里的菜,在外面吃她也只去固定的几家餐厅,更不用说在这个连个正宗中餐都很少的陌生城市。
言晏一下就觉得有些头疼。
她这辈子没遇上过这么难缠这么心累的事。
单手扶着额,脸上尽是疲色,“所以,你到底是来这里做什么的?”
聂南深盯着她,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没说话,只是上前将她扶住,“先回房间。”言晏没有再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站得有些久了所以感到头晕,直到回到房里躺了一会儿才好了些。
聂南深就坐在床边,“你需要人照顾。”
“我会找人。”
吊瓶里的液体已经空了一半,女人单手露在外面,另一只手搭在额头,正好挡住了紧闭的双眸。
不知道是为了遮去外面的光线,还是只是不想看到他。
“我不放心。”
“这就是你照顾病人的态度?”言晏睁开眼,搭在额头上的手也拿开了些,看着他兀自的笑了笑,“是我今天说的话还不够明白,还是你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不能做什么,所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她的语气不算犀利,但有种莫名的冷,“趁人之危有意思吗?”
“言晏,”女人墨色的长发全数披散在雪白的枕头上,聂南深伸手轻抚着她的干净的脸蛋,“既然不想跟我有牵扯,你一开始就不该让我有机可趁。”
如果不是因为她生病了,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出现惹她生气。
“所以是我的错?”
见女人凉凉淡淡的模样,聂南深低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有种妥协低哄的意味,“那等你身体好了,我再走,好不好?”
那低声下气的模样似乎有些受伤,言晏原本要赶他走的话就这么哽住了。
“早上你也是这么说的。”
“可是我不在,你连药都没吃。”
言晏这才看到床头还放着的药。她原本是吃了外卖再吃的,但没想到他来了。
别过脸,“我会吃。”
“好,”聂南深这才满意的笑了笑,“吃了午饭再吃。”
言晏咬着唇,如果不是不舒服,她现在就想一巴掌朝那张脸扇过去。
她不说话,聂南深就自动当她默许了,看了她几秒,然后才替她掩了被子起身走出卧室,顺手还带上了门。
没过几分钟,就有炒菜的香味从外面飘了进来,言晏伸手摸了摸自己空扁扁的肚子,撇了撇嘴角。
饿了。
身体仍是有些不舒服,体温也与早上差不多,不过好在终于有了点食欲。
也不知道是她身体有了好转还是男人厨艺太好,聂南深端进来的饭菜几乎被她吃了大半。
言晏看着男人继续递过来的勺子,没有再张口,“我吃饱了。”
“嗯,”聂南深也没有强行让她吃完,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叮嘱道,“半个小时候再吃药。”
言晏没说话,聂南深端着东西就出去了,再回来正好是半个小时左右。
想也不用想,他刚才应该是吃饭去了,这个时候吊瓶里的液体正好空了,聂南深盯着她把药吃完,然后才给她取了针。
全程都是聂南深一个人在忙碌,言晏半个字没说,没多会儿又趁着药效睡了过去。
聂南深看着她睡着了之后,才一言不发的退出房间,然后打了个电话让人将工作要用的文件送过来。
晚上的时候,言晏睡得很不舒服,刚从床上爬起来,就正好被推门进来的男人撞上。纤细的双腿落到地上,聂南深抬脚就朝她走了过来,“要什么,我帮你拿。”
房间没有开灯,月光从窗外渗进来,隐约能看清男人蹲在她面前的轮廓。
“洗澡,你也要帮我吗?”
