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人有三魂七魄，生来就有着其他生物难以比拟的天资，也就更容易被世间的污浊之气沾染，来时在忘川水中洗净铅华，去时灵魂蒙尘，只能由着无常鬼的牵引，才不至于迷失方向，沦落成孤魂野鬼，若是大奸大恶之人，贪欲念早已刻入灵魂，须剥皮剔骨才得以洗净，于是便有了十八层地狱。而一心向善之人，万物感念，自有天地守护，来了忘川河边，只需饮一杯孟婆汤断却前尘便可重入轮回，自然，还有些人得以不入轮回，一生追求天道，飞升成仙。

        而其他生物的修炼较之人会难得多，它们只有完整的一魂，其他的两魂七魄都是残缺不全的，需在日后的修炼中慢慢用灵气温养，却是比人类忘川水中洗过的要更加纯粹，但也更加艰难。

        植物修炼之道，多是用漫长的生命去吸收积攒灵气，修炼数千年才有可能用灵气凝结出灵体，万年才能摆脱离不开土壤的本性，或是云游寻求飞升之法，或是继续守在原地用灵气凝结出天梯，而动物们则是很少一生守在一个地方，既然人类生来就有更强的优势，何不从他们身上寻求飞升之法？

        有些妖沉迷人世种种，仗着修炼而来的妖力盘踞一方，寻欢作乐，时间久了，修为荒废，等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被灵气眷顾时，只能再把主意打到人类身上，既然你们天生就是有着完整的三魂七魄，那真是极好的养料，而日久天长，吸食的又哪里只有那微乎其微的灵气，更多的是世间污垢，成仙？成仙有什么好？恪守清规严于律己？真是天大的笑话，在我的地盘，便是仙。

        虽说这样的妖不在少数，但心智简单的小妖们还是自小就听说飞升成神可以万妖敬仰，而猫妖一族更是流传着第十尾的说法。

        第一条尾巴，象征着新生；第二条尾巴，是天道酬勤；第三条尾巴，是灵智初开，这才算是正经踏上了追寻仙境的路途，之后修为再想精进，靠得就是命数跟劫难，而那第十尾，也只是存在于传说中，甚至于九尾大人自飞升，便再无声息。

        但这不妨碍小妖们年纪轻轻就把“要修炼出第十尾”挂在嘴边，跟俗世谋求功名如出一辙。

        而空滤则是小妖中顶幸运的，在其他小妖忙着起早贪黑，顺应天时修炼时，被一位无名仙人选中，邀请她去自己长住的无名山上去……捉老鼠。

        当时只有一条尾巴的空滤气得直接四爪着地，纵身一跃……被族长捏住了后颈，虽说扑过去的时候气焰很足，但当着族长，还是不敢过分造次，只是拿眼睛狠狠瞪着那该死的白胡子道士，我可是以后要成为十尾大人的，捉老鼠？看我再修炼几年，吃了你！

        族长松开了手，空滤狠狠瞪了一眼道士，色厉内荏地准备离开，那道士状似无意用手抚了抚宽大的道袍，分明现在是正午的艳阳天，万物都不甚精神，而空滤却分明觉得那一瞬，好像是有道如有实质的月光，扫过自己的天灵盖，空滤下意识想要把它收为己用，但自己设下的天罗地网却好像一张在水里浸了浸的渔网，洗净了灰尘，却留不下什么。

        这可不太妙，空滤打了个冷颤，鬼知道这团来历不明的东西要在自己体内干什么，顾不上族长跟那可恶的白胡子老头，就地摆出修炼的姿态，试图化解危机。

        族长看着空滤突然停下的动作，还有那道士点头的样子，大概是明白了什么，索性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老神在在地喝起了茶，这位又不至于跟个小妖计较，真计较了，多收拾我一个也不在话下，我跟着着什么急，儿孙自有儿孙福。

        道士也是没再管空滤，百利而无一害的事，能得多少，就看她的资质了，也是掀开杯盖，尖着嘴吹一吹，啜了一小口，“好茶。”

        “得了人身，连着你们这附庸风雅的毛病也一并修来了，”族长眯着眼睛感受着茶香，语气里不无遗憾跟惋惜，“也不知是不是这贪欲念，我这辈子怕是再无寸进了。”

        族长是八尾猫。

        虽然传闻猫妖修炼的终点是十尾，但那确实只是个传闻，真假不知，毕竟连那位大人的名讳的都没有留下，甚至距离上一次九尾现世都是过去了几千年。

        俗世间，八尾猫妖就已经是足以守护本族太平的元老了。

        “命数如此，何必强求，俗世有俗世的自在，”道士手里的茶，只饮了一口，便放回桌上，茶是好茶，倒不是怕乱了道心，反是道心搅了茶香。

        看着被道士摆在一边，热气逐渐散去的茶盏，族长竟是觉得有一丝自得，为这茶，也为这品茶。

        而这时，空滤也是睁开了眼睛，那团气流经了自己的四肢百骸，最后从尾巴尖散去，好像什么都没有留下，但它经过的地方好像的确哪里不一样了，流经自己妖丹的法力似乎更加凝练精纯，空滤忌惮地看向那个臭老头，却下意识舔了舔嘴唇。

