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1章

兴宁三年春，上巳节前夕，都城外塔靖河两旁柔韧的柳条不时拂过清澈的水面，倒映出东岸白石堤上来去匆匆的身影。

        虽说上巳节还有两三天，但是河东早就已经有了三三两两的各家下人忙碌，在为今年主家的上巳节的祓禊活动做准备了。

        夏朝立国不过三年，之前也不过是众多起义军中的一支。一年多前才成功击败其他对手，统一了十三州，最后才集中精力打破了中光城这个前朝皇室打造的乌龟壳。

        前朝末帝城破前一把火将皇城烧的七七八八，夏朝入主之后不仅要忙着修皇城，还要整理中光城的情况。就算是中光城被前朝皇帝糟蹋了一番，但它毕竟是前朝强盛时期花费不菲造出的都城，谁知道自称受命于仙人的前朝皇室在中光城有些什么布置呢，这毕竟是一个真的有着修道者的世界。

        夏朝君臣也想过干脆都城别选在中光城，另择一地建立新都。但是一则新朝初立，要花钱的地方太多，战事好不容易结束还要让百姓休养生息，不易宜大兴土木、建立新都。而且依照他们现在的技术，就算修建新都，八成也不如中光城坚固高大、道路通达。不得不承认，虽然前朝皇室和仙门后来都不干人事了，但是太初帝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只是后人不争气而已。

        二是时长日久，皇室对中光城的掌控早就不如以往了，城内昔日遍布仙门，那些人又岂会甘心受制于皇室，所以之前中光城早就不在某家某门的掌控下了。而他们在攻打中光城的时候，可谓是将它的破绽摸了个底掉天，轮到自己设计守卫的时候可得心应手多了。

        三是天下战乱的时间也不过十多年，虽说天下人对于皇室和仙门都有不少怨言，但心中认可的都城仍然还是中光城。别说是其他百姓了，军中有不少都下意识的觉得，住进了中光城，才算是名正言顺的接管了这个天下。

        于是综合考虑下来，倒不如就直接定都中光城。反正末帝那把火就把皇城烧的有点惨，皇城外问题不大，也不知道前朝早期到底是怎么修的中光城，论起坚固美观以及布置，那是和其他城市有断档的优势。

        皇城可以慢慢修，不着急，最多就是皇帝暂时受点委屈而已。夏朝君臣最看重的其实是中光城周边四通八达的道路，虽然这些路是前朝皇帝为了让他搜刮的天下财富珍宝能好好的运进中光城而修建的，但是不得不说这些道路真的非常有用，无论是派兵、传递消息还是商贸等等，都有利于都城。

        所以权衡利弊之下，对于自己人有信心的夏朝君臣最后还是选择了定都中光城。

        不过这样一来，之前留在起义军后方的家眷们也就需要动身搬进中光城了。去年新朝初定，无论是朝廷君臣还是家眷老小，都为了新生活忙忙碌碌，连新年也是稳定人心的形式大于他们自己的一家团圆。

        今年好不容易事情也算是梳理完成，朝廷步入了正轨，担惊受怕了许多年的家眷们自然是极为看中这一次代表这驱邪辟恶、祈福纳新的祓禊活动了。因此这一次塔靖河边才有早早有人开始准备起来了，谁也不想这次的祓禊出什么问题。

        塔靖河中奔腾的水流带动着纤细的水草飘摇，再也看不到中光城破时被血水染红的痕迹。这个国家就像是河边丛生的绿意，透露出一股勃勃生机。

        河边的一处草甸上，邱侍郎家的下人王呼在河边上转了一圈，也没找到庞家马车下人之类的痕迹，反倒还因为他人高马大的身材惹来了不少警惕的目光。毕竟他这个样子看起来可太像是心怀不轨、提前来踩点的二流子了。虽然朝廷已经整治过周边的治安了，但是从战事频繁的年代里走出来的下人们警惕心是很强的。

        在有人打算上前驱赶他之前，王呼被邱侍郎家的其他下人喊了回去。邱家家底薄，下人不多、也没什么会术法的人，少一个人帮忙就少一个劳力，要是出了什么纰漏怎么办，自然不会放王呼不做事到处乱跑。

        而被喊回去的王呼面临这其他人对于他摸鱼的质问，也只能憨笑这摸了摸头含糊过去。但是好在其他人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当他是去看看别人是怎么用术符清理场地的。别的不说，手一扬就能招来一阵大风，把一块草甸里的断草小虫什么的都清出去，看起来实在是威风。

        见其他人没有追根究底，王呼也松了一口气，跟着邱家的下人一起走了。路上他悄悄摸了摸怀里的碎银，暗暗想着：这可不是他没有去找啊，是真的没有找到，希望小姐身边的青柳姑娘体谅一些，别把这些钱要回去。

        对于邱小姐身边的侍女青柳拜托他找庞家上巳节在河边待的地方，王呼有自己简朴的想法。

        庞尚书儒雅温柔，对亡妻一往情深，哪家闺阁女儿不希望遇见这么一个有情人呢？而庞家的三公子容貌俊美、温柔体贴也是颇为有名。自家小姐对于庞家有兴趣也是自然的，不过这消息也不能从他口中传出来，没看见来找他的甚至都不是邱小姐的贴身侍女，而只是她院子里的二等侍女嘛。

