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下水道里的美人鱼
我逃出来了？可是，我在哪？
我睁开眼睛，发现我躺在一大堆奇奇怪怪，散发着难闻臭味的东西上，我仔细端详，认了出来。
这是人类制造的垃圾，虽然我从未离开过深海，但我们鲛人一族的海晶总会与时俱进，记录上人类制造的各种东西。
我们每个鲛人都需要在成年时学习海晶，海晶就像人类的书籍，我们从中学习知识，了解人类。
人类研究深海，我们同样研究人类。我们中最资深的那位人类学者说过，人类会毁了我们。
大家不是很信他，我们居于深海，与人类所隔甚远，两不相扰。可是预言成真了。
我们时时刻刻关注着人类，研究他们的娱乐，时事，日日提心吊胆。
可灾难还是来了。人类对我们产生了好奇，可他们又似乎紧紧将我们当做神话。
《山海经》记载:“伯虑国、离耳国、雕题国、北朐国，皆郁水南。注：离耳，锼离其耳分令下垂以为饰，即儋耳也，在朱崖海渚中；雕题，黥涅其面，画体为鳞采，即鲛人也。”
慢慢的我们的形象被记载的更详细。唐代郑常的《洽闻记》记载:“在东海尽头生活着一个上古族群——海人鱼。海人鱼的性别有男有女，男的英俊无比，女的美貌无双。海人鱼的身高大约五六尺，眼耳口鼻都和人类相同，皮肤洁白细腻，并没有生长鳞片。
郑常在书中还说，海人鱼可以与人类结婚生子，他们性情温顺，所以从不伤人。东海沿岸的鳏寡渔民，因贫穷而娶不到老婆，就经常出海捕捉海人鱼女子。她们可以被饲养在家中的水池里，以供主人玩乐，所获体验与人类女子一模一样。”
即使我厌恶他糜艳暧昧的描写，但我不得不说，他所说的已经与我们很接近了。现在的鲛人，的确柔弱而美丽，离开了水，我们甚至连用尖利的爪子攻击都做不到，我们的族群已经很难适应岸上的大气压了，我们在深海太久了。
我躺在垃圾堆成的小山上，因为离水太久，我耳后的鳃不断急促张合，皮肤上面原来细小的贴合皮肤的鳞片也树立起来，而最可怕的是，我肩颈处隐隐传来疼痛感，我努力抬手去够，有什么东西想要冲破我的皮肤钻出来。我想起我已经死去的族人们。
核废水被排入大海，深海的动植物都受到了辐射影响。我们新生的族人成了畸形，甚至渐渐，我们其他的族人也开始发生变异，他们逐渐长出其他肢体，背部佝偻着生长出其他扭曲的，丑陋的头颅躯干，漂亮的鱼尾也逐渐发灰，暗淡。
漂亮的海洋变成了地狱，到处都是奇形怪状的怪物。
没有人会接受自己扭曲的丑陋的活着，特别是曾经自己正常且美好，家园美丽而和平。
畸形的鲛人们自尽在珊瑚礁里，他们的尸体又被各种已经不知是何种族的海洋生物吞噬。
我记得自己拼命向海面游去，族人们的鲜血逸散在海水里。
人类正忙着净化海水，打捞垃圾，我可能被处理垃圾的机器抛到了哪里。
真是可笑啊，之前既然决定将核废水倒进海里，现在又何必着急补救。
我躺在臭气冲天的垃圾中，隐隐听到外面扩音器的声音。“我们感到很抱歉，先辈们所做的决定，我们后辈也不能预料，真的非常抱歉。”
我甚至没有力气冷笑。
肩颈处的疼痛更甚，那个扭曲的丑陋的脑袋，从我的身体里钻了出来。
我是族中唯一一个不曾发生变异的鲛人，他们将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可是我还是变异了，我在海水中还是呆的太久了，辐射影响了我的身体。
那颗脑袋干枯丑陋，涎水从它歪斜的大嘴中流出。它转动这眼珠，盯了我一会，不知怎么突然爆开。
腥臭的血和泛灰的脑浆喷溅在我的脸上，断裂的伤口涌出鲜血。
我疼的麻木了。我甚至能猜出我现在的样子，脖子因为刚刚长出的脑袋的压迫歪向一边，身上，脸上全是肮脏的垃圾和腐臭的血肉。
好丑啊，我想，可我甚至没力气动，我连自尽都做不到。
我会在这个肮脏的地方丑陋的死去，被掩埋在垃圾里。
我的尾巴不知道被什么划开了很多口子，现在已经开始散发腐烂的臭味。我用力甩了甩尾巴，可实际上，尾巴只是轻微的动了动。
前面传来些细细碎碎的闲聊声，接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尸体被抛了下来。
“没……只能……下水道。”
我听见他们的声音，才明白我在下水道里。
尸体有些滚到了我面前，我这才发现，原来被污染的不只是海洋，还有陆地的各种生物。
三只头的老鼠，七条腿的猫，以及各种我已经分不清了的各种动物。
我甚至发现了一些畸形的，属于人类的胚胎。人类啊，他们自食恶果。
我怀着恶意静静的腐烂着。我的鱼尾已经坏死，有些被抛弃的仍然存活的畸形生物甚至在啃食着我。
是猫吗？我想。听说猫爱吃鱼。
我的脊背中间又生了肉芽，它吸收着我的生命力，妄图生长出躯体。
我成了一个怪物，但幸运的是，我马上要死了。
我的身体前些时间被不知是何的猎食者拖丢进了污水里。
我的身体已经残缺不全了，连长出的畸形躯体都不知什么动物啃食过。
但我知道我终会顺着污水流进海洋里，与我的族人重新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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