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四
润玉不疾不徐地看着二人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方收回目光。随后从宽大的袖袍中拿出一颗微闪红光的珠子,两指指腹反复摩挲珠子光滑的外壁,目光深邃。
适才他正飞身往省经阁去,便感觉袖中的珠子似有异动。正准备拿出来看个究竟,不想因救人而被打断。
如今想来,似乎这珠子是在他接住刚刚那位仙子时,便不再有任何动静。
润玉细细端详着这颗珠子,忆起这颗珠子的来源:
那日布星后,他正准备与昴日星君交班。途经南天门时,便觉异样。他将那物拦下,竟是一蒙面黑衣人。
虽不知这人真实目的,但他思来想去,如今正值旭凤涅槃的紧要关头,须得小心为妙。
他与那人缠斗一番,许是那人想快些脱身,遂将这颗珠子丢了出去。自己一时不查,躲闪不及便被这颗珠子伤到。
不知这颗珠子是否与刚刚的那位仙子有关?
思及此,他收起手中的珠子,下意识抚了下手臂处被珠子所伤之处。
也许他该找个机会去栖梧宫探探她的底细?
那厢,凤归云被旭凤连拖带拽地带回寝宫,丢下一句“好好呆在寝殿静思己过,哪里都不许去”。而后,他挥了挥衣袖,施施然地飞走了。
望着旭凤远去的背影,凤归云无谓地撇了撇嘴。她转身进入殿内合上殿门,飞身将自己投入柔软的床褥上。
她盯着朱红的纱幔,开始仔细回想之前的事情。
这才意识到那个白衣仙人,那位夜神大殿,竟是她借朱雀卵涅槃之前,在南天门与他们缠斗之人!
凤归云一个激灵蓦然从榻上坐起。
那岂不是灵火珠就在他身上?怪不得……尽管是天界至宝,但断然没有自主意识的灵火珠,居然会朝自己这边来。
可今日观他与旭凤交谈的模样,虽显得稍稍疏离,却也不至面和心不和的地步。
这下自己难免会有暴露的风险。
可她转念一想,依润玉今时今日的地位,若是他将此事透露出去,恐怕没几人会信。何况自己是由朱雀卵中破壳而出,且早已离她丢弃灵火珠的那日过了许久。再怎么样,也无法将她与灵火珠联系到一起。
她想清其中关窍后,身上一松。加之没有灵力加持,此刻她犹如□□凡胎的凡人般,顿觉眼皮沉重,身子疲乏,索性猛地一头扎进被褥中,沉沉入睡。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凤归云梦见了曾经的一些过往,那些往事仿若是前世发生,曾被束之高阁,蒙以素蟫灰丝。
“不下了,不下了!”执白子的蛇精彦佑将手中的白子丢回棋笥中,烦闷地望向对面从容有度的水神洛霖。
明明前一秒看着还是大胜之势,不过半盏茶功夫,白子便开始呈颓势,渐渐落了下风。
这几万年,他就从未胜过洛霖一次。
洛霖双指捻起一颗黑子,“啪嗒”落在白玉制的棋盘上,面色如常道:“下棋除了练谋划,磨得更是心性。”他抬手示意对面的彦佑,让彦佑接着下,续道,“论灵力修为,你是我一手教出来的,与我对上几个回合都不在话下。就是这心性——”也不知洛霖是有意还是无意地顿了顿。趁这空档,他抬眸扫了眼彦佑,不急不缓地说,“这心性还得好好磨上一磨。”
彦佑意兴阑珊地半眯起眼,不甚在意地笑了几下。余光无意往一侧扫去,顺势瞥见放置在棋盘旁的牡蛎壳。
壳中摆放着一颗拇指盖大小的灵火珠,他伸手轻弹了下灵火珠的外壁,珠子微微晃荡数下,又回到原处。
坐在灵火珠内的凤归云,此时正如老僧入定般盯着棋局发呆。忽感珠子晃荡了几下,登时身形不稳,歪倒在地。
彦佑凑到灵火珠前,憋着笑,端看她狼狈模样,却故作生气:“我在这儿被打得落花流水,你这只家雀儿倒是闲情逸致,只顾欣赏水神府里的美景。”
她左看看院子里平平无奇的石子地,右看看前头石阶上没有任何纹饰的石柱。
没有奇花异草,更无曲水流觞,实打实的朴素无华。哪来什么美景?
