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深陷
“你脸色怎么这么白？” 励泽察觉到了季北的不对劲，“生病了？”
季北深吸一口气，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那点潮湿就被手指轻轻带了去。
“有点不舒服，”季北哑然道，“这边也结束了，我先一步回去了。”
因为接下来还要与方教授对接一些事情，所以励泽只能点点头，“那你小心点。”
季北逃跑一样的离开了手术观摩室。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明明日思夜想的那个人就站在那里，站在那个他伸手可以够得到的地方，只要穿过一个长廊，两扇门，他就可以立马出现在那个人面前，跟那个人解释，跟那个人道歉，可以做的很多很多，可偏偏这一刻，他却退缩了。
他突然发觉自己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林染，一切久别重逢的话语在两个人面前都会显得苍白无力。
支离破碎，大抵如此。
励泽回到宿舍的时候已过了晚饭的时间，术后交流的时间有点长，他给季北打包了饭菜，又捎了一些常用药。
当他敲开季北房间的门时，他愣住了。
眼前的季北一改他初见时的模样，头发散乱着搭在眼前，虽然面色和眼神都还正常，但周遭流窜的浓厚酒精味宣告着，他喝多了。
“都结束了啊，”季北说，“有需要我做的么？”
大脑还算清醒，励泽叹了口气，把手里打包的饭菜递过去，“有，需要你先吃个饭。”
季北笑了笑，给他让出个位置，“进来吧。”
屋里的桌上，摆放了一排空的啤酒易拉罐，一个挨着一个的码在一起，整齐划一。
还有几个没开封的，安静的坐落在桌脚处。
桌子的正中央是几张a4纸，不难看出屋里的主人在开门前一刻，还坐在桌前正写着字，干净整洁的字体，一行行，一列列，全部都在书写着同一个名字。
林染。
励泽将打包的饭菜拿出来，放在桌的一边，两个人坐在桌的两侧，安静的把饭吃完。
励泽还是第一次见到，喝完酒后这么安静而又清醒的人。
吃过饭后，季北把残余收拾了起来，又给励泽倒了一杯咖啡，然后拿出笔记本，一副马上进入工作状态的模样。
励泽笑了笑，伸手把他的笔记本合上，“你不用把自己逼的这么紧啊。”
季北闻言有些慌神。
“如果太累了，就要学会适当休息，”励泽朝着空的啤酒瓶努努嘴，“喝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季北哑然，本想说，不用，不累，我可以的，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需要个倾听者么？”励泽问。
连续4个小时的高强度的手术，林染感觉到疲惫不堪，这是他第一次作为一助全程跟着教授，不仅是对技术和能力的考核，更是对体力和耐力的挑战。
在完成术后交流回到休息室后，他拿起手机看了下，显示5个未接来电，还有一长排微信留言，全部来自于韩默。
这轰炸式的找人方式，估计也就他能干的出来。
林染一边换衣服，一边点开韩默的未读语音。
-染哥，我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啊？
-不是，你是不是忘记咱俩今天有约了。
-染哥？
-染哥，你手术还没结束？
-染哥，你还好么？
-大哥，我在你学校门口快站成望夫石了。
-染哥，染哥，染哥。
-我的时间很昂贵的好么？
-染哥，你不用求原谅了，我是不会原谅你这种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的。
-我狠狠的走了，正如我狠狠的来，我挥一挥衣袖，带走一堆尘埃。
林染笑着暗骂一句傻叉，拨通了韩默的电话。
响了两声，那边接通，“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器，请尝试微信转账，我们稍后为您继续转接”
林染按掉韩默的电话，调出微信窗口，三下五除二的完成转账流程。
不到1分钟，韩默电话打了过来，“染哥，你说你转就转呗，就不能转个吉利点的数字。”
“不吉利么？”林染换完衣服，将柜子锁好，离开了休息室，“二百五多符合你的气质。”
韩默哼唧两声，“看在金钱的面子上，我忍了。”
林染嗤笑，“我刚结束，你在哪？”
“别问，”韩默假模假式的严肃，“问就是还在原地，一动没动。”
“马上。”林染挂掉电话，刚准备把手机放进口袋，胡万的电话打了进来。
“染哥，染哥，老韩真的要逃婚了？”胡万一开口就有了狗仔八卦的味道。
