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 时间长了,连他自己也信了
205 时间长了,连他自己也信了
对于他的回答,聂老爷没有丝毫意外。
与他那双镜片下的双眼对视着,不疾不徐的道,“我知道,那颗肾,你一定会给她。”
“凭什么这么认为?”樊天逸一下就笑了出来,凉薄的嗓音徐徐淡淡的响起,“关珩这些年做的事我想您也清楚,我为什么要用自己的一颗肾去换一个敌人的命?”
他像是真的疑惑,唇畔弧度不深不浅的勾着嘲弄,“就算曾对关家有所愧疚,这笔买卖也不值这个价。”
那英俊的五官上除了冷漠之外,似乎别无其他,连那淡漠的语气也与谈判桌上时如出一撤。
仿佛在他眼里,这一颗肾的意义比起对一条人命的看重,更像是一笔交易。
“愧疚,”聂老爷淡淡的笑了声,手中掌着那支拐杖,亦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词,“你樊天逸的字典里但凡有愧疚良心几个字,关家和关珩都不至于落入今日这步田地。”
那甚至不是责怪的语气,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的评价。
樊天逸也没反驳,狭长的眸微微垂下,却又看不清确切的神情,“既然您老都看得明白,”抬手再次扶了下镜框,低低的笑出了声,“又何必来找我。”
他就站在灯光下,菲薄的镜片下溢出冷光,脸上邪肆的笑容愈发渐深,仿佛这一瞬连那层最基本斯文儒雅的面具都不屑再伪装,露出了那原本深藏在骨子里乖戾而恶劣的面目。
聂老爷看了他一眼,方淡淡道,“有明白的地方,自然也有不明白的地方。”聂老爷一边打量着这间布满暗色调的书房,一边缓缓的走动着,最终来到了他的身侧,樊天逸下意识的再去扶镜框,垂眸淡笑,“您想说什么。”
“樊天逸,借口从来不是为别人找的,”那视线径直的落在他身上,犀利得仿佛要看穿一切,“还是说时间长了,连你自己也信了?”
男人若无其事落在镜框上的手指终于僵住。
深夜,银南别墅。
床上的女人已经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苍白的脸色和那深蓝色的被褥形成鲜明的对比。
夹杂着雨声呼啸的夜风都被隔绝在窗户之外,“大夫,她怎么样了?”
“聂太太身体没什么问题,”医生看了一眼那守在床头眉心紧蹙的男人,一边收起手里的听诊器一边道,“大概是在雨中呆了太久所以有点发烧,不过不算太严重。”他沉吟了一会儿,“至于为什么会晕过去……我想聂太太应该是心理受到了什么刺激,这才影响到了神经衰弱,待会儿打点镇定剂睡一觉,明天醒过来就没事了。”
闻言男人的脸色不仅没有缓和,视线紧锁着昏睡在床上的女人,墨色的眸暗沉到了极点。
五官隐匿在一片暗色的阴影中,但仍是道,“麻烦了。”
“应该的。”
说完医生就吩咐了一旁的护士去准备,在做完一切之后又嘱咐了一句有什么问题随时给他打电话便离开了。
将人送走,聂南深重新回到卧室,大概是因为打了镇定剂的缘故,床上的女人已经安稳的睡了过去,呼吸均匀,连一直紧蹙着的眉也终于松了些许。
刺激。他走过去,将女人露在外面的手放回被子里,又将其仔细的掩了掩,看着她闭目沉睡的脸,想起今晚在樊家门口见到的那一幕,菲薄的唇微微抿起。
他扭头看向了床头柜上放着的一份被封密完好的文件袋上,从樊家回来的路上,哪怕人已经处于意识不清的状态下,女人手里仍死死攥着那份文件。
大概是关于什么,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聂南深大概在房间继续呆了半个小时左右,见女人已经熟睡没有要醒来的意思,这才拿着那份文件起身出了卧室。
书房内没有开大灯,便显得极为的昏暗,只有书桌上一盏昏黄的台灯和电脑屏幕上投出影绰的光线,忽明忽暗的落在男人英俊的面庞上。
那是一段视频。
准确来说,只是一段车祸现场的监控视频,没有任何声音,但年代许久画质模糊,黑白的色调里甚至看不清人的五官。
聂南深双手合十自然的搭在椅子的扶手上,眼帘微阖,那些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辨不出情绪。
直到那画面突然暗了下去,空气有足足十几分钟的沉寂。
梁元在接到电话的时候,正从睡梦中被吵醒,正要发怒,那边就传来了男人低沉的嗓音,“想办法查一下,良黎十八年前有没有过什么案底,或者说,在里面呆过。”
他怔了怔,睡意瞬间清醒,“不是吧,你怀疑良黎之前犯过什么事?”
