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这孩子，都这么严重了你还挺着呢？！”大夫姓修，修脚的修。说起话来声音洪亮，眼神犀利，就像修脚用的刀子一样戳人心窝。

　　向爸向妈一边儿坐一个，中间是早就吓瘫却佯装淡定的向欢喜。

　　“孩子你忍着点儿嗷，一会儿就好了。”修大夫拿出一根筷子那么粗的尖头针，下边是熊熊燃烧的酒精灯火焰。

　　“啊——”一针下去，向欢喜差点没昏过去。她不知道自己挨了多少针，只知道结束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

　　向欢喜天真地以为最疼的都忍耐过去了，之后一定会越来越好受。但是现实给了她一个巨大而响亮的耳光。

　　中药在针眼儿里发挥作用时才是最疼的。那种又痒又涨的感觉让她彻夜难眠。在刷完最后一集《武林外传》后，墙上挂钟的时针指向了凌晨三点。

　　“敬钢铁战士向欢喜。”她发了一条带图的朋友圈，以此来告诉所有人她是真的不能去上班了。

　　“小姐姐的jio怎么了？”第二天向欢喜迷迷糊糊刚要睡着的时候，看见余满昕发来的消息。

　　“是跖疣。”向欢喜有气无力地打完这几个字就又昏睡了过去。

　　这几天她的睡眠严重不足，又不能下地走路，整个人坐在床上感觉轻飘飘的好像灵魂出了窍。深夜总是疼痛最明显的时候。

　　“真是老了，熬夜都熬不动了。”向欢喜感叹到。“想当年，我可是凌晨睡觉，早自习还不打瞌睡的‘向铁人’啊。”

　　当然也可能是荷尔蒙和多巴胺在作怪。

　　那时候手机QQ刚流行起来，每次点开小企鹅图标，腾讯QQ2008的字眼儿缓缓地出现在界面上。

　　数字5是快捷键查看消息。

　　“嗨，胖，睡了吗？”一条新消息来自“右手边の幸福”。

　　那时候“胖”就是余满昕对向欢喜的爱称。

　　“我来啦！”向欢喜捂着被子，挡住手机散发出蓝盈盈的微光，迅速地码字。

　　他们都猫在各自的被窝里，小心翼翼地听着门外的动静，闷出一头的热汗却乐此不疲。

　　现在不用害怕被爸妈发现了，但也没有那个陪你半夜聊天的人了。

　　向欢喜忽然很伤感。

　　“没有什么过不去，只是再也回不去。”向欢喜发了一条微博，觉得这句话非常符合她现在的心境。

　　“还没睡？”不一会儿，手机震动起来。那一刻她非常希望发消息的人是余满昕。

　　果然。

　　“疼得睡不着，正在嚎啕大哭。”向欢喜回到，却忍不住勾起了嘴角。“你怎么还不睡觉？”

　　“我是饿得睡不着。”余满昕很快回到，“我今天晚上在实验室干活儿，不回去了。”

　　“陪你说说话吧，反正我也睡不着。”余满昕接着说，“这样你还能少哭一会儿。”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他们偷偷在被窝里发消息的时光。

　　“那时候咋那么多精力呢，现在熬几个夜我就觉得自己快不行了。”向欢喜又一次感叹到。

　　“那时候真傻啊，好像两个小憨憨。”余满昕也感叹到，说着还发来了一张当时的合影。照片上的向欢喜比着千年不变的剪刀手，余满昕一脸腼腆拘谨的笑。日期显示2011年3月19日，至今已经7个半年头了。

　　“睡觉吧，要不然一会儿你也饿了。你还不能下床去找吃的。”余满昕提醒到，“不像我，我虽然能下床，但是我没有东西可以吃……”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余满昕的梗这么多呢，而且都能戳中她的笑点。可能时间真的会改变一个人吧，它能磨平你尖锐伤人的棱角，也能保留你单纯善良的温存。

　　这样的日子过了半个月，向欢喜换过三次药之后，又觉得自己活了过来。这半个月两人聊天扯皮的次数一天比一天多，最开始的局促和试探也渐渐消失不见了。向欢喜觉得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问问余满昕微信头像的事儿，强烈的好奇和嫉妒让她变得疯狂。

　　“你说这张图片像个啥嘛？”向欢喜举着手机给皮哥看。

　　“这么厚的马赛克和虚化谁能看出来啊。”皮哥摇摇头，“他是什么时候换的这个头像？”

　　“应该是我和何英楠那次约饭前后，大概7月左右吧，”向欢喜回忆道，“我还是直接问问他吧，本来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这个头像是什么呀，怎么这么不清晰？”当天深夜，向欢喜终于下定决心一问究竟。“是不是你女朋友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她又嘴欠地补了一句。

　　然后就开始紧张地等着他回复消息。

　　“网图。”余满昕秒回了两个字，“就是看着挺有意境的。”

　　向欢喜舒了一口气。

　　“我没有女朋友，以后也不打算有了。”余满昕的第二条消息很快发了过来。

　　向欢喜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她觉得他变成这样至少有她一大部分的原因。强烈的负罪感瞬间席卷而来，一如当年。

　　她和余满昕分手后没多久就谈了下一场恋爱。对方是自己的高中校友，也是曾经玩儿得很好的朋友之一。这场恋爱来得猝不及防，甚至让她没有时间去为失恋而难过。多年后向欢喜才明白，永远不要在赌气的时候做决定，不管对自己还是对别人，都会留下伤害。

　　她知道，余满昕心存芥蒂是因为自己火速进入了下一场恋爱，并且没有对过往丝毫的怀念。

　　他以为爱是成全，是尊重你的一切想法，包括分手。

　　她以为爱是不顾一切，如果你真的在乎你一定会来找我。

　　可是那几年里，他们再也没有和对方说过一句话。

　　她原本以为时间会冲淡一切，但事实却是他们的关系永远不会像普通朋友一样简单纯粹。

　　“他们要互相亏欠，他们要藕断丝连。”第一次听《匆匆那年》时，向欢喜的注意力都在剧情上，并没有太走心。直到现在，她才觉得自己已是曲中人。

　　向欢喜在黑暗中辗转反侧，眼前都是那些尘封已久的过往。

　　“傻瓜。”余满昕盯着手机屏幕良久，突然笑了。“连自己照片都不记得。”

　　屏幕上的女生穿着一件白色毛绒外套，帽子上长长的兔耳朵随风飘扬。那是大学时期的向欢喜，正在卖力地向前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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