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一阵翻滚后，空间伴随着少年的消散如碎裂的镜面不断出现裂缝。
骤然，脚下一空，喻舟直愣愣的同散落的碎片一同朝下坠去。
在杂乱的碎片间，那处白茫茫的雪地离她越来越远，最后成为一个白点，再然后便彻隐于这片漆黑的空间中。
不知坠落了多久，就在喻舟思索还要维持这个状态多久时，周边的漆黑逐渐有了变化，暗色被吞噬。
眨眼间，视野就被一道刺目至极光亮占据。
她下意识的闭上双眼，侧头躲避那过于刺眼的亮色。
下一瞬，她落入一个带着檀香怀抱中，带着笑意的少年那清朗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哎呀，可是天之姬坠入我怀？”
喻舟猛地抬头，猝不及防落入了一双如春水般含着温柔笑意的漆黑双瞳，少年清俊的眉眼恰到好处的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喻舟：瞳孔地震jpg
看着此刻略显呆滞的少女，似乎对眼前突然出现的人感到格外惊讶。
哦呀，微微上翘的狐狸眼眸光流转，晴明看着少女左右漂移的眼神瞬间就明晰了。
看样子是把我忘了呢。
“那个，可以先把我放下来吗？”喻舟不太习惯和人类如此近距离接触，即使两人刚刚还一同经历了许多。
晴明的怀抱温暖又舒适，还带着些许淡雅的檀木香味。
但少年人的体温相对她而言实在是过高了，与他接触的地方传来的热量实在难以无视，喻舟有些不适的轻轻挣扎了一下。
像是察觉了怀里少女的不适，他绅士的将她轻柔的放下，甚至伸出手来帮她扶稳。
但是，不知是忘记，还是什么。
他牢牢的握紧着刚刚还来不及松开的手。
喻舟：“……”
她看着握着自己的手，和少年略带无辜的眼神。
许是少年的眼眸过于清澈，又或是他除了拉着她的手以外就没有其它动作了，喻舟一时竟无法将他看作以往的那些流氓变态。
视线处，如白玉般修长的手轻轻的拉着她，或许是常常执笔画符，掐诀捏阵的缘故，指腹处带着一层薄茧，交握双手因这一层薄茧而感触更加明显。
看着仿佛看不懂她的眼神般，晴明似乎没有丝毫想要松手的想法。
喻舟的眉头越来越深，接触太近了，她的人类ptsd要犯了。
她看着面前清俊温和的少年，任谁看去都会觉得他是一个高洁清净之人。
算了，既然他看不懂眼神，那就直接说吧。
喻舟这样想到，抬眸看着晴明，刚要开口道。
“刚才阁下的表情似乎格外惊讶。”突然而其的话音阻止了她开口。
晴明轻摇着蝠扇，半遮住自己带着狡黠笑意的脸，唯剩留下的带着惑人红痕的上挑眼眸流转着清透的眸光，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骤然僵硬的少女。
“难道说，从那处房屋出来后，阁下是把我忘了——”最后两字略拖绵长，带着许多未尽之意。
喻舟僵硬的看着那双似笑非笑的眼，在说完那句话后就安静的看着她，不由头皮逐渐发麻。
她当时全想着梅了，完全忘记了还有一个灵体了……
等等！幽魂，盯着切切实实握着她的手，后知后觉般问道：“你……手，你有实体了？”
“对啊。”晴明像是受伤一般，微皱着眉，半露的眼似嗔似怨般看着她，“还以为阁下早就知道我消失是去找回实体，哪曾想……”从一开始就没有发现他不见了。
似是哀怨般，他放下遮住脸的勾勒着符文的扇子，幽幽叹了一口气，隐下未尽之语。
喻舟：……
她眼神左右飞闪，愣是不敢看那双狐狸眼，自然也就没有发现，那双她以往满是幽怨的眼中全然是狡黠的笑意。
也忘了，那只牢牢圈住她的手。
晴明兴致满满的看着眼前因为羞愧而不敢看他的少女，恍若海的另一边的古老国家传来的昂贵白瓷般的肌肤细腻无暇，平静的表情仿佛再说是他想多了一般，但泛着薄粉的耳珠清晰的展露出主人的羞意。