        而王呼也的确没有看错，塔靖河边也还的确暂时没有庞府的下人来提前做准备。到也不是说庞府不在意这件事，虽然他们的确不觉得祓禊顺利这件事能代表什么，不过一个顺顺利利的好彩头他们也同样不会拒绝。

        主要是这次庞府内主动领命的人是庞家幼子的奶娘秦氏，比起祓禊的准备事宜，自然是他们家的孩子更重要，所以他们家才会这个时候了还没有去。

        绊住了秦氏脚步的庞家幼子名叫庞鸿羽，今年三岁，是庞家三老爷的幼子，已经断了奶了。正因为如此，秦氏这个奶娘其实已经到了要辞退的时候，只是她家中困难，庞夫人才想着给秦氏另安排一份工作。这次秦氏主动接了这件事，庞夫人也乐得让她试试。

        而此时抱着秦氏的大腿，仰着头乖巧又可怜的小鸿羽，足以让任何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心软。

        小鸿羽年岁不大，却已经是可以看出他挑着父母的优点长的五官了。他母亲是当年的康州出了名的美人，差点被前朝末帝定进宫的那种，而他父亲能让他母亲当年一见钟情，就足可见他长得多好了。

        而综合了家长优点的小鸿羽虽然还没长开，但不管是唇红齿白、肉嘟嘟的小脸，还是圆溜溜的杏眼、黑葡萄的似得水润眼眸，都足以让人生起一股抱起来揉捏的冲动。

        更别说他肉乎乎的小手不轻不重的抓着你的下摆，特别有礼貌的奶声奶气的说道：“奶娘~鸿羽乖乖的，你带鸿羽出去玩嘛。鸿羽保证不乱跑，就待在奶娘身边，不给奶娘添麻烦。鸿羽想陪着奶娘一起嘛~”

        若是以前，秦氏恐怕早就受不了小祖宗的撒娇，忙不迭的答应下来了。但是这一次，秦氏听着鸿羽的请求，却既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下来。

        她一边像往常一样蹲了下来，一边将小鸿羽抱在怀里，慢悠悠的说道：“奶娘也不想和公子分开呀，但是奶娘家里还有一个只会喝酒的丈夫，还有三、四个小弟弟小妹妹要养，奶娘要赚钱的。如果带着公子去，奶娘就要花额外的钱，就赚不够养家的钱啦，家里的弟弟妹妹就要饿肚子了，怎么办呀？”

        小鸿羽抓着秦氏的衣服，有些委屈：他想和奶娘一起出去，但是也不想奶娘赚不够养家的钱，让奶娘家里的弟弟妹妹饿肚子。他之前因为吃药要禁食，是饿过肚子的，那可真是太难受了。

        他苦思冥想了一会儿，忽然眼前一亮，从秦氏怀里跑出来，噔噔噔的跑到自己房间翻出了一个盒子，然后又噔噔噔的跑出来，献宝一样的打开给秦氏看，语气特别雀跃的说道：“奶娘，奶娘，你看这些够不够呀。这些都给你，弟弟妹妹们就不会饿肚子了吧。那样的话，你就可以带我出去玩儿啦！”

        比女子的巴掌略大的盒子装着不少用来哄孩子的金银倮子，小鸿羽记得他以前出门的时候，看到这个在街上是可以换吃的的。

        小鸿羽得意的想着：这样一来奶娘家的弟弟妹妹就不会饿肚子了，而自己也可以跟着奶娘出去玩儿了。听奶娘说最近京城来了个杂耍班子，有小熊、小猴子可以看，好期待啊！竟然能想出这么好的办法，我可真是聪明！不愧是我！

        秦氏将盒子里的东西放进了袖袋里，然后把盒子放了回去，笑着说道：“够了够了，绰绰有余。那奶娘就代家里的儿子女儿们谢谢公子了。”

        她抱起庞鸿羽，跟他小声说道：“夫人不准公子去杂耍班子那种混乱的地方，所以我们要想办法偷偷的出去。奶娘有个办法，公子配合一下好不好。”

        之前庞鸿羽在午睡前让奶娘去问娘亲，自己可不可以去看杂耍班子的小熊、小猴子。结果睡醒之后，却被奶娘告知娘亲拒绝了他的要求，说是杂耍班子不干净，容易让他生病，而且杂耍班子边上混乱的很，会有拍花子，要是小鸿羽被带走就回不来了。

        如果小鸿羽回不来的话，那就不能做娘亲的孩子了，会在外面挨打挨骂，而家里会有新的孩子代替他的位置。

        听的小鸿羽当时‘哇’的一下就被吓哭了，马上就爬起来要去找娘亲抱抱，他不可以不去，娘亲别不要他！

        然后秦氏又拦住了他，又是劝又是威胁他怎么怎么做会让娘亲伤心什么的，好歹是把他哄好了。哄好了之后，又答应说有机会她可以带他去看一看杂耍班子，夫人不知道就不会伤心生气了，两全其美。

        庞鸿羽当时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劲，但是被奶娘说着说着，好像又没有什么不对，于是迷迷糊糊的答应了下来。

        而现在看起来奶娘打算带他出去了，现在满心都是小猴子的庞鸿羽自然是什么都答应了。然后他就以困了的名义关了房门，然后偷偷的藏在秦氏的马车里被带了出去。虽然马车有点逼仄，但是感觉自己是在冒险的庞鸿羽却觉得又刺激又兴奋，根本不觉得环境有什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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