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七
上头的画像分明童子打扮,着了身雪青长衫,头上绾了个简单的发髻,用一根朴素的木簪子固定住,也掩不住那张好容颜。比之之前的美人,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可叹是个男儿身,倘若是女子,定叫前面的那些美人儿黯然失色。
话说回来,他怎么摆了个男童的画像在这六界美人图谱里?
凤归云摩挲着下巴,不怀好意地揣测:难不成……他喜好男风?
“胡乱想什么呢!”彦佑轻弹了下灵火珠珠壁,打断了她的绮想,“我可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喜欢的自是女子。”
凤归云食指指腹抵在灵火珠内壁上,直指图上的童子,促狭一笑:“那这图……”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天下美人又不单单指的是女子,男子长得若是比女子还美,自也可称之为美人。不过,人各有各的美法。有的人美在皮相;而有人美于内在。譬如你……”彦佑将书拢入袖中,随后紧紧盯着凤归云打量。
片刻后,方开口:“虽说长的不甚惊艳……”
嗯,意思就是说自己长相平平。
“但好在长得很安全。”末了,彦佑还自顾点了点头,以示肯定。
“长得很安全……”她一时间琢磨不出其中深意,便直截了当地问道,“此话怎解?”
彦佑抖了一下身子,正襟危坐,一派正经模样:“你看啊,你长得没有书上列出的美人儿美吧?”
的确是这样。
她十分诚实地点头,她对自己的外貌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诚然你没什么天人之姿,但是呢——”彦佑似是故意吊着凤归云的胃口拖长了尾音。
旋即,他便收到凤归云的一记眼刀,赶忙收了尾说下去:“但胜在耐看啊!尤其,你笑起来有一对梨涡,十足讨喜。”
“是吗?”凤归云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她很少笑,也很少照镜子,竟不知自己笑时会有一对梨涡。
凤归云感叹了句:“这样就很好。既不泯然众人,又不鹤立鸡群。”
彦佑则是无谓地耸肩,一摊手,无奈道:“是了是了。这样一张人畜无害的脸,才能掩得住你一肚子坏水。”
她假作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笑得一懵懂无知:“你说什么呢,我可听不懂。”
彦佑盯着她,凤归云嘴角两边若隐若现的梨涡,衬得她那双罕见的金瞳益发灿灿生辉。
他叹了口气,直摇头:“你不承认,我可没办法。”
凤归云原想接过话头,再接再厉地多调侃他几句。猛然想起他们二人的正事还没讲完,忙将话头扯回正道上。
她笑意渐冷,言归正传:“明晚去九重天上,你把灵火珠留在身边防身。”
“灵火珠?我要那东西做什么?你自个儿留着吧。”彦佑不以为然地轻轻带过。
她只好给彦佑一一解释道:“我将灵火珠留下,不仅是为了危机时刻保你一命,更是为了鱼目混珠。天界会水系法术的少之又少,掐指算来……”她掰着手指数道,“天界之中应该只有夜神和水神会水系法术,但恐怕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夜神。”
彦佑瞪大了双眼:“那可就奇了。为何除了大殿之外,就不会怀疑其他人。譬如水神,还有我,难道就不会怀疑到我们身上”
凤归云犹如看一块大气难成的朽木:“你们二人确实有疑。可相较之下,大殿更容易被怀疑。”她调整了坐姿,娓娓道来,“你想想,那灭日冰棱是水系禁术,素来被收于省经阁内。省经阁那是什么地方?哪能是什么平常散仙精怪都能去的?且水神素来淡泊,很少去九重天。你呢,也已经除去仙籍,便更不可能被疑。毕竟九重天的门可不是那么好进。”
他随之嗤笑:“此言差矣。就那几个半吊子守卫,根本就拦不住我。”他砸吧下嘴,不屑地说,“就单单拎出南天门的守卫来说,进南天门可真就如进我家后院。”
似觉说得不妥,他赶紧更改道:“不,比进我家后院还要容易。就那两个跟木头桩子杵在那里的守卫,分明是两南天门吉祥物!”
