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每年新年，公司的年会一次比一次办得热闹。今年公司把整个五星级大酒店的宴会厅包了场，上千人的场子，好不热闹。恰巧这酒店是秦歆家新开的，她早早就在宴会厅门前候着了。
秦歆今天穿了套黑丝绒面料的西装，身旁站了一群人，什么万总、sandy啊，各部门总监都簇拥着在签到板旁，等待着和集团董事的合影。
看到这么热闹非凡的场景，我赶忙把本该脱下的围巾又多围上了两圈，趁秦歆还没发现，想先闪进宴会厅把自己藏起来。这种场面，碰了面让人家叫你不是，不叫你也不是，还是不打照面的好。
“勤姐，等等我！”
一回头，看见崔西在后面追着我气喘吁吁，“勤姐，你怎么穿着工作服就来了？公司邮件通知了，年会不穿礼服不能入场的。”
“啊？我没注意，往年都没这要求啊？”
“公司每年都有新花样嘛。”
“小崔，你这身不错，今天很漂亮。”
“那勤姐，你怎么办？”
“来都来了，就这样吧。”
……
“咳、咳、咳……苏大小姐不评个爱岗敬业奖，是不是太亏了？参加个宴会跟上班似的！”
“秦歆……”
“拿着，知道你就一工作狂，幸好早有准备。”
“不用了，那么麻烦。”
“那可不行，我是受人之托，你可千万别毁我了的名誉。赶紧把羽绒服脱了，里面的工作服给换了，那谁，谁，你陪他去换一下，然后去化个妆。”
秦歆硬塞给我一个大大的礼盒还有一个化妆包，东西还没接稳，她就急匆匆地转身走了，化妆包掉在地上，崔西弯腰把包捡了起来，然后推着我去了洗手间。
崔西手很巧，将我那长长的马尾披散下来，中正间束了一个小小的发髻，很精致，恍惚间让我回到读书时陪戚宁溢参加舞会的那个晚上，丁莹也曾帮我盘过发，划过妆，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没穿过礼服。
“哇，勤姐，好美哦！”
“嘴甜！”
“没有，真的，勤姐，你看，这套银白色礼服把你衬得真得好像公主。”
“是老公主了吧？走了！”
……
行政部的工作人员还真格守在宴会厅门口，实则是很多人都懂规矩，除了我，幸好有人雪中送炭。
上千人的宴会厅，一眼看到的舞台竟成了一个小方块，上百张圆桌排布起来星星点点占满了整个大厅，连找个对应的桌号都要对照手机中的座位图查看很久。
舞台正中央有块超大屏幕，两侧分别还各有一块，正同步播放着公司一年来的大事迹。舞台四周的灯光炫烂耀眼夺目，足足有明星办演唱会的那般派头。正对着舞台对面的最角落里，一排排追光灯直射过来，刺目的光源左摇右摆，亮瞎眼就在一瞬间。
公司新年最大的喜讯，是正式宣布了和另外一家公司合资拿地，准备共同合作开发商住综合体项目，这预示着公司在昌城的发展未来可期。正因如此，所以年会两家公司的员工齐齐欢聚一堂，才形成了这般阵势。
今晚的各式奖品、各种奖励、还有抽奖环节出现的频率极其高，而且金额不菲，一个高潮接一个，一股热浪拍打另一股。场上激情高坑的音乐声不断，全场“啊、啊、啊”的惊叫声也不断，连我们营销后台的妹子们也被这种气氛感染得不行，在座位上开始上蹿下跳。
我实在觉得无聊，又很吵，准备出宴会厅找个安静的角落呆一呆。刚一起身，就被崔西拉住了，“勤姐，等会，营销的节目马上要上了。”
“诶，今天怎么没见dylan？”
“他去舞台后方节目组帮忙去了。”
我就说，这种热闹怎么可能少的了他？营销的兄弟姐妹们排节目也实属不易，还是听崔西的，先看看再说。结果果真不让人失望，营销部一出场的炫舞就嗨爆了全场。主要还是年轻，颜值高，明明可以靠脸蛋吃饭，偏偏要靠实力，sandy带领的营销团队受到了集团董事的极高赞誉。
接下来营销团队画风一转，由原有的劲爆风换成了吐槽风，一首热情洒脱的《沙漠骆驼》，歌词一经窜改，就成了另类的表白。
客户中眼子真多
奇葩围绕着我
今天必须吐槽一曲释放自我
不是没有资格
就是没有余额
出现问题只会干瞪着我
我要穿越茫茫人海
找寻真的客户
身边只有一支激光笔陪我
这个晃晃吹过
那个踩盘飘过
突然之间出现真正的大锅
户型图你也看了
样板房参观八百遍了
要交钱怎么又没带卡呢
买房非常严肃
千万不能模糊
签了合同才能逍遥又快活