她只是感个冒而已,这个状态比她之前摔断腿无法独自行动的时候好多了。
聂南深皱了皱眉,过了一会儿才道,“我去放水。”
说着,人已经往浴室去了。
没多会儿,里面传来淅沥沥的水声,言晏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然后才起身去拿换洗的衣服。
她已经两天没洗澡了,出了很多汗此时头发和身上都黏糊糊的,难受死了。
浴室不大,除去浴缸就没剩多少空间。
言晏抱着衣服进去的时候,男人正半蹲在浴缸旁试着水温,里面的温度也调到了很暖和的程度,但对于还在发烧的她来说有些偏热。
橙黄色的光线溢满了整间浴室,聂南深挽到小臂上的袖子也被水打湿了一大截,但他似乎半点也没有注意到,一张线条分明的侧脸神情专注,好似那是一件多么需要严谨的事。
这样的画面就像是一道开关,拉出了那些明明不算久远,似曾相识却又回想不起的过去。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住了,酸涩得发苦。
直到水快从浴缸里溢出来,聂南深才发现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的女人。
安安静静的,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不舒服?”他站起来就朝她走过去,急切的担心。
言晏抱着浴袍的手紧了紧,睫毛的阴影落在白净的脸蛋上,“没有。”
聂南深原本不是很赞同她以这幅随时可能会晕倒的样子去泡澡,只不过一来是知道她确实不洗会睡不好觉,二来是泡澡确实能起到血液循环的作用,对她感冒发烧有好处。
他摸了摸她的额头,烧虽然还没退但也和下午差不多。
他低声道,“水温刚好,你去试试。”
闻言,言晏终于抬眸看他,突然道,“你打算在我这里呆到什么时候?”
就算不看时间,她也知道现在外面的天色已经很晚了。
聂南深看着她的眼睛,“你病还没好。”
“你也看到了,”言晏笑了下,眉眼讥诮,“我住的地方很小,没有多余的地方可以给你睡。”
“我睡沙发。”
这次聂南深回答得很快,言晏瞬间就皱起了眉头,显然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好说话。聂南深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想法,自嘲的笑了笑,“言晏,你应该明白,就你现在这个样子,我要是真想对你做什么毫不费力。”摸了摸她的脸蛋,低声的道,“相信我,嗯?”
那眼里的真挚,半点水分她都看不出来。
视线扫过男人几乎都湿透了的袖口,过了一会儿言晏才淡淡的道,“随便你。”
说完也没有再看他,径直就从他身旁走了进去。
聂南深看着女人的背影,唇角掠过一丝自嘲的苦涩。
倒不是他真不想做什么,只不过是他知道她的底线在哪儿。
是夫妻的时候就算是再过分的举动她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发发脾气就过去了,但当什么都不是的时候,他如果再越界,就等于直接给自己判了死刑。他还不至于那么蠢。
“我就在外面,不要泡太久。”
言晏没有回答。
他抿了抿唇,然后带上门出去了。
感冒发烧这种事没有什么急效药,就算输了点滴也只能慢慢养,说白了就是反反复复的醒了睡睡了醒,然后按时输液和吃药。
言晏这两天尤其的嗜睡,白天她在睡觉的时候,聂南深就在客厅处理他的工作,然后到点了就叫她起床吃饭和吃药,有时候甚至医生来了也没有叫醒她。
像个专业的护工。
然而事实也证明,生病了有个人照顾确实要方便许多,起码她不用操心早中晚吃什么,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也不用再担心自己会在什么时候突然晕倒而不省人事。
男人的事无巨细无微不至,她甚至都挑不出一点的不好来。
但有时候人就是这样,一旦放松了,连带着身体也会跟着变得脆弱,原本以为要不了两天就能好的感冒,硬生生拖了好几天都不见好转。
整个人的体温时而高时而低的起伏不定,却迟迟没有要退下来的迹象,期间医生来了好几次,也都说是正常情况,但迫于男人的威严,还是加强了药剂。
然后就是咳嗽,有时候半夜聂南深在客厅都会听见声音,然后起来给她倒水拍背,稍稍好一点了便又半梦半醒的睡了过去。