她努力维持自己的表情，还有什么比被当事人人揭穿真相更令人尴尬啊。
要不……破罐子破摔吧。
看着少女快要恼羞成怒的眼神，晴明微微收起自己的恶趣味，在喻舟快要自暴自弃直接说破前，他压着笑意，恰到好处的开口道：“当然，我相信阁下肯定不是故意的。”
晴明及时递出的台阶瞬间被喻舟接收到了，但这时机实在是过于……恰好了。
她莫名有种被看乐子的感觉，略带探究的抬眸望去。
少年似乎发现了她的眼神，无辜清澈的回看过去，薄唇勾出一个清浅干净的笑。
看着那双如墨玉般温润干净的双眸，喻舟垂眸默默反思，难道是我多想了？
不对，凭自己多年和那三只毛团斗智斗勇的经验。
有鬼！肯定有鬼！
晴明看着低头不语的少女，唇角的笑愈发勾起，艳色的眼尾此刻带着惑人的绚丽。
嗯？要被发现了吗？
就在两人思绪翻飞时，一道不知从何处飘来的白雾如带般，目标清晰的朝两人飞去。
“嗯？”晴明先看见那道雾气，面色骤然严肃。
在不确定前是敌是友前，还是不要接触为好，他轻拉着喻舟想要避开白雾。
但雾气如长了眼一般，晴明躲避不及，那雾气瞬间贴近，直直缠绕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两人还来不及反应，一股巨力从手腕处传来。
骤然间，天旋地转。
…………
……
月上中天。
法阵安静的自行运转，看着流转着月光的白珠，站在一旁的阴阳师思绪纷飞，不由想到了刚刚的一幕。
就在前不久，他一边维持法阵的运转，一边抵御领域中红雾的侵蚀。
不知发生了什么，就在一瞬间，周围的领域空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消失，那些不断腐蚀法阵的红雾也随之消散。
他的精力全在白珠身上，所以定是晴明他们在灵界发生了什么。
周围的妖气与怨气消散的一干二净，除了那残留的树坑外，一切仿佛还原到了最初。
在阵法能自行运转后，他谨慎的走到那漆黑的仿佛要吞噬一切的坑洞旁。
而接下来所见到的一切让他不寒而栗。
数不清的尸骸散落在坑洞的边缘处，粗略看去竟是白茫茫的一片骨海，而在坑底的最底下竟然是泛着不详的漆黑躯体。
漆黑幼小的躯体蜷曲成一团，勉强也只能看出这个躯骸的生前绝对不超过十岁。
贺茂忠行刚想再靠近去看出更加详尽的信息时，安静在法阵中心运转的白珠骤然发出耀眼的光芒。
光芒中，那道飘散的白雾与坑底的漆黑躯体逐渐相连，似乎在呼应着什么。
下一刻，躯体仿佛经历了无数岁月般瞬间风化，化为一堆黑色的灰烬。
而被他惦念的两人，如当时突然消失般，此刻又如此突兀的出现在了坑底。
还来不及惊喜，他惊愕的看着面前冲天的妖气与怨气，它们如蛛网般一层一层缠绕在少女的身上。
庞大而张扬的气息仿佛大妖再临，如果不是白珠的雾带不容作假，贺茂忠行差点就掐诀打去了。
喻舟还来不及反应就在一阵眩晕中醒来，映入眼前的是皑皑白骨，层层叠叠的堆积在面前。
再然后一个面容端肃的周年男子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着她。
见师傅直直的盯着喻舟不知在思索什么，少年下意识上前挡住他探究的视线。
这一动，三人都呆住了。
晴明也没想到自己出了那个幻境后，竟还潜意识中想要护着身后的少女。
他侧目回看过去，少女也愣愣的看着他，两人视线恰好撞上。
不知为何，自诩风雅的他，这一瞬竟有一丝落荒而逃的冲动。
贺茂忠行看着“眉目传情”的两人，额头微跳，想到伊势神宫送来的消息。
——这个孩子，很有可能是神明赐予他的子嗣。
一个是自己最为骄傲的弟子和一个是疑似期待已久的女儿，一时间他竟分不清是谁拱了谁家的白菜。
无奈的按了按眉头，暂时先不管这些了。
贺茂忠行率先打破僵局，朝坑底的两人扔下一句“上来吧。”，便退到法阵边去将白珠收回。