什么鬼魅传说
什么魑魅魍魉妖魔
只有那土豪在幽幽的高歌
别墅不要想了
竞品别比较了
要相信选了我们才是好的
这首歌简单直白，字里行间虽是些调侃和打趣，却道尽了做销售的不易。台下笑趴一群，前俯后仰就是为了将热闹继续下去。而我却听得出心酸，是啊，不曾感受过，又何来体会。
我起身已经走到快出宴会厅的大门了，忽然听到一首很温情的歌，不由止步回了头。
你住的宿舍旁
我种了一棵大树
为了每天偷偷看着你
三年时间我为什么
为什么不好好读书
没跟上和你前行的脚步
我继续去深造
一个人到伦敦
当我开始学习了文学
才发现你要去实习
喔你又擦肩而过
找寻你守护你
而我不求结果
躺在校园里的操场看星空
教室里的灯还亮着你没走
记得你说要好好学习
而你都毕业了
到现在我还在等着
总有一天总有一年会发现
有人默默的陪在你的身边
也许我不该在你的世界
只要你决定了
我一定会悄悄走远
我呆呆地伫立在宴会厅门前，看着大屏幕里正直播着舞台上现场演绎这首歌的情景剧表演，眼睛不觉湿了。
有个扎着高高马尾辫的女生正端正地坐在课堂上认真听课，一会儿不是被人拉辫子，就是被人偷卷子，而那个坏小子一次都没向她道歉过。有一天，坏小子被老师罚了，一个人躲进林子里很沮丧，而那个女生却递给他一瓶盖子上戳着馒头的矿泉水。自那以后，坏小子就总喜欢躲在大树后偷偷看那个马尾辫女生，也喜欢躺在操场上看着教室未熄灭的灯光，等她下课。多年后，这个坏家伙成了顶级的营销大老，取得了非凡的业绩。可他，却还是会常回到曾经校园的操场上，去看那间从未熄灭灯光的教室……
看到这儿，我低下了头，泪珠滚落下来，当转身出了宴会厅大门时，泪水已被悄悄地拭去。
曾经一直以为，怀旧是上年级的人爱做的事，但现在却发现，这个并不关乎年龄的问题，任何阶段都会有，只要你触碰到那根弦，就很容易被激发出来。
去完一趟洗手间，返回的路上我看到一个休息区，就想去那儿清静一会儿。等走近了，才发现休息区不仅仅是我一人，还有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正跪在休息区一角的茶几旁的地上，手中摆弄着什么，身旁没有大人。我十分好奇，便走了过去。
我坐到茶几旁的沙发上，弓着腰对着小男孩问道：“小朋友，怎么一个人？你爸爸妈妈呢？”
他不理我，连抬头看我一眼的功夫都没有，只顾着手中不停地摆弄那架飞机。飞机是拼接而成的，每一块零件做工都十分精致，地上还掉了一块四方的配件，也许是他还没发觉少了个零件，难怪怎么拼都觉得不对劲。
我捡起了地上的四方块，“小朋友，你试试把这块拼到机尾，把机尾这块换到机翼空缺的这个位置来，再试试。”
果真，小家伙如愿以偿，他高举着飞机，将飞机在空中挥来舞去，“看，看，我的飞机飞起来喽！絮絮，起飞喽！”
他的小飞机刚从我的脸旁划过，那个男孩的眼睛忽然瞪得大大的，“妈妈，妈妈，你终于来了！”
我回头四处张望，并没发现身边多出人来，“你妈妈在哪儿？”
“你就是妈妈呀！”
“啊？小朋友，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们第一次见面。”
“不会！我家里有一间房，里面墙上挂的全都是你的照片。我爸爸经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悄悄和你说话。”
我摸了摸孩子的头，只觉得他挺可怜，“对不起，我不是你妈妈！”
这时，崔西从后面叫我，我回头见她急冲冲过来，便起身迎上前，正巧休息区侧边的入口进来一个人，于此同时和我擦肩而过，尔后马上响起那个小男孩的声音，：“爸爸，爸爸，我见到妈妈了！”
此时的崔西一把拉住我就往宴会厅里冲，“快进来，最激动人心的‘魅力之星’评选已经开始了，sandy在问你呢。”
我听见小男孩叫他爸爸，想着他肯定是有家长看护的，问题不大，就头也没回，跟着崔西飞速跑回了宴会厅。这时舞台的灯光全都暗下去了，只剩那一排排追光灯像激光枪扫射出的子弹，朝着舞台四面散射，好不容易摸回座位，席位上早已是一片沸腾。
“设计部——钟林军，356票！”
“人事行政部——贾文，257票！”