聂南深扶着女人躺下,伸手替她捋开额上被汗打湿了的长发,暗不见光的眸底溢出的都是心疼。
在确定她睡着了之后,聂南深才起身准备去打点水替她擦汗。
“不要走……”然而人刚有动作,女人低低软软的声音就传入了耳里。
聂南深身形一顿。
窗外月光隐隐绰绰,不知道是哭过还是刚才咳得太厉害,女人眼角还泛着水光,双眼紧闭着,嘴里不断的在低喃着什么。
聂南深握住女人冰凉的手,心脏一下就软了下来。
“好,我不走。”
俯身在她额上如点水般的轻吻了一下,嗓音伴着无尽的温柔。
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他的话,女人的情绪这才逐渐平静了下来。
男人指尖替她抚去脸上的泪痕,心疼的看着她,在某一瞬间,心脏突然狠狠的瑟缩了一下。
连带着手上的动作也僵住了,他恍然间回忆起,她曾经生病在他不在的某一个夜里,是不是也曾这么旁若无人的低泣过。
眸色变得晦暗,看不清情绪。
黑沉沉的夜,如死寂般漫长。
………………
言晏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三天,直到第四天的时候才终于有了好转,体温也逐渐偏向稳定。
她自己也感觉好多了,虽然偶尔还是会咳嗽,但已经不影响正常的作息了。
厨房里,隐隐约约传来切菜的声音。
言晏坐在客厅,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男人的背影,认真,专注,偶尔别过来的侧脸都显得格外赏心悦目。
有那么瞬间,像是回到了他们新婚的时候。
但哪怕是那时,他也很少这样亲自下厨。
长卷的睫毛微微垂下,她别过脸看向窗外,淡淡的神情看不出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直到聂南深朝她走过来,言晏才回过神。
男人已经将她从沙发上抱了起来,她看着餐桌上已经摆好的饭菜,“饭做好了吗?”
“嗯。”聂南深低头看了她一眼,低低的笑,“饿了?”
“有点。”
聂南深将她放到位置上,宠溺的笑,“那我去盛饭。”
言晏抿唇看着他往厨房去的背影,然后拿起桌上的筷子夹了点菜放进嘴里。
很好吃,一如既往的合她的口味。
中途吃到一半的时候,聂南深突然接到一通电话,他接起来说了两句,然后看了对面没什么反应的女人一眼,起身就拿着电话去了阳台。几分钟后,聂南深重新回到餐桌。
女人吃得很慢,小口小口的,聂南深看了她一会儿,才淡淡的开口,“我下午要出去一趟,可能会晚点回来。”
言晏正在吃饭的动作顿了顿,“工作吗?”
“嗯。”
言晏没说什么,然后低头继续吃饭,聂南深又继续道,“晚饭后记得吃药。”
“好。”
全程聂南深都在注视着女人的表情,比起淡漠,更多的像是漠不关心。
午饭结束后没多久医生就过来了,在确定她已经没有多少大碍之后,还是给她开了今天最后一天的液水,然后又叮嘱了几句就带着人离开了。
聂南深没有立马走,而是盯着她把药吃了,“要睡会儿吗?”她摇头,“这几天睡了很多,不困。”
“那去客厅看会儿电视?”
言晏没有拒绝。
聂南深将她带到客厅,然后打开电视又把遥控器放到她手里,“不要看太久,困了的话就回房间睡会儿。”
右手插着针,她只能用左手去挑频道,一边淡淡的回应,“嗯。”
聂南深蹲在她身前看了她一会儿,但女人的视线始终停留在液晶屏幕上,他没有再打扰她,拿过外套和车钥匙就离开了。
门刚合上,电视上不断挑来挑去的频道突然定在了某个综艺节目上。
吵吵闹闹的欢笑声与房间冷清的氛围形成鲜明的对比。
言晏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又觉得吵得心烦,索性就直接调成了静音,遥控器也随手扔到了一旁。
她抱着双腿坐在沙发上,下巴靠在手臂里,分明这几天睡了很多,但整个人还是觉得好累。
言晏就这样坐了不知多久,直到茶几上的手机响起来。
刚才聂南深带她出来的时候,顺便把手机也拿出来了。
她看了一眼,是安苏的电话。
大概响了二十多秒,她才伸手去拿手机,女人的声音传过来,“在工作吗?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没有,在家呢。”
“嗯?今天不是周末啊。”
她撇了撇嘴,下巴靠在膝盖上闷闷的道,“感冒所以请假了。”
安苏在那边似乎很惊讶,“感冒了?严重吗?有没有看医生啊?现在好点了吗?”
