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第七章和好
北风渐狂，把放晴没多久的天刮得苍白一片。大雪飞扬，林小苗裹着被子，窝在茅草屋里睡得昏天黑地。
床头堆着过年时买的鱼干，饿了就摸一条，就着雪水喂进肚里。尿意袭来就化作猫形从角落的破洞里钻出去，到雪地中匆匆解决，回来继续睡。
这样的日子和在家中躺尸没有多大区别，只是少了蔡女士的唠叨，林小芽追星时的尖叫，和最近常伴左右的，一个经常埋头干活的沉默背影。
如此浑浑噩噩过了不知几日，小屋的门，被人一脚从外面踹开了。
“咳咳咳咳咳。”六月梨提袖拨开飞扬的尘土，将手中小巧精致的粉色食盒放到地上，走过去一把掀了林小苗的被。
“猫头你怎么回事！我前天托杏花花送来的饭菜怎么一口都没吃？都坏完了。”
林小苗翻身，伸了个懒腰，笑呵呵看着他，“这几天没出门。”
六月梨不可置信道：“大哥，我一场禁闭都关结束了，你整整七天都没出门？”
林小苗点点头，披衣下床，趿拉着鞋走过去，打着哈欠将食盒提起来放到圆桌上揭盖。
三菜一汤，凉拌耳丝脆生爽口，酱香猪蹄软烂q弹，肥而不腻，蒜蓉油菜翠绿鲜嫩，外加一小碗淋了香油的豆腐菠菜汤，都是林小苗喜欢的家常菜。
“你专门下山买的食材啊？”他捧了米饭，大快朵颐。
“想得美，还专门为你下趟山。”六月梨拉了另一个树桩坐到他身旁，“我表哥过年从南余海带过来的。”
六月梨的长辈表亲均在南余海沿岸做生意，相比于在生意场上打交道，他更喜欢窝在这偏僻乡村内，捉捉虫，种种菜，嗑着瓜子劝劝架，过自由自在，清闲散漫的日子。
“不管怎么来的，都谢谢你，费心了。”
“那是，专门找杏花花给你做的呢。快吃吧，吃完出去溜溜。”
吃完饭，两人出门来，沿着溪流往半拂山的西南峰上走。
“这里以前是田地？”林小苗问。山上灰白一片，尚未恢复生机，枯枝杂草累积成堆，依稀可见坡田的样貌。
六月梨嗯了声，说：“很久以前开垦的，不是什么好地，种不出来庄稼。”
“所以山脚下那空着的人家，是因为种不出来庄稼搬走的？还是隐兽谷？”
“都有吧。”六月梨蹙眉想了会儿，说：“隐兽谷前两年大祭司又加封了一道结界，已经足够安全了，主要还是种不出来庄稼。”
林小苗蹲下来捻了一撮土，又捡了两块石头捏在手中，翻来翻去地看，若有所思。
两人慢慢往山上走。
半拂山一脉十二峰，其中西南峰海拔最低。荒地继续往上便是幽深密林，穿过林子，就能看见疤痕一般翻裂的隐兽谷。
“不能再往上走了。”六月梨说：“我记得以前老有村民上山打猎，林子里危险。”
“嗯。”林小苗站到一块青石上，望着北面通往人间的大道，出了回神，回头问六月梨：“钓鱼吗？”
“啊？你不最不爱钓鱼吗？”六月梨诧异地看着他，眼前这个猫头从头到脚都怪怪的，也不知道这爷俩在搞什么。
“想钓会鱼。”
爱不爱钓是一回事，但钓鱼的确最能静心。反正不管几个人，日子还要照常过。
二人于山脚道别。林小苗独自一返回家中，拿了钓鱼的器具，在脚河边找了个地坐下没没一会儿，见鱼竿毫无动静，便失了耐心。
索性又拿起鱼叉，沿溪流向东走了半里路，踩到溪水中叉鱼。
冬日溪水冰凉刺骨，双脚没入水中不过眨眼的功夫，便红了个透。
林小苗恨恨咬着牙，企图借由溪水的寒冷，来麻木身体，和内心翻涌的情绪。
叉到两条五寸小鱼后，身后的树上扑棱棱落了一群麻雀，叽叽喳喳的，不得消停，扰得人心越来越烦。
林小苗摸了块石头，正准备回身扔过去将它们惊走，忽地，麻雀群哗一下散开了。
他整个人一凛，后颈汗毛立时竖了起来。
他攥紧石块慢慢回头，视线与鬣狗对上的瞬间，当即就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
七岁那年逛动物园时，因父亲的疏忽，他掉进了虎园护栏的夹层，经历了短短十秒惊魂时刻。之后，对大型动物的恐惧，就深深烙在了骨子里。
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直无法克服。哪怕是性格温顺的大型宠物犬，他只要看见，就会从街这边穿过马路绕到另一边去。
即使心里明白他们不会伤害自己，但就是无法控制生理性的恐惧。
恰如此刻，他脑中已经足够冷静的分析出，眼前的鬣狗骨瘦如柴，脚步不稳，显然是好几天没进食了。
且鬣狗擅长团体围捕，单独一只威胁不大，若真的动起手来不一定会输。但问题就是，他双手颤抖不止，这会儿已经连石块都抓不住了。
怎么办？林小苗眼角余光瞄到哗哗溪水，脑中灵光一闪，化作猫形，跳上岸飞速奔向脚河。