“不排除。”
梁大律师顿时有些无语,打开床头的灯从一旁取过眼镜戴上,“聂总,不是我瞧不起自己,但就算良黎之前真的有犯过事到了坐牢的地步,不说时间过去了这么久,樊天逸恐怕早把那些痕迹抹没了,你大半夜让我去哪儿查?”
男人低嗤,“你外加一个骞没,如果连你们都查不出来,你觉得还有别人能查出来么。”
那声音听上去甚至泛着冷意,梁元反应了几秒,突然想到了什么,语气也凝重了下来,“你是指良黎和……”
话音未落,那边就只剩下电话被挂断的忙音。
他低头看着已经黑屏的手机,镜片下的双眸溢出些许精明饶有兴致的意味。
这个别人,倒是有些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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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晏直到第二天下午才醒过来。
樊天逸同意了肾源配对。
当这个消息从电话那头传过来时,言晏脑袋里的第一反应都是懵的。
手背上插着冰凉的针管,她猛地支着身体坐起来,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你确定樊天逸真的同意了?”
“他现在人就在医院做配型检查,”手机那端传来宋秘书同样疑惑不解的声音,“小姐,您昨晚到底和他说什么了?”
说了什么?
她昨晚连樊天逸人都没有见到,只隐约记得后来好像是聂爷爷过来了。
头脑阵阵犯晕,但她还是忍住了不适,“只有樊天逸一个人?”
“目前是。”
言晏咬着唇,不知道樊天逸这是打的什么算盘,微哑的嗓音冷了些,“先别让姑姑知道,我马上过来。”
说完还不待那边有回应,言晏就挂了电话,然而还没拔掉手上正在输液的针管,紧闭的卧室房门就被打开了。
聂南深刚进来,就看到床上女人当即要下床的架势,脸色一沉,几步上前就拦住了她,“你做什么?!”
那声线带着些怒意,言晏没有看他,“樊天逸在医院,我过去看看。”
男人脸上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情,只是看着她沉声道,“先把点滴打完。”
手腕被他扣住,力道不大,也不会碰到插针的地方,却刚好让她没办法再动。
言晏几乎是想也没想的拒绝,“不行……”
“他既然已经同意手术,关珩迟早也会知道,”那嗓音不重,却字字句句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你昨晚为了去求他在樊家门口晕倒,你这个样子现在过去打算怎么和你姑姑解释?”
“聂南深!”手上的力气拗不过他,言晏一下也生了怒意,却又因为虚弱而显得没什么气势。
樊天逸是什么人?别说他不会主动捐肾,恐怕就算拿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都宁可同归于尽,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聂南深看着她已经全然忘记自己还生着病这回事,脸色愈发难看,“就算是配型检查也还需要时间,”瞥了一眼还剩一般的药水,淡淡道,“把点滴打完,吃了东西我送你过去。”
他知道,不亲眼看到亲自确认,她不会信。
言晏就这么看着他,在僵持了将近半分钟后终于不得不妥协下来。
最后在输完液,又简单的吃了点东西后,聂南深给她测了体温在确定烧已经退得差不多才将她带到了医院。
下午四点,昨夜大雨已过,外面天色也阴霾尽去,但仍没有要放晴的迹象。今天关珩有透析的预约,这个时候正好不在病房,言晏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病房外长椅上的宋秘书,却没见到樊天逸,蹙眉问道,“人呢?”
宋秘书站起来,“他在做完配型检查后就离开了,”看着女人憔悴的脸庞,迟疑道,“我担心他反悔,就没敢拦着。”
言晏一怔,走了?
“他没有说要见姑姑?”