这蛇精惯会睁眼说瞎话。
凤归云扭身看彦佑,方得见他朝自己好一番挤眉弄眼。
因久居于灵火珠内行动不便,每次出门都只能由彦佑带着。直至两千年前,她苦心孤诣修炼灵力,终修得灵力傍身,可以驱使灵火珠自由移动时,这才无需彦佑陪伴。
不过她也不是白跟在彦佑身边,这一万两千六百多年下来多少与他培养出些旁人没有的默契。
她自是知晓彦佑此番举动意欲何为。
可毕竟在水神府中,水神处事素来严谨,做事一板一眼,不喜旁人弄些旁门左道,更不喜别人在他面前耍小聪明。若她帮了彦佑赢了这局棋,说不定还平白招来水神的责骂。
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可从来不做。
算算日子,人间已入了冬,明日便是霜降。
俗话说,春困秋乏,夏盹冬眠。凤归云深觉此话有理。
她假意打了个哈欠,便只恹恹地抬眸瞧上彦佑一眼,后又垂眸假寐,再不愿搭理他。
\"喂,醒醒!\"彦佑伸出食指戳了戳灵火珠。
珠子又开始晃动,连带凤归云跟着一起贴在内壁上滚动。不知是否因珠子晃动得厉害,她尤感太阳穴隐隐作痛。
这蛇精又开始作妖了!他似乎从来没有一天安分过!
她便该一早知道,就算她千次万次的拒绝,也拗不过彦佑千种万种的办法来逼她就范。
凤归云勉强稳住身形,扶住灵火珠内壁,颤颤巍巍站起身。她抬眼往洛霖处看去,洛霖似乎并没有发现这边的异动。
凤归云单手指向彦佑的右手,使了灵力驱着他的右手捻起棋笥中的白子悬在棋局一处。
本欲放下,可转眼,凤归云将彦佑的手移向另一处。
落子定局。
复又阖起双眸,恢复回老僧入定的模样。
洛霖依旧像没发现似的,端详着棋局,彦佑则端详着他。眼瞧洛霖微微蹙眉,便再不曾散开。
彦佑心里直打鼓,他知凤归云这丫头聪敏,但鬼主意多得很,惯会出些阴招损招。要不是一心想要赢过洛霖,他也不会被激得找她帮忙。
失策,当真失策啊!
“彦佑,该你了。”百转千回间,洛霖已落下一子。
彦佑方将心思投入棋局中,他将看了半晌,喜色登时跃然于面上。
凤归云诚不欺他!
她只不过下了一颗,棋局之上,白子就已顺势扭转乾坤,隐隐有翻身之态。
彦佑的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喜色,慌忙从棋笥中夹起一枚白子下到一处。白子的起死回生,让他本来不高的兴致甫地高涨。
彦佑暗暗摩拳擦掌,准备好好和洛霖下一盘,发誓这次必得让洛霖败下阵来。
二人你一子我一子,又是好一番棋盘上的博弈较量。
不过须臾,棋局上再次变了风向。
白子本来正劲的势头,像是夏末秋初的树叶,转眼之间已成凋零之态,岌岌可危。
反观洛霖所执黑子,一改之前被白子压制的局势,迅速地消灭了黑子周围的白子,披荆斩棘地破开一道口子。
洛霖仍旧面上毫无波澜地捻起一颗棋子,落在棋局之上:“我赢了。”语气平淡得仿佛不是在说自己,而在叙述别家事。
对比洛霖的超然脱俗,彦佑的表现就显得尤为夸张且滑稽。
他颇为惊异,双手撑着桌子,半个身子向前倾去:“怎么可能!明明、明明我那白子都快胜了。”
洛霖没有接他的话头,反而扭头看向灵火珠里的凤归云:“你说说。”
凤归云一早就知道瞒不住洛霖,事后也没打算瞒他。正要开口答,就被彦佑给截胡了。
“她一只家雀儿懂什么?我——”
“你刚刚下的那颗白子,不是她帮你出的主意?”这次轮到洛霖截了彦佑的话头。
一语中的!