鬣狗水性不行，只要跑快点淌入河水深处，这危机应该就能解除。
那鬣狗却像是判断出了他的意图，竟然绕了个大弯，绕到靠近河水的一边，将他往山上驱赶。
林小苗反应过来时脚步已调转方向，往山上奔去了。
耳边风声呼啸，他心狂跳如雷，若山上还有其他鬣狗就完了。
这想法从脑海中还未闪过，他便看到了不远处的黑影。
完了！他立马调头，奔向最近的树，这时，远处那团黑影动了。
一把斧头带着风声，擦面抡过。林小苗脚下刹停，腿一软，跌落在一旁的枯草堆中。
他身后，鬣狗已尸首分离。
来人逆着夕阳，林小苗虽看不清他的脸，但却从那熟悉的轮廓中，认出了少年。
只是几天未见，他却从那高大瘦削的身影中，品出了一丝落拓的意味。
阿朝捡了斧头静立一旁，并没有靠近的意思。
该不会就这么转身离开吧。林小苗连忙化作人形，张口道：“哎哟，我脚好像扭到了呢。”
咦，多老套的套路，话音没落他就在心里嫌弃自己。
但终是套路得人心，少年两大步跨过来蹲到他身边，伸手握住他脚腕轻轻按压，“哪只？”
林小苗没有回答。他观察少年神色，小声道：“你怎么……在这里？”
“嗯。”少年又握住了他左脚腕。
嗯？什么意思？是从来都没离开，还是又折回了？
“是这疼？”
“浑身疼呢，路是走不了了。”林小苗长这么大第一次捏着嗓子说话，给自己整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你能背我回去吗？”
“背不了。”少年道，“背着不注意会造成二次伤害，还是抱吧。”言毕便将他抱了起来。
二人摸黑回到茅草屋，阿朝取了药酒要为他搓拿脚腕，林小苗装不下去了：“不用了，脚其实没扭到。”
少年手上拧盖的动作一顿，“那我去给你烧水，泡脚。”
“算了吧，这么迟了，我在被窝捂捂就好。”林小苗褪了鞋袜，将冰凉的双脚捂进被子里。想了想，干脆躺进了被窝中。实在受不了这尴尬的氛围了。
“刚才跑累了，困。你……你也铺块毯子睡吧。”这留人的意思够明显了吧。少年要是没拒绝，就算接受他道歉了吧。
林小苗言毕转身面对着墙壁，伸了个懒腰，迅速进入装睡模式。耳朵却高高竖起，听着身后人的动静。
少年依言轻手轻脚拉开毯子，抱过被褥，打了地铺。
睡了？就这么睡了？不再说点啥吗？林小苗满脑门问号，这究竟算不算和好？
他忍了又忍，还是决定再更加主动，也更加明显的求和一番。
于是化作猫形，滚了两滚，咚一声，从床上掉下来，砸到了地铺上。
接着又是装睡，又是伸懒腰，又是不经意间翻了个身，一系列操作过后，终于和少年面对面了。
烛火没灭，少年双眸映着两丛小小火苗，饱含笑意。
林小苗：“……”他脸火辣辣烧了起来，幸好被猫毛遮住了看不出来。
一人一猫对视半晌，少年伸出一根食指，轻轻按在他粉色的小肉垫上。林小苗忙不迭抽出来按下他食指，求和归求和，猫爪在上的原则不可被打破。
阿朝轻笑出声。他温柔的笑容给了林小苗勇气。
下一秒，小猫咪四爪朝天，朝少年摊开肚皮，意思很明显：撸吧，撸完就算正式和好。
阿朝眼底涌上狂喜，手下动作却万分轻柔，分寸恰好。
林小苗原本觉得这姿势甚是羞耻，坚持两秒就赶紧拉倒。奈何少年手下力度掌握得实在太好，他迟迟都没改变姿势，甚至还打起了小呼噜。
于是最后这场猫头主动摊肚皮求和的戏码，发展成了求和的那位成了大爷，被求和的成了人形梳毛刷。
左面被挠舒服了，林小苗自觉翻面：右边再挠挠。
阿朝想将脸埋进那柔软的毛发间亲热，但又恐惊着猫，便只握了两只猫爪，贴在自己颊边，低声道：“以后能不能不在冬天赶我出门，冷。”
林小苗：“……”
他立马变回人形，承诺道：“好嘛好嘛，以后再也不做这种缺德事了。”
“你……”
“我……”
林小苗：“你先说你先说。”
“我在南风馆里学了两年功夫，没用过，身上是干净的，我瞧那晚你——”
“停停停！”林小苗高声打断他。“这事以后不要再提了！就按这里规矩来，我买你来，我便是你的主人，你为我做什么，都……都说的过去。总之，你不要再说那些话了。”
人既已回来了，就这么处着。爷俩也好，主奴也罢，金主与金丝雀也行，管他什么关系呢，就这样过吧，何必纠结那么多。
“好，我不说，但你让我留下来，盖好房子我再走。”
林小苗闻言什么话都说不出了。有什么漫上了他心房，使他喉间哽着，鼻子发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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