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这五六天樊野棠一直在病床前打转,蒲仪颂除了刚开始来过两次之后便没有再露面了,毕竟他跟黎辞故也算不上熟人,肯掺和这事儿全看在樊野棠的面子上。
这都住院的第七天了,樊野棠明显开始坐不住,拇指捏着手机转动,无处安放的大长腿搭在另一个凳子上,一脸的无聊。前两日在他脸上的温情乖巧就像是飞速褪色的画,此时已经单薄的像是一张下一刻就会被揉皱破碎的纸。
黎辞故习以为常,心里也没什么感慨。
这些日子医院每天要输的液、需要吃的药太多,他怕自己原本吃的那些药有成分相冲的东西,所以悄悄停了那边的药。
时不时的情绪抽离总让他有种脚落不到实地上的空茫感,也不知道是谁在公司那边交代了些什么,没有人给他安排工作,人事也没来问他为什么不去上班。
黎奉新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平日里两个人也只是偶尔联系,所以此时黎辞故像是与社会断层了一般,手机偶尔响起也是一些垃圾短信。
手机铃声响了,樊野棠眼睛一亮,接了电话。
樊野棠就坐在他身边,手机里的男声很明显,不过黎辞故走了神,没注意听。
一分钟不到,樊野棠挂了电话,心情开朗不少,眼睛眨呀眨,像个要糖吃的孩子:“黎哥,今天我朋友过生日,我得过去一趟,你照顾好自己啊。”
说完,他俯身在黎辞故唇上亲了一口,起身要走的瞬间却又重新覆了上去,用舌尖撬开对方柔软的唇齿,缠缠绵绵的接了个深吻,吻罢,还舔了舔他湿润的唇瓣。
黎辞故回过神来,也只是顺从的微微张开了口任他动作,樊野棠离身的时候,他清楚的看见,两个人的眸中都没有欲念,清清荡荡的,不像爱人之间接了个深吻,却像是普通人告别的时候随意握了握手。
“对了,黎哥,你工作我给你辞了,你休息一段时间,好好养养身体。”除了第一夜,剩下的日子樊野棠都在医院旁边的酒店休息,身上的衣服每天也有人专门送过来。所以此时他只是稍稍整了整衣领,便光鲜亮丽的随时可以去赴会。
说这句话的时候,前几日的愧疚和忐忑已经消失了,他恢复了那个高高在上的指挥者身份,一言定了黎辞故的未来。
门被关上,病房恢复寂静。
黎辞故注视着那间紧闭着的门,心里在想着那个刚刚离开这里的人。
他当年本来是要按照家里的意思拿钱去做生意,可跟父母彻底决裂之后也没人管他了。所以他研究生毕业就想进入樊氏工作,当时是真的下了不少功夫,三场面试没容易通过。谋求这份工作一是觉得以后能离樊野棠近一点,等他毕业进入自家的公司,自己还能跟他一起上下班;二是他也清楚自己不会依赖家里,二十多的男人了,总得给自己未来做打算。
如今他快三十岁了,手里一个靠家里拿下的小房子,没有家庭,没有家人,恋人没了,工作也丢了。樊野棠轻飘飘一句话,将他与这个社会最后的一点儿联系也给扯断了。
不知道是病发了还是他冷静惯了,听见那句话他其实没多大感觉,只是在心底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在感叹些什么。
也许是感叹自己的失败。
二十岁的时候意气风发,周围众人簇拥,总觉得自己未来一片光明,过了这些年,却落得个一无所有的下场。
以后呢?