凤归云淡淡瞟了他一眼,接着理论道:“先不论守卫,就只先从灭日冰棱说起。刚才也说了,那灭日冰棱是水系所出,伤的还是传言中待日后天帝元神归于混沌后,最有可能继位新帝的旭凤二殿。无论是何人,首先都会怀疑毫无实权、与二殿同为兄弟的大殿。”
她观彦佑沉思,想必是听进去了,续道:“听鼠仙常来汇报大殿的情况时,总提及大殿十分喜欢去省经阁看书;加之,制作灭日冰棱的秘籍长年收藏于省经阁内。这九重天上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估摸都知道大殿这个习惯,这岂不是平白惹人猜忌?”
说着说着,凤归云突然一怔,心底不知怎地泛起一阵寒意。
也许簌离此次用灭日冰棱是故意的?
但她又转念一想,夜神大殿是簌离的儿子,簌离平日从不愿提及他。可每每簌离酒醉后,都会念及他。又怎会不顾及自己儿子的生死?
定是自己这千万年活得太过阴暗,连这种奇怪的想法都能冒出头。
她继而苦口婆心地劝道:“灵火珠一来留着给你防身,二来若计划有变,被人发现,也可混淆视听。一旦这事儿东窗事发,也能给水神、你还有大殿脱罪。”
彦佑心中一暖,心底泛出丝丝甜意。
别看平日凤归云面上对人冷淡,他却知道她实际上是个面冷心热的。
他勉强绷紧自己忍不住上扬的嘴角,面上仍装出一副嬉皮笑脸的做派,半开玩笑半郑重地朝灵火珠内的凤归云作揖:“那我还得多谢妹妹了。”他捧着心口,分外欣慰地感叹,“没想到我们家的家雀儿除了每日会叽叽喳喳地损我外,还知道心疼人”
凤归云单手握拳,抵在唇边不自然地轻咳几声。她实在不习惯与旁人这般亲热,尴尬地扯了个谎:“哎呀,我有些困,先回去睡了,明日还有正事要办。”
她打了个哈欠,生生躲过了彦佑的见礼,驱着灵火珠溜了。
墨色蔓延,青空渐染。转眼已是次日夜半时分。
掩于云层之后的琼楼玉宇此刻显得静谧无光。唯有万点星辰悬在苍穹之顶,时而明亮,时而湮灭。
亦如天下万物无生于有,有生于无。
坐在灵火珠内的凤归云望了眼远处高耸矗立的南天门,又瞟了眼意外沉默、紧绷着脸的彦佑。她默默叹了口气,想来他也是紧张的,于是开口宽慰他道:“彦佑,快到南天门,当心些。”
只闻“噗嗤”一声,蛇精那厮低低笑了几声。
她不愉地剜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怎么了?”
彦佑轻晃了下捧着灵火珠的手,直晃得她头晕目眩:“家雀儿,我说过,就南天门守门的两个草包能拦得住我?”
见他又恢复了以往的态度,凤归云心中放心了些。而后又隐隐担忧,她蹙紧眉头,忍不住再一次叮嘱他:“我也跟你说过,今日是旭凤涅槃的紧要关头。荼姚最宝贝她这个儿子,栖梧宫定把守得严丝合缝。咱们就算能闯过南天门,也不一定能闯入栖梧宫。还是小心为上。”
他没有接话,只说了一句:“坐好。”
遂将灵火珠笼入袖中,挥手使出灵力,将南天门上的结界破开一条缝,化作一缕烟雾顺着缝隙钻了过去。
还未等凤归云坐稳,又听头顶传来彦佑懊恼的声音:“怎么是他?”