言晏,“……”
她淡淡,“你是真不知道才问的吗?”
女人那边顿了顿,过了一会儿才收起那假惺惺的语气干笑了两声,“我哥呢?”
言晏想翻白眼。
“不知道,可能上班去了。”
其实安苏也是无意中知道的,前天晚上打电话给她,正好被聂南深接到了。
“所以,你们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就突然找上门来了?”安苏悠悠的笑了一声,缓缓的道,“照你的性格,就算他找上门来你应该不会让他留在你那里才对?”
怎么回事?
她也不清楚,于是言晏就将聂南深的事从头到尾跟她说了一遍。“安苏,我不明白。”
这段时间整个人似乎都不在状态,当今天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这样了。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有免费的保姆干嘛不要,做饭好吃照顾也周到,既然他自己上赶着来,你就权当做慈善施舍了,”聂安苏一边剥着橘子一边淡淡的道,“反正你就忍他这几天,他自己不也说了你病好了就走吗。”
“可他一开始也说了我们之间不会再有纠缠。”
“青蛙是要用温水煮的,”安苏的声音听上去懒洋洋的,她塞了一瓣橘子到嘴里,“你敢说,如果我哥一开始出现在伦敦就缠上你,你不会立马二话不说连工作都不要了就跑回江城?”
迂回战术,他哥倒也真能演。
言晏抿唇没再说话。
“其实我哥说得也没错,谁让你自己留了空子给他钻?你要是不把自己搞生病,他还找不到借口出现在你身边呢。”
客厅里没有声音,电视里的那些画面看上去就显得尤其的滑稽,言晏也不知道笑点在哪里,看着那些哗众取宠的人就像小丑一样。
“这么大费周章,”她脸上的神情一下就淡了下来,“那他确实够精明。”
安苏吃橘子的动静却突然停住了。
“言晏,其实这些就算我不说,我想你也能够猜到几分,”她顿了顿,缓而慢的语气,“但你既然没有挑明,就等于你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讨厌他。”
言晏面无表情,“你也说了,我只是生病了需要人照顾而已。”
“但你有没有想过,有时候需要也是一种依赖。”
依赖这两个字,从来只对最亲近的人所有。言晏瞌着眸,没有再说话,只是听到安苏的平静的嗓音在耳边淡淡响起,“说到底,关家的事我哥确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现在你也知道了,那并不完全是我哥的错,”她顿了顿,“你难道真的不打算再给你们之间一个重来机会吗?”
女人长而卷的睫毛微微颤了颤。
挂了电话后言晏静静的看着窗外出神。
重来,多么沉重的两个字。
晚上聂南深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女人还保持着他离开时候的姿势坐在沙发里,唯一不同的是手上的针管已经被她取下了。
没有开灯,只有无声的电视在播放着,微弱的光线落到她身上,勾勒出纤瘦单薄的身形,长发披肩,质感极好的睡裙也垂到地上,看上去有种冷清孤傲的美。
“怎么不开灯?”聂南深皱了皱眉,一边脱下外套一边去拿开关的遥控器。
原本黑暗的客厅一下就明亮起来,这突如其来的光线让言晏一下有些不适应,再次睁眼时聂南深已经来到了她面前。
“吃饭了吗?没有我去做。”聂南深一边说着看了眼时间,一边已经挽起了袖口。
外面的天色暗得很早,但现在其实才七点不到,想来她应该也是没吃的。
聂南深刚要转身去厨房,却被女人的声音叫住,“吃过了,”言晏看着电视里的画面,继续补充道,“药也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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