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工作是肯定要找的,不过他现在不太想去适应一个新的环境,也不适合高强度的工作,还好这些年攒了一些钱,暂时不工作倒也养得起自己。
等出院了,他想换个房子,熟悉的环境不利于遗忘,他还是愿意在自己想回忆的时候抽根烟、喝点酒,怀念一下自己过去的人生,却厌恶被动的,在毫无预兆之下被旧物触动。
要想好好开始新的人生,首先要做的就是杜绝情绪失控。
既然决定要丢掉了,索性扔的彻底一点,也好过再跟过去的记忆藕断丝连的纠缠。
要换房子,索性换个地区。
大学就在本地,研究生也在本校读的,这么多年留在这一个地方,多少有点呆够了。
等他身体好了,先去医院复个诊,开点药,出去旅游一圈。要是中途遇见合适的城市,刚好可以选择在那里定居。
黎辞故定定的想着未来,心情也好了不少,这些日子难得感受了一下心胸舒畅的感觉。
果然医生说的没错,最关键的还是远离致病源。
他将房子的大概资料整理了一个文档,联系了一下房屋买卖的中介公司,然后打开电脑开始刷旅游景点,圈圈点点出了一份差不多的计划时,天都不知何时暗了。
樊野棠一下午都没出现,也没打电话,还好黎辞故如今也没什么期待,索性关了电脑开始尝试让自己睡着。
也许是身体元气还没恢复,他虽然不困,可还是平静的入睡了,一整个夜晚都是纷扰杂乱的梦境。
一会是他跟樊野棠厮混的场面,一会是那些场面定格成的照片。
照片投影在占据了一整个墙面的电子屏幕上,突兀的打断了陈爷的孙子花了大功夫恢复好的老照片集锦。
一群曾一起出生入死的老战友携家带口的欢聚,几个年事已高的老爷子还都非得喝两口。
他们看着那些艰难岁月里的照片,眼里盈着的都是热泪。曾经一起经历过最难熬的那些年,曾经舍弃家庭责任一心为了祖国发展的人们,此时大多已经头发花白了,来这个聚会的人心里都知道,这次聚会,可能就是这些老人最后一次见面。
那组照片出现的突然,明显是视频里的截图,其中一个人背对着画面,另一个人意乱情迷的一张脸清晰的映在屏幕上,照片划过的十分迅速,尺度一张比一张大,到最后几乎已成了全然的裸体。
瞬间安静的场面,戛然而止的温情氛围,所有人不约而同投注过来的视线,大厅中脸色惨白身体不停颤抖的青年……
那种濒死的绝望与深彻的耻辱让黎辞故从梦中惊醒,他猛地睁开眼坐起,身体刚刚仰起便被剧痛扯住身体跌回病床上。
他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全身,被子不知何时掉到了地上,病房中没有风,他却觉得冷的彻骨。
咬着牙挪动着身子,勉强将被子扯了上来,也顾不得干净不干净了,赶紧将它盖到了自己身上,冰凉的被子盖到身体上,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着了凉又要感冒,感冒了还得自己照顾自己,倒不如一开始就多疼惜自己几分。
黎辞故摸过手机,碎裂的屏幕上显示着3:08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的信息。
出了手术室第二天他就被樊野棠转了院,这家医院病人很少,所以夜晚便显得尤为安静,安静到他除了自己的心跳声之外什么都听不见。
这种与世隔绝般的静加深了他的孤独感,此时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怜。
因为孤独到了这种境地,他所能怀念的,竟然只剩下之前那家医院走廊里,一直不停的各色脚步声。
樊野棠说那家医院设施廉价,人员嘈杂,之前是着急才匆匆就近去的。可是如今他被抛在这个冷清清的高级病房里,各色设备齐全,每日不停换的鲜花,可他却还是喜欢那样的喧闹,在那种乱糟糟的环境里,他才能感觉自己还活在人间。
惊醒之后他便不大能睡得着了,之前梦里的场景被他刻意忽略,这种对他刺激极大的画面他一般会让自己刻意遗忘。可惜醒着还能控制,梦里却能毫无束缚的一次次冲击他。
无论多少次梦见那个场景,他都如同当日般,毫无抵抗能力的被彻底轰碎。
他折了的肋骨限制了他的行动,连做点别的事转移注意力的机会都没有,他只能控制自己的思维,默背法律条例。
背着背着,困意上涌,他下意识掐了一下大腿。
酸痛和笑意同时涌了上来,他不由低笑一声。
这一下动作,倒是自己把自己逗乐了。
这是以前上学时候留下的习惯,父亲要他从商,他抵抗不过又不愿放弃梦想。
所以别人上一门课的功夫,他需要拆出来一半分给兼修的法律。他做事儿一向刻苦认真,又不是天赋型的学生,只能更加用功。大晚上室友都睡了,他还在心里默背法条,背到一半就犯困,困意来了就自己掐自己。
每次领最高奖学金的代价就是腿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淤痕。
想想上学时候吃的那些苦,他心情倒是又好了一些,从选择新生活的那一刻起,他其实就已经决定要将丢掉的自己和原本的人生全都捡起来。
他是真的一丁点儿都不怪樊野棠,所以才想跟他平息一切,好聚好散。
樊野棠不是他人生中的光,却是他人生里遇到的一团火,逼人的热度焚烧着他的理智,带给他前所未有的疯狂和激烈。
多少人一生平淡,连个能让自己为之疯狂的人都遇不到。所以遇到他,他多少是觉得庆幸的,为了这一团火,他献祭般的往里添柴加薪,却不料火烧的太旺,焚尽了爱恨,心字成灰,走到了尽头。
人生得失各有其幸,他从没怨过樊野棠,也在付出代价之后宽赦了自己的罪责。走错了路,从来没有回头的说法,你只能继续往前走,然后在这条错误的路上,再走出一条新的正确的路。
黎辞故一直都是这样的一个人,做决定,承担责任,然后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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