紧接着,她感到一阵猛烈的撞击。
灵火珠在彦佑的衣袖内来回碰撞,直至滑入衣袖最深处,她勉强用灵力稳住不断晃动的灵火珠。
未待一切平复,凤归云强忍着眩晕带来的不适,赶紧驱着灵火珠落在一处不起眼的柱子后。
袖外,一人站在彦佑对面,长身而立,一袭白衣翩跹。风刮起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不等对面人反应,彦佑便先发制人,朝那人面门攻去。来人很快反应过来,堪堪侧身躲过。一个旋身,他趁势抓住彦佑的肩膀。
白衣仙人运转灵力,周身聚起莹蓝光芒,随之汇成水柱,疾疾向彦佑涌去。彦佑赶忙施法抵挡白衣仙人的猛烈攻势。对方似诧异于彦佑深厚的法术,连忙加重攻势。
彦佑的水系术法乃水神亲传,天上地下难逢对手。现下,对方露出真实实力后,恰是棋逢对手。
一时不察,彦佑便稍稍落了下风。只得往后退了几步,才能从中得以喘息。
趁这个空挡,凤归云赶至彦佑身后,用传音术对他说道:“彦佑,快把灵火珠丢出去!”
“可是你怎么办?”
眼见那条水柱离他们二人越来越近,凤归云一边双手结印,将自己和灵火珠分离,一边焦急道:“放心,我的灵力足以支撑我到那儿。快点丢出去!”
彦佑咬牙将空了的灵火珠丢向白衣仙人所在之处。凤归云用灵力支撑着自己拇指般大小的身子,飞身坐在彦佑的肩头。
灵火珠不愧是天界仙器,轻易便破开白衣仙人的法术。
水花四溅,那人剑眉一挑,好像也对此十分惊异,急忙化出水盾抵挡突如其来的灵火珠。即便如此,灵火珠仍旧轻松化解了水盾,将那人的手臂灼伤。
眼见那人将目光转向灵火珠,无暇顾及彦佑这边,彦佑赶忙携凤归云化作烟雾逃走。
直至到栖梧宫前,二人一路静默无话,不知是否对刚才发生的插曲心有余悸。
“到了。”凤归云顺着彦佑的目光望去——
那是座白玉为墙,金石为瓦的瑰丽殿宇,衬得夜色宛如白昼。往下望去,一重重的仙界楼台众星捧月般,将那座殿宇托于天穹,与月比肩。
——旭凤的地位昭然若揭。
彦佑带着她悄悄绕到栖梧宫后面的围墙外:“你便从这儿进。我一早打听好了,朱雀卵就收于后花园的山石后。今晚所有侍从、守卫全部都守在栖梧宫正殿前,不会有人来后花园。你安心去就是。”
“既然后院守卫松懈,你不一起吗?”
“不必,旭凤涅槃在正殿前的炉鼎内,待到涅槃的紧要关头时,旭凤自会冲破炉鼎。我会在那时释放灭日冰棱。”他扭头看向肩头上的凤归云,“倒是你,赶紧去吧。若是错过此时,只怕会横生枝节。”
凤归云点点头,不再多说一字,径直飞进后院。
朱雀卵并不难找,她很快便在后院山石后找到了朱雀卵所在之处。
看着眼前那十几颗泛着淡红光芒的朱雀卵,她心酸地把手覆在朱雀卵之上。这些原本是她的族人;如今却只能供旁人果腹,成了神仙们的口中食、盘中餐。
她手下的那颗朱雀卵忽然红光闪烁,似与她的情绪产生共鸣;又似在宽慰她。
凤归云抚摸了几下那朱雀卵,随后便将自身全部灵力注入到其中。
当最后一点灵力进入到朱雀卵内,她的眼前时不时变得模糊不清,眼皮沉重,脑袋昏沉。
这种感觉令她感到恐慌。如果不能涅槃成功,那她将归于何处?
凤归云用尽全身气力最后抬头望向天空。
此刻,夜色融融,弦月如勾,繁星伴着冷月。
不知此时此景,日后是否还能得以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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