宋秘书摇头,“他似乎对于关总知不知道这件事,并不怎么在意。”
别说言晏,这件事就连他都觉得不可思议,樊天逸来医院直接就找了林一鸣要求进行肾源匹配的检查,如果不是他刚好在办公室门口撞上又向林一鸣确定了这件事,他恐怕也不会猜到那个愿意捐肾的人会是樊天逸。
显然他并不打算直接告诉他们,但也没有刻意隐瞒。当然,关珩知不知道这件事对于樊天逸来说无关紧要,只是……
宋秘书看着女人布满疲倦的脸,不忍的提醒她,“小姐,配型的结果需要两天后才出来,如果真的成功了,那关总那边……”
医院虽然有规定不能向患者及患者家属提供任何捐肾者的信息,但如果真的配型成功,想必关珩也不会猜不到。
“尽量先不要让姑姑知道樊天逸来过,”言晏看了一眼病房,转而从包里拿出手机,“我去打个电话。”
宋秘书点头,目前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走廊尽头,言晏犹豫了一会儿才将号码拨出去。
出乎意料的,这次很快就被接通了,言晏看着电梯前不断来往的人,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开口。直到有五秒的空隙,那边才传来男人不耐的嗓音,“有话就说。”
那声音有些冷,但又似带了些不易察觉的疲倦,她虽然不知道樊天逸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但他既然同意了捐肾,这个时候她是断然不能再出言讽刺的。
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道,“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
男人在那边笑了一下,懒散慵淡的腔调,“你们做事不是只讲究结果么。”
是了,她只求结果。
至于他为什么会同意,良黎知不知道这件事,她都没必要去在意。
言晏咬了咬唇,好半天才平淡的开腔,“按理来说,我是该向你道声谢。”
是她,而不是替关珩。
不知道樊天逸是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还是并不在意,低沉的嗓音噙着漫不经心的冷漠和嘲弄,“别高兴太早,配型能不能成功还是一回事。”
言晏闭了闭眼,“等检查结果出来后医院会通知你。”
樊天逸没说话,言晏也知道他明白了她的意思,手中的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她回过身来,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的聂南深,脸上没有任何意外,“连你也不知道昨晚聂爷爷到底对他说了什么吗?”
昨夜发生的事大致从脑海里掠过,她当然不认为聂老爷和他出现在樊家门口会是巧合,更不认为樊天逸会如此轻易就答应手术。
聂南深看着她,语调淡淡,“如果我清楚,就犯不着让他老人家跑这一趟。”
其实根本不用问,昨晚是他将她带回的银南别墅,要说到底是为了什么,怕是也只有聂老爷和樊天逸两人清楚了。
但言晏仍是不放心,“我去问问宋秘书其他有可能的肾源找得怎么样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会有这样的反应并不奇怪。
聂南深就这么看着女人低头将手机放回包里,满脸都透露着内心的不安和疑惑,伸手就拉住了她从身侧走过的身形,“言晏。”
“嗯?”
聂南深低头对上女人抬起来的视线,“你难道就没有想过,或许樊天逸并不希望关珩死?”
女人清澈的眼眸先是茫然和疑惑,而后更像是震了震。
她突然就笑了下,眼帘垂下,划过浓稠的讥诮,“怎么可能。”
医院楼下。黑色宾利从停车场出来后已经不知道停了多长时间。
电话挂断,司机看了一眼后座上闭着眼的男人,不由担心的道,“樊总,您还好吧?”
他已经从医院出来有半个小时了,从早上到现在,看样子也不像是去医院探病的。
这会儿,也更像是在等什么。
空气里有几分钟的沉默,只见后视镜里的男人揉着眉心,精神有些疲惫的开口,“没事,开车。”
司机皱了皱眉,想起刚才他通话时提到的配型两个字,迟疑道,“您是生病了吗?我看您脸色不大好,不如今天就别去公司了。”
男人手臂似随意的搭在额头,从这个角度看不清他的神情,司机迟迟没等到回答,只好打转了方向盘,直接开往了枫关别墅的方向。
大概半个小时后,关珩才从透析室里出来。做透析很消耗体力,人躺在病床上肉眼可见的虚弱,但谁也没有提起关于肾源的事。
直到关珩再次睡着后言晏才从病房里出来,聂南深一如既往的在门口等着,因为在医院所以没有抽烟,身姿如玉,缄默不语的垂头像是在沉思着什么。
直到她身后的门被关上,聂南深才察觉般的抬起头来,“睡了?”
指的自然是关珩,言晏点点头,眉目间掩不住的疲惫的担忧焦虑,聂南深心底不觉就软了一块,跟着是止不住的心疼,脱下外套走过去给她披上,顺势搂住了她瘦弱的肩膀。
言晏低着头看着地上被灯光投出的影子,顺从的被他带着往外走,“你说,还有没有办法说服我姑姑?”
聂南深只是看着前方,淡淡的道,“没有。”她抬起头来,蹙眉,“那要一直瞒着她吗?”
