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奥莉维小镇的最后审判
自林娇娇走后，弗兰兹掐着手指头数日子，一直数到了当天晚上。
“怎么才过了一天，”他嘴里叨叨着，“那个道貌岸然的警员别再是个骗子，一出去就把人卖了。”
说完在软垫上翻了个身，幽幽地叹了口气。
其实弗兰兹心里一点儿也不怪林娇娇独自逃走，甚至还有些替她担心。
因为林娇娇和这里的人比起来，对他已经十分不错了，若她当初没有伸出援手，将他从禁闭室里捞出来，他就会直接倒在那间四不透风的黑房子里，无声无息地死去，像条五彩斑斓的狗。
虽然活着没什么意思，但没人甘心去死，他想。
“吱哑——”门开了，那个出口闪耀着金色的光芒，刺眼得弗兰兹眯起眼睛。
逆着光，他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走进来，用警棍敲打了几下铁门，朝他道：“起来，跟我走一趟。”
应当是新来的看守警员，来安排他接受审讯。
意识到这一点，弗兰兹的嘴角扬起一个弧度，平静且诡异。
等了这么多天，终于轮到他了。
不等人催，弗兰兹便主动从地上麻利地爬起来，抖擞了下精神：几天的牢狱生活虽然艰辛，却并没有磨灭他的生气，即将到来的审讯也让他更加兴奋起来。他此刻瞪着炯炯有神的宝蓝色眼睛，就像是一位即将走向战场的、踌躇满志的士兵，扛着一把尖利凶猛的□□。
接下来，他会告诉那位长官一个秘密，一个足以震惊全世人的、能一举将奥莉维堕入炼狱的惊天大秘密。等到明天，满世界的报纸可能都会将奥莉维称作“恶魔的家园”、“魔鬼的胃”、“深渊”……诸如此类。
想到这儿，他稚嫩的脸上露出一抹得偿所愿的笑容。
弗兰兹自信地踏入审讯室，如愿见到了那位长官。
听说长官名叫利奥布朗，是一位手握大权的高官，被女王陛下钦点专门过来调查这个小镇。
不得不说，这位长官一看就是远道而来的贵客。他看起来很年轻，有一头浓密蓬松的金色短发，在那束白晃晃的灯光下闪耀着金贵的光泽，这样漂亮的头发奥莉维可养育不出来，到现在为止他还只在林娇娇那儿见过呢。
布朗长官抬抬手：“请坐。”
“弗兰兹费迪南？”
弗兰兹没想到审讯还有点客气，他挠了挠脑袋，点点头：“是的。”
布朗长官开门见山：“我想你应该有许多想和我说的，你看起来很兴奋。”
“那是当然，因为我不仅知道您所调查的谋杀案的凶手，还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弗兰兹手舞足蹈，边说边观察这位长官的表情，“绝对匪夷所思，而且除了我，没有人会说出真相。”
但这位长官出乎他意料的平静。也许是因为弗兰兹只是个十一岁的男孩，大人才不愿意相信他的一面之词；也许这位长官早在这之前就知道了事情全貌，但这应该不太可能；又或者他本就是个沉得住气的人。
所以听到这番话的利奥布朗只是示意男孩继续说下去。
弗兰兹却有些惴惴不安，他现在开始担心这位长官的目的是否会与他的初衷背道而驰。
“那件谋杀案的凶手是……”他说了几个名字，除了酒馆老板娘、麦乐特医生、鲁道夫，还有一些没有听过的，“他们商量着谋夺每一个过路人的钱财，并且杀人灭口，您正在调查的这件谋杀案应当只是其中之一。”
“只要您去这几个人家里搜查一番，都能搜出来些赃物，尤其是红头发詹妮，路过夫人们的那些首饰玩意儿可是她的最爱。”
布朗长官对他的说法不置可否：“这件事是谁最先提议的？”
弗兰兹蹩着眉头思考了一下：“肯定不是鲁道夫，他只会被另外几个人吆喝来吆喝去；红头发詹妮没有这个脑子，只是她的贪得无厌恰好给了别人教唆的机会；”
“麦乐特医生没有这个动机，他虽然不是个好人，但也嫌弃这种活计会跌了他的身份和面子，所以他从不直接参与这件事……”
“尼亚也不可能……”
“劳伦斯更别提了……”
“是鲁道夫也不可能是玛丽……”
弗兰兹把几个人琢磨了一圈，最后竟把自己也绕了进去。
“我不知道是谁，”他崩溃地说，“我只知道他们几个都绝不无辜。”
布朗长官“嗯”了一声，没有在这件事上深究。他拿钢笔在本子上点了点，继续问道：“那他们如何处理尸体？”
“其实，暂时还不能称作是尸体……”弗兰兹的表情微妙起来，“这些被抢走财物的人会被鲁道夫圈养起来，大家都叫他们‘羊’。”
“圈养？”布朗反问。
“是的，圈养。”
“这要从很早之前说起了……”弗兰兹组织了一下语言，娓娓道来，低沉的语调像在讲一个久远的传说故事：“奥莉维是人烟与自然的最后一条界限，往东去是繁华的大城市，往西去是山脉和树林，以前屠夫和猎户都会去西边逮一些猎物回来。”
