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告别家乡告别她
公元一九九七年。
这个江南小城十二月份已让人感觉到了隆冬,尤其是晚间,冷得让人不住地想动一动,暖和暖和身子。
刚翻新的火车站广场上热闹非凡,震天的锣鼓声吸引着南来北往的人不住地朝这边张望。唐晓晨的父亲正和带兵的干部寒暄着,母亲帮他把所带的行李又仔细检查了一遍。
唐晓晨理了理胸前的大红花,目光移向了人群外面寻找着。终于,一群熟悉的身影朝这边走来。他连忙向他们招了招手:“在这呢!”
“唐晓晨,你竟然去当兵了,怎么才告诉我们?”
“想玩新鲜的?才毕业就去当兵,真是想不到。”
“大学生当兵,看来是一出好戏啊!”
……那群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开来。
来送唐晓晨的是他的大学同学,都是本地人,平日里玩得够铁的。当然,里面也有她,童燕燕。
唐晓晨的目光飞快地在童燕燕脸上扫了一遍,发现童燕燕也正微笑着望着他,赶紧又将目光移到别处。
“也没别的想法,就是想去部队锻炼锻炼。”唐晓晨敷衍了几句,又假装不经意地看了童燕燕一眼。
其实,唐晓晨想当兵的原因也和童燕燕有关。
童燕燕,唐晓晨的大学同学,也是本地人。她个头高挑,虽然脸型稍方一些,但精致的五官使得她容貌出众,最让唐晓晨心动的是她那双眼睛,甜美而透着灵气,让他又想看而又不好意思多看。
高中的时候唐晓晨只顾埋头努力学习,心思不可能放到别的地方。等顺利考上大学,唐晓晨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下来,青春的萌动让他一见到童燕燕就被那双眼睛深深地迷住了。
然而也许是高中枯燥、单调的生活磨炼习惯了,加上他只要一见到女孩就紧张、放不开,所以他虽然心里暗恋着童燕燕,但平时也只是假装不经意地和她接触,而唯一一次和童燕燕的单独约会却让他后悔不已。
其实唐晓晨长相不错,虽然是单眼皮,但仍然是标准的浓眉大眼,五官揉和在一起让人看着非常舒服,尤其笑起来的时候就是一个阳光帅气的大男孩。可惜他在女孩子面前总是放不开,直到毕业,唐晓晨都始终没有向童燕燕表白过。
这让唐晓晨饱尝了暗恋的痛苦,再加上毕业后的工作现实和理想差距太大,他想换一个环境,希望忘掉现在,也许能在部队里重新寻找未来。
所以,当厂人武部的征兵通知张贴出来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应征报名。虽然这离他毕业参加工作还不到三个月,虽然他还不知道这对他的将来意味着什么,他只是想换一个途径来寻求自己的突破。
正巧今年是军区首次招收大学生普通士兵,在年龄和视力上都有所放宽,所以接下来的报名、体检、政审等一切很顺利,唐晓晨如愿以偿穿上了这身新军装。
“来,我们一起合个影吧!留个纪念。”唐晓晨招呼着同学们,他想和童燕燕站在一起,又怕同学们看出来,正犹豫着,童燕燕大方地站到了他身边。
“嗨!怎么着?准备到部队去增高、增重呢?”童燕燕调侃似地来了一句。
唐晓晨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了那。
童燕燕笑着拉住他的军装衣角,继续调侃:“你看你这身军装,又肥又大,到了部队要是个子不长,体重不增,那真是对不起它。”
童燕燕的话一出口,同学们都笑了。唐晓晨也跟着笑出了声,身体很自然地往童燕燕身边靠了靠。
“咔嚓!”一张照片定格了唐晓晨此刻复杂的心情。
“时间到了,大家站好队进候车室。”带兵干部朝新兵们一挥手,新兵们提着行李稀稀拉拉地跟在带兵干部后面。
唐晓晨从母亲手中接过行李,父亲又和他交待了几句。同学们也都围了上来,唐晓晨一一和他们握手。
童燕燕也把手伸给了他,唐晓晨轻轻地握住,童燕燕却重重地紧握着,并望着唐晓晨:“祝你军旅生涯一路顺风!”那眼神分明是一种由衷的祝福。
唐晓晨提着行李,跟着新兵队伍向候车室走去。快进门的时候,他又回头朝送行的人挥了挥手,他们都还在那张望,童燕燕也在看着他,只是隔着太远,已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好了,一个新的生活开始了!”唐晓晨在心里默默地给自己祝福。
这一批新兵目的地是平海省,至于具体在平海的哪个部队现在还不知道。旁边有几个新兵看样子互相认识,进了候车室就在那天南海北地侃起来,另外几个新兵则在旁边饶有兴趣的听着。
那些新兵看上去都只有十岁,唐晓晨没有心思听他们胡侃,他还在回味着上车前童燕燕的一举一动。
毕业几个月了,唐晓晨对童燕燕的感觉还是没有变,哪怕只是童燕燕的一个眼神都让他揣摩许久。可是这种感觉也在折磨着他。
他有时恨自己,自己一进大学就积极主动参加学生会的各种活动,就是想改变自己内向的性格,并且后来被选为学生会干部,也算是在学校社交场合锻炼了四年,性格上渐渐和他的笑容一样阳光起来,可在感情这方面为什么没有勇气向童燕燕表白一下呢?