此话一出,彦佑似有什么堵在喉咙口,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干巴巴笑了几声,随后唯唯诺诺地垂头。
“归云。”洛霖唤了她一声,“我见你刚才在另一处迟疑许久,方下定了另一处。你若不下此处,而将白子下到原先你想的那处,便会实实压住黑子一头,白子可就是大胜之势。可你为何不这样做?”
“什么!”凤归云还未表态,又被彦佑截了胡。
彦佑那张本就苍白尖细的蛇精脸,唰地一下,变得更加惨白。
他猛拍了下头,做出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大呼:“哎呦喂!又着了你这丫头的道了!”
被彦佑三番两次地打断,洛霖微微不悦地申斥他了一句:“且听她说完,再急也不迟。”
随即,示意凤归云解释其中缘由。
“归云自是知晓其中胜负定率。但今日,此局是仙上与义兄对弈,归云本就不是与仙上对弈之人。若说是与仙上对弈,那胜了便是胜了,败了便是败了,下在何处都无妨。可如今,与仙上对弈的乃是义兄,归云就不好插手。若胜了,便是拂了仙上教导义兄的好意。”
“无奈义兄想让归云帮忙,归云又怎敢违背义兄?两相之下,只得择了个输赢对半的局势。倘若义兄有真本事,便能胜了此局。同样,仙上若本领过人,就算是逆境,也能化险为夷、反败为胜。此番思量,实在是因归云难以抉择,还望仙上勿怪。”
凤归云站起身,朝洛霖深深作揖致歉。
洛霖原本正一边听她解释,一边收拾桌上残局。听到此处时,手上收拾棋局的动作生生停了下来,神色复杂地望向凤归云。
他暗叹:有这样的细巧心思着实难得。转眼他又惋惜她这样好的心思,却把它们付诸于复仇之事。可惜可叹!
洛霖这厢正扼腕长叹,彦佑那厢反是一副怒发冲冠、横眉怒视之态。他压着难言的怒气听完后,不仅面上阵阵青白,额头上的青筋也连带着突起。
她说得滴水不漏,作揖作得也是天衣无缝。别以为他没听出来,这只家雀儿正拐着弯骂他没本事。可谓再生气,他也只好咬碎了银牙,和着血往肚子里吞。
毕竟这样的结果是他自个儿作出来的。
要不是他头脑一热,信了这丫头的鬼话,着了她的道,他也不至于此。他现在体会到了此中滋味——
真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待到洛霖又继续开始收拾残局时,他盯着眼前收拾了一半的残局,若有所思地开口问道:“我倒是想起一个有趣的问题。要是此刻有一局棋摆在你们二人面前,你们想做这上头的棋子,还是执棋之人?”
彦佑深刻吸取了之前的经验教训,苦着张脸,忙摆手:“我可不愿意再做这执棋人!现在我宁愿做颗棋子,也不愿意做那什么劳什子的执棋人。凡人不是有句话叫,站得高,摔得惨。高处不胜寒啊!”
洛霖微微点头,算是应答。复扭头看向灵火珠内的凤归云:“你呢?”
凤归云盘腿看着桌上的残局,怔怔地没有说话。半晌,张口回道:“归云,不想做其中任何一个。”
素来处事不惊的洛霖,罕见地挑了下眉:“哦?你若不做其中任何一个,那你想做什么?”
“归云想做一观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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