“采购部——林凉，592票！”
台下的欢呼声此起彼伏，舞台上劲爆的乐曲嗨得整场像要被掀翻了一样。我有种错觉，以为自己走错了场子，这哪里像是在开年会，分明就是身陷酒吧的劲舞池中，在dj性感撩拨的嗓音里，每个人都忘乎所以。
往年设计部的红人，当属最爱欢迎的户型设计或精装设计出品人中的其中一员。在一年一度的客户调研中，他们最厉害的一次仅以七票之隔败给了占尽客户资源优势的大营销。今年采购部却一崛而起，轻松超越了设计部，很有可能是因为专供材料的品牌和质量把控受到客户认可，虽在选票上占了优势，但这种优势还要等着和大营销一较上下。
“魅力之星”评选关键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个人评选上了，他所处的整个部门也会跟着荣耀，还有一笔单独丰厚的奖励等着和整个团队共同分享，这就促成了个人与个人之间、部门与部门之间的激烈实战。
自然，评选的公正性也会被大家紧密关注。集团总部会在年底向已售项目做整体调研，将各部门参与评选人员的详细资料设计成投票形式让客户选投，这样出来的结果自然让人信服。
今年的真正大咖还没出场，场下的猜测声便已围绕大营销展开。有人说今年说不准会爆个大冷门出来，不可能年年都归营销部牛逼。这时马上就有人出来反驳了，营销部是离客户最近的人，和客户关系就摆在那儿，“牛逼”那也得要人逼的出来才行。
果不其然，主持人一声尖叫，“营销部——刘一凡，864票！”
场下一片哗然，紧接着就是一阵惊声尖叫和一片沸腾雀跃。大家都以为尘埃落定了，不知是主持人太贱，话讲一半就是不说完，还是大家太激动，不让人把话讲完，主持人在卖了半天关子后又补充了一句：“不要激动，千万别激动，我手里还有最后一份票选名单，最后一份，结果马上揭晓！”
“切、切……”台下顿时唏嘘一片。这最后一张名单，有可能盖过目前最高的票数，也有可能低于中间的任何票数，看来第一种可能性不大，因为往年的票数就没有超过上千票的，这八百多票已算极致。不过谁都不好说，说不准最后关头冲出一匹黑马也说不定。正是因为之前都太过于亢奋，这最后一张票选名单就反而显得不那么引人注目了。
主持人慢条斯理地打开他手上最后一份名单。登时，他的表情过于夸张，夸张到通过大屏幕，清晰可见那面部极尽扭曲下的皱纹，眼睛和下巴简就快要被上下对拉开来。不过，此时大家对他的那份惊诧早就见怪不怪了。
“1314票！”
一千多票！半晌，四周沉默，落针可闻，陡然，四面轩然大波。
“营销部——苏暎勤！”
半晌，四周又沉默了，陡然，四面再次轩然大波，一阵骚动。
哪怕是首席销售，地位稳如泰山之位的“一哥”，也从来没在年会上获得过一千票！甚至从来都没有谁想过这个数字。哪怕是这千，也还勉强有可能。一千三，这是什么概念，我们现有的客户群体总共才不到三千，这才是真正的史无前例，比前面所有人的票数加起来还要多！
可想而知，此刻，很多人都不可置信，当即便有人脱口而出：“是不是搞错了？”
“1314票！营销部——苏暎勤胜出！”
“搞错了吧……”这句话是我说的。可是，先不说客户选我的理由是什么，就单说总部聘请的专业调研团队，会不会恰好在收集数据时出了什么错？此时又有人追问：“是不是有人跟客户承诺了什么？还是给了什么好处？”
这话的言下之意是“作弊了吧？”话音刚落，还真有好些人附和。
sandy马上应声道：“是谁这么有本事，同时给1000户好处？要不然，你们去试试，看发的奖励金够不够补贴的？”
这时，再无人敢出来挑战。舞台上的灯光亮起，音乐声响起，台下的营销部抱成一团。sandy开心坏了，对于她来说，不管是前端的销售还是后台的苏暎勤，只要是能为她争得荣誉的，就都是她的功绩。
我整个人却是懵的，还没能从虚幻的现实中走出来。崔西又跳又叫，吵得我的耳朵快要聋了，部门的其他人都过来把我像夹心饼干一样，抱得紧紧的再夹一下，我的脸都快抽住了，但绝不是笑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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