低头看了她一眼,“你觉得能瞒?”
当然不能。
黑色慕尚已经停在医院门口,陈叔坐在驾驶座上,大概是之前她在病房里的时候聂南深打电话让他过来的。
车门被拉开,聂南深低头看着她继而发愁的样子,不由叹了口气,只是安慰她,“现在配型的结果还没出来,你纠结太多也是徒劳,不如等确定下来,说不定关珩就会改变主意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又更像是在敷衍,言晏一下就站定了脚步。
那看向他的眼神里差不多已经在表达不是他的亲人他当然可以说得这么轻松的控诉和不满。
浓稠的嘲弄自心底漫来,他淡淡的笑,“言晏,你就算不相信樊天逸,至少也该信我。”天色逐渐暗下,四周的路灯已经有了光亮投下不明显的光线,说话的态度一贯的温和,“樊天逸到底存的什么心思,在配型结果出来之前就会知道了。”
“到家了给我电话,嗯?”他一边说一边将人送上了车,言晏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没有跟上来,投去了个询问的眼神,“你不回去?”
聂南深单手支着门框朝她笑笑,“我需要留下来确定一些事。”
她再次蹙起了眉,“和我姑姑有关?”
“是。”
“你想做什么?”
“什么也不做,”聂南深弯腰摸了摸她的头,宠溺道,“等我确定了再告诉你。”
言晏想了想,还是没有再继续追问,虽然不知道他在这个时候需要确定的是什么,但至少她相信他不会做伤害她姑姑的事就够了。车门被关上,聂南深给陈叔嘱咐了一声,直到看着车辆驶入车流后不见踪影,脸上那抹温和的笑意才逐渐淡下,摸出手机给乔秘书打了个电话,随后直接驱车去了名爵。
晚上,枫关别墅。
从外面就能看见客厅的灯亮着,司机将车停进车库的时候顺口朝后座的男人提了句,“樊总,夫人好像已经回来了。”
樊天逸不知道是听没听到,打开门就下了车,那副原本被取下来放到一旁的眼镜也重新戴回了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淡漠冷然。
摁下密码,一如既往的进门脱掉鞋和外套。
已经过了饭点的时间,佣人似乎不在,但空气里还弥漫着饭菜的香味。
客厅沙发里,女人面无表情的盯着面前没有打开的电视,气氛又像是冷得厉害,“你从哪里回来。”樊天逸刚俯身下去拿拖鞋的动作一顿,旋即穿好鞋,径直往二楼的方向去。
那声音不低,却迟迟没有等到男人的回答,良黎这才看向那从玄关处自进来后就没往这边扫过的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庞上看上去除了不明显的疲惫之外与往常没什么区别。
她眼睁睁看着他目不斜视的从自己面前走过,从始至终没有一句话一个字,莫大的委屈和屈辱像是终于在这一刻爆发,手里不知随便抓了个什么东西抬手就扔了过去!
“砰!”那遥控器擦着男人脸颊就飞了过去,“我问你从哪里回来!?”
占据了半边墙壁的液晶电视顿时被砸出裂痕,樊天逸脚步只是停下了。
“你不是都知道了么。”
被摔出的遥控器就落在他脚边,男人却连眼风都没有动过,比起疲惫,更多的是冷漠。良黎一双眼直直的盯着他,胸腔剧烈的起伏着,“我知道,所以你连给我个解释都不肯?”
樊天逸这才回过头来看她,单手插兜,仍是不温不火的腔调,“你想要什么样的解释。”
别说解释,他甚至连否认都没有。
这无关痛痒的态度几乎让她瞬间就失去了今天一整天等待下来而强行压抑的理智,“樊天逸,你是不是忘了她之前是怎么对你,怎么对我们的?!”良黎几步来到他面前,她大概这辈子都没有想过这个男人会用这种态度和她说话,“你现在还要用自己的一颗肾换她的命,是嫌这么多年她给我们的屈辱还不够吗?!”
“屈辱?”男人挑起眉,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词,异常平静的看着她,“这原本就是我们欠她的。”
“啪!”
手起手落间一记耳光就重重的落到了男人俊美的脸上,几乎是那一瞬间,女人心底的委屈和怒火终于抑制不住,“所以哪怕她亲手把你送到别的女人床上,你也可以既往不咎是吗!”
清脆的响声,樊天逸半边脸侧了过去落在阴影中,连带着鼻梁上的眼镜也有隐隐脱落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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