“你听他吹呢，喜欢了这么久他舍得逃？”林染说。
“那他给我打电话说的跟真的似的，跟我巴拉巴拉一个多小时。”
“恋爱焦虑症吧，”林染说，“我跟他约饭了，一会问问他。”
胡万嗯了一声，“你转达一下，要是他逃婚了，我的份子钱就省了，攒的我这个月都是面包就着矿泉水，苦死我了。”
“放心吧，省不了，”林染说，“他要真敢逃，我也得把他的腿打折，到时候你来医院看他，还是得花费，一样。”
胡万啧啧两声，一边表示深刻的同情一边被领导催着挂了电话。
饭桌上，韩默几杯酒下肚后，唧唧歪歪，“染哥，你说，她要读研，我说好，我陪着她，结果她现在要出国，好好在国内读完不好么，非要去国外干嘛。”
林染一边吃，一边听，一整天了，他都没好好吃个饭。
“你评评理，不是……”韩默语无伦次的，“你劝劝她。”
大二那年，韩默在林染和胡万鼓励了一年的基础上，终于鼓起了勇气，跟陶莹莹告了个白。
陶莹莹则表示，早早就知道了他的心思，就等着他什么时候能勇敢迈出这一步。
韩默喜不自胜，人生最幸福的事情，莫不是你在暗恋的女神，恰好也对你有点小意思。
于是他决定大摆流水席，连续两个月，每个周末都把这几个人攒在一起吃饭，吃饭就得聊天吧，聊天就得喝酒吧。
反正吃到后来，大家一接到韩默请吃饭的电话，就开始条件性反射的感到胃疼。
也是在吃吃喝喝之间，大家知道了林染和陶莹莹的关系。
韩默当时惊讶的嘴里可以塞进去一个鸡蛋，不，一个鹅蛋差不多。
他突然想起了那次在游乐场，林染说的“你要想追就去追，说不定以后我就真是你染哥了”这句话的深意了。
韩默喜出望外，人生最神奇的事情，莫不是你一直叫哥的人，恰好是你未来的大舅哥。
“她说要出国，你就要逃婚？”林染问。
“不是，不是逃婚，我哪舍得逃婚。”韩默说，“我这不是吓唬吓唬她么？”
“结果？”林染挑眉看他。
韩默瘪瘪嘴，一脸的小媳妇样，“她说我不理解她，说我不能感同身受，说我高大伟岸的形象在她心里都打对折了。”
林染哼了一声，“最后这句是编的吧？”
韩默委委屈屈的不说话了。
“这事儿不是劝的，”林染说，“她有自己的规划和想法，你和她提了你不想让她出国的事？”
韩默摇摇头。
“那不就得了，你连说都没说，她怎么知道你真实的想法。”林染开解他。
“我再想想，”韩默一边吃一边思考，“大不了就异国恋，反正异地恋我都坚持四年了，不差再多等个两三年。”
林染白了他一眼，“东城区到西城区也算异地？”
“怎么不算，车程两个小时呢。”
林染叹了叹气，没办法再跟他沟通了。
“对了，染哥。”韩默放下筷子，拿起手机，翻找了好一会儿，将手机推给林染，“这个人。”
手机上是一个男生的照片，拍摄于一个羽毛球馆，男生穿着白色的运动服，正好是一个发球的姿势，被镜头瞬间捕捉到了。
“这个人怎么了？”林染纳闷。
韩默啧啧两声，“你细看。”
林染不明就里的再看一眼，照片上的男生给人一种干净整洁的感觉，他微微抬起的侧脸有着明媚的弧度，如果仔细看，能清楚的看到，他嘴角边有个浅浅的梨涡。
梨涡……
林染有一瞬间的失神。
“像不像？”韩默试探着的问。
林染恢复常色，将手机推了回去，“像什么？”
“小北哥啊。”韩默说道，“他是我们学校前几天新来的体育老师，我看到他我都惊呆了，太像了。”
林染没有回应他，喝了一口水后，他好似突然想起来，开口道，“我前几天好像听到他的声音了。”
“又出现幻觉了吧？”韩默啧啧，“他刚走的那段时间你就这副德行，染哥，五年过去了，你也该走出来了吧。”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不愿意看到你这样，五年了，没有人敢在你面前提起季北，怕你伤心，怕你生气，更怕你深陷过去不能出来。”
韩默继续道，“我想说，现在，我有莹莹，万万有冬哥，你呢，你就准备一直这么单下去？”
“我还想说，你要是还惦记那个人，我可以给你介绍这个和他长得像的给你认识，就算他不是，当个朋友处着也行；要是你忘了那个人了，我就再给你介绍介绍其他男朋友；要是你不喜欢男的了，我就给你介绍女朋友，行不行？”
林染看着韩默一口气说出这么一大套来，突然有一种自己养的孩子长大了的感觉。
他笑道，“别研究我了，先把自己的事情处理明白得了。”
“哎呀，”韩默举着手机里的照片对着林染晃了晃，“多像啊，认识一下吧。”
林染摆摆手。
韩默不死心，“万一他也是同呢，他多像他。”
“他不是他，”林染捏了捏手里的茶杯，“没有人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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