        白胡子老头似乎料定了空滤不会舍得送上门来的修炼宝地，“自然是不会让你忙活得一场空。”

        但在老头拿出一个竹笼表示空滤可以睡一觉把赶路的事交由自己的时候，空滤还是没忍住磨了磨牙，你拿个装猪仔的笼子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是有意为之还是单纯地在思考解决问题的方法，当空滤听到那老头喃喃自语地说着“还是太小了吗？再编一个倒也来得及”时，抬起前爪踢翻了那编好的箩筐，负气转身，“我自己会走！”

        族长则是姿势都没换，一边摇头晃脑地喝茶，一边说道，“现在年轻人真是太性急了。”

        空滤最后望了一眼自己生活了近百年的地方，蹭地钻到了一边的灌木中，拒绝出现在道士视线范围内，反正他也有办法找到自己。

        但在第五个风餐露宿的夜晚，空滤终于是忍不住跳到了正准备熄灭火堆睡觉的道士面前，“喂！你回家难道不是‘嗖’地一下就飞回去的吗？”

        道士好像被空滤问住了似的，空滤被他的表情气到浑身的血直冲头顶，恨不能扑上去咬死这臭老头，啊不，直接咬死太便宜他了，正想着，道士开口说道，“年轻人不要太急躁，凡事循序渐进，急不来。”

        这一“急不来”，生是走了半月，空滤只觉得自己是上了贼船，除了跟着也没有别的办法，只不过那最后的十天，再没跟那该死的老头说过一句话就是了。

        就在空滤第无数次生起“我这么溜了他也不会发现”的念头后，突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这天地间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太一样了。

        往往修炼的山水宝地天时地利人和总要有一样，要么是占了龙脉的光，要么是个聚宝盆地势，最不济总得有个仙人布个法阵，人为地造出个好地界来，而这座，虽不至于穷山恶水，但绝对是平凡无奇。

        空滤看向那个白胡子道士，竟真觉得那从山上倾泻而下的灵气跟道士身上的同出一源，但，为何不加个禁制，将这灵气收拢起来，反倒是任其流淌，不过空滤深谙“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将“关我什么事”贯彻到底——反正又不缺我修炼的地方。

        但到了山顶看到那摇摇欲坠的破棚子时，空滤再度觉得自己额角跳了跳，随即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没关系，灵气这么浓郁的地方，只是住的差一点而已，没关系，值得。

        道士适时开口，“屋里只有一张床，你就先睡树上吧，等以后修出人身再自己搭个小房子，”说完自己先进了屋。

        该死的老头！我是会爬树没错，但我不是每天都睡树上！还有！你怎么好意思管你那破棚子叫房子！给我住我还不稀罕呢！不供吃不供住还不给钱！你们人类是这么招工的吗！

        空滤站在山顶的草棚外，气得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几次三番想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反倒把自己气得更加圆滚滚，不过出于生物的本能，当一只老鼠路过时，空滤还是胡须一颤，迅速捕捉到了它的去向，几次跳跃便把它按在了爪下，想来也是这里的老鼠从未见过猫，嚣张惯了，但刻在骨子里的天性哪是那么轻易就能抗拒的，于是这才被吓软了腿，一步没挪地被按住。

        看着爪下的肥老鼠，空滤不由得更生气了——叫我来抓老鼠？我看这老鼠被你养的肥头大耳呢。区区一只老鼠都过得这么安逸，空滤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准备玩个尽兴再当今晚加餐。

        “赶走就是了，别伤他性命。”道士的声音草棚远远传来。

        空滤简直震惊到无以加复，你叫我来抓老鼠，抓住了，放掉，赶走？回过神来更加气愤，天经地义的事，不许做？

        “猫吃老鼠本就天经地义，不然你叫我来干什么？”空滤觉得自己吼出这一句话后自己终于有了种一吐为快的畅快感。

        “即已打定主意修炼，便可日月为食，何故无干伤他物性命，你在此修炼，它们自是会远远避开，我不过图个清静。”

        空滤松开压着老鼠的前爪，那可怜的老鼠第一次见了天敌，还是脾气不好的那种，这么一吓，腿早就软了，刚翻过身来，正想溜，爪子早软成了面条，一着地就又摔了个七荤八素，空滤看着老鼠的样子，不由得现出一点得意的神色，也是，我在这里，谅他们也不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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