“但大概在五六年前，这里的动物们突然都消失了，就连圈养的牛羊也全在一夜之间失踪。”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但这只是个开始。慢慢的，居民也开始接二连三的消失不见，就和那些动物们一样，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遭遇了什么。”
布朗长官打断他：“或许他们只是搬走了。”
“当然不是，”弗兰兹摇摇头，“他们的财产都原封不动的呆在该呆的地方，失踪前也没有表露出想要搬走的意向。”
“这几年麦子收成不好，牲畜也都不见踪迹，日子越来越不好过，所以居民们开始谋划对外来者下手，搜刮这些倒霉蛋的钱财，然后将一无所有的他们圈养起来。”
“你又提到了这个词，圈养。”
“是的，圈养，”弗兰兹对接下来要坦白的事情有些抗拒，来来去去重复了好几遍，“是的，圈养。”
他作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狠狠抹了把脸：“我有一次看到鲁道夫——他是个屠夫——我看到他从地下室里提出一只‘羊’，然后像宰山羊那样把他宰了。”
布朗长官的脸色依然平静如水：“接下来呢？”
“不知道，我没敢看后面，但那个地下室里关着的全都是这样的‘羊’，他们瞧起来已经被成功驯养了。”弗兰兹想起那个狭小空间里，一双双呆滞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打了个寒噤。
“圈养的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两三年前，但他们四五年前就开始抢劫了。”
也就是说，他们最开始的时候只想着谋财，中间出现了什么契机，才让他们打起了人的主意。
“有多少人知道‘羊’？”
“我猜……”弗兰兹吞了口唾沫，不自在地抠了抠手指，“我猜大家都知道——我是说奥莉维的所有人，但是我没有证据。”
这件事情，有些人实施，有些人视而不见，确实没有人是无辜的。
布朗身体往后一倚，曲起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敲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谁是你们镇上最有威望的人？”
弗兰兹脑海中立刻蹦出一个人：“是坎婆。”
……
这次审讯进行了很长时间，弗兰兹的激情都被那位不知道是真沉稳还是假沉稳的长官磨灭干净了，到最后，他神情恹恹，达到了精神与身体的双重疲惫。
布朗长官叫人准备了两杯水，在弗兰兹“待遇这么好的吗”的眼神注视下，状似无意地问：“对于逃跑的那名警员，你有什么印象吗？”
听到这个，弗兰兹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他捧着杯子的手紧了紧，不清楚对方是想单纯调查越狱还是打算追责，毕竟这事儿确实和他有点不大不小的干系……
实在是很怕这位长官深究到底。
他的心思转圜了几圈，道：“他很没有礼貌，经常叫我‘小杂碎’……是个非常恶劣的人。”
布兰长官动作一顿：“是吗？”
“是的。”
“那他长什么样？”
“一头红发，脸上有片小雀斑，长得普普通通的。”
和其他人的口径一致，看来那个角色应该是原住npc。不过布朗眯起眼睛，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
“他与那位夫人关系如何？”他又问。
“那位夫人？”弗兰兹装作思考的样子，没有立刻回答，随后有些苦恼道，“他对那位夫人有不可告人的坏心思，之前就觊觎……”
“不可告人的……”那位长官打断他，语气轻飘飘地跟着重复了一遍，“坏心思？”
屋里一时间鸦雀无声。
弗兰兹心说，刚刚那么惊天动地的真相都没能让你眨下眼睛，现在我就是陈述事实而已，不要这么紧张吧！
坦白从宽啊长官！
弗兰兹哆哆嗦嗦：“是……是的，他曾经展开了热烈的追求……”
只是说到一半，他看见布朗长官猛得抬头，露出了犀利的目光，他眼尾染红，一言不发地往门口大步走去。
这人听见多古怪离奇的事儿都没什么反应，这又是怎么了？
“人带回去，回来再审。”
他留下这一句，就匆匆忙忙地独自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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