就算童燕燕拒绝了,那也好让自己死了这份心,至少不会再受这种痛苦的煎熬……算了,都已经要离开这个城市,以后的日子还是个未知数,相信时间会抹去一切。
想到这里,唐晓晨把身子凑向了一边,他想听听那几个新兵在谈什么,可惜那些话题实在提不起他的兴趣。觉得无聊,他干脆闭起眼睛休息。
“列车进站了,大家赶紧排好队上车!”带兵干部打断了那几个新兵的胡侃。唐晓晨睁开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跟随队伍上了绿皮列车。
前面几节车厢已经装满了从北方来的新兵,上车前唐晓晨看了一下车牌,是到平海省会海城的。
“不知是海城周边的什么部队。”他心里这么想着。
他们这批新兵并不是很多,所以这节车厢相对宽敞一些。刚才那几个新兵仍旧坐在一起,兴奋的心情让他们的嗓门陡然增大。唐晓晨皱了皱眉头,独自找了个空位靠窗坐下。
“哪来那么多话?叽叽喳喳的!到了部队有你们兴奋的!”带兵干部被那几个新兵吵得有些头疼,同时鼻子里发出不屑的声音。
那几个新兵望了带兵干部一眼,互相偷笑了一下,停止了他们的高谈阔论。
列车缓缓起动,广播里传来女播音员甜美的声音:“刚刚上车的新兵同志们,欢迎大家乘坐t174次列车。我们全体列车员向你们表示崇高的敬意!本次列车的终点站是海城,列车运行期间大家需要什么帮助可以向列车员提出,列车餐厅设在5号和11号车厢,随时供应炒菜、米饭、面条……”
唐晓晨把头转向窗外,站台上昏暗的灯光正不断地向后退缩着,很快没了踪影。
不知过了多久,广播里开始播放一首音乐,这是唐晓晨从没听过的部队歌曲,相比那些激昂的节奏,这歌声更像是一首民谣。
他不禁留意听起来,歌词大意是描写一个新兵刚步入军营时的感受,其中一段歌词是在思念家乡的女友,曲调悠扬,声音委婉。
听音生情,唐晓晨脑海里立刻浮现出童燕燕的身影。
“怎么又想起她了?可惜她不是我的女朋友。”他心里有些烦躁不安,身子往后靠了靠,头倚在了靠背上。
窗外漆黑一片,只有自己的影子映在了窗户玻璃上。唐晓晨拉上窗帘,再次闭上了眼睛。
列车按着固有的速度呼啸奔驰着,一路上不断有新兵上车。列车越往南开,气温也越来越高,唐晓晨一路逐渐脱掉身上的冬装,等列车到达海城火车站时,他身上就只剩下衬衫和套在外面的新兵服。
走下列车是第二天中午十二点多钟,和家乡那座江南小城相比,海城火车站广场要大得多,从全国各地运来的新兵分成一个个方阵坐在广场的地上,等待被各个部队领走。带兵干部让唐晓晨坐在他们这批新兵方阵领头的位置。
一个中校走到带兵干部面前,带兵干部立即向中校敬了个礼。
中校微笑着点了点头,并没有回礼,只是拍了拍带兵干部的肩膀:“辛苦了。这批兵怎么样?”
“还不错。”带兵干部望了望这批新兵,目光最后停在了坐在他旁边的唐晓晨。
“对了!他就是那个大学生新兵。”带兵干部指了指唐晓晨。
中校的眼睛一亮,仔细打量起唐晓晨。唐晓晨仍坐在地上,抬头望了中校一眼。
“你叫什么名字?”中校的语气变得威严起来。
唐晓晨迅速站了起来,响亮地回答:“报告!我叫唐晓晨。”刚入大学时半个月的军训让他多少知道一些部队的规矩。
“嗯。你坐下吧。”中校赞许地点了点头。
“这个新兵不错吧!”带兵干部很高兴,好像带回一件宝贝。
“嗯。”中校目光仍盯着唐晓晨。
唐晓晨这次没有和中校对望,他盘坐在地上,把脸转向带兵干部,示意对刚才的话表示感谢。
中校和带兵干部寒暄了几句,又到其他几个新兵方阵视察。大约半小时后,中校属下的几个带兵干部集合各自方阵的新兵,排队上了停在广场边的几辆军用卡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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