算了算了，眼不见心不烦。
…………
……
晴明微赧，明白是师傅误会了。
望着还有些茫然不解的少女，他暂且按压住那些不明白的情愫，看了看略有些高度的坡面和苍白细弱的少女，抱歉道：“失礼了。”
喻舟尚茫然着，乍一听道歉还未明白，骤然腰间传来一阵力。
她被晴明拦腰横抱而起。
紧贴着少年不算宽阔的胸膛，雪梅的香味与檀香缠绕，带着说不清的暧昧。头顶传来少年晴朗含笑的声音，胸膛气音的震动带着耳朵竟有些发麻。
“可要抱紧了。”
下一秒，晴明足尖轻点，凭虚御风，就这样带着她稳稳的落在地面上。
谁也没有发现，黑色骨骸散落的灰烬全数融进喻舟的影子中。
收完白珠没一会后，身后传来动静，贺茂忠行一边转身一边感叹，这两孩子的速度挺快的，本以为还要在底下黏糊一会呢。
结果一抬眼，就看见自己那个从来不肯让他人近身的弟子，此刻紧紧抱着人家小姑娘，现在还不打算松开的样子。
不要说小姑娘没法上来，必须要这样。
明明一个御风咒就能解决的事，平常对待那些狂热的贵女都是这样处理的，怎么现在就换方法了。
虽然内心有许多道不明的无力感，但晴明终归是他的徒弟，还是要留面子的。
似乎察觉到了师傅的眼神，他轻咳一声，将怀里的少女轻轻放下，但那双交握的手却一直没有松开。
看着晴明那小子的样子，贺茂忠行的额角跳的更厉害了。
他叹了口气，准备无视时，突然注意到了有些不同寻常的影子。
“显！”
一道飞符“嗖——”的一声钉在喻舟的影子上。
原本黑色的影子骤然定在原地，一道一道仿佛要吸进周围的光一般的符文逐渐显现，仿佛锁链一般束缚着无意识的影子。
贺茂忠行眉头紧皱，突然抬头看向喻舟，直到看到别在她发间的红白梅枝，他终于明白那庞大的妖气从何而来了，而这符文则更加落实了猜测。
“老师，我们去的是灵界。”在看到符文的一刹那，晴明也推测出来了。
贺茂忠行有些惊讶，他没想到晴明居然仅靠符文就推测出来，不亏是他的弟子，随后便点头确实了他的推测。
只见老师微微点头，少年抿了抿唇，原本含笑的眉眼此刻一派严肃，“可以解除吗？”
但老师却沉默了。
喻舟茫然的看着这两个师徒跟打哑谜一样说来说去，皱眉开口打断道：“请问，可以解释一下‘灵界’是什么吗？”
两人皆是一愣，最后还是贺茂忠行开口道：“灵界常常被称为迷惘者徘徊之地，关于灵界的资料少之又少。”
“因为基本上被拉入灵界后的生命都从此就消失不见了，妖物的领域消失时我以为是它迷失在灵界中无力支撑邻域，因此消散了。”
“但是在看到‘束缚’——也就是你影子里的咒文后，我也就明白了。”
“你和妖物互相签订了约定，这种古老的束缚我也是第一次真正见到。”
“如果说如今的束缚是两方互相的契约，那这种就是真正的将其中一方的所有一切都交予另一方掌控，以换取一个永恒的约定。”
“妖物大多残忍而狡猾，许多人都是被引诱后欺骗至心灰意冷，尸骨无存，那妖物估计是看你年幼，蒙骗欺你，诱你立下……”
身为阴阳师，他看过无数被妖魔戕害的无辜人了，那累累白骨坑无一不展露那妖物的残暴凶恶。
他颇感嫌恶的看了一眼骨坑，放柔语气想要宽慰面前沉默不语的少女，也没注意到垂眸不语的弟子。
“梅。”喻舟抬眸看着被她打断而有些呆滞的男子，她平静而又坚定的补充道，“他有名字，他叫梅。”
被定住的影子似有暗影流过。
“你……”看着面前眸色清明，面容平静的喻舟，他说不出她是被引诱的话了。
喻舟拔下攒在头上的梅枝，满头青丝骤然洒落，她抚着枝上的花，垂眸看着影子，不知在回应谁的话语，“我知道。”
“我都知道。”
束缚知道，骨坑知道，起源知道，甚至梅隐瞒的他身死后化为冤灵，杀了所有的参与者，造谣者，欺凌者，所有这些，那些怨灵在幻境中都告诉她了。
她全都知道，“但那又如何。”喻舟看着两人。
月色下，眉眼如画的少女骤然笑了，那一瞬满地的月华都黯然失色，流转的银洒在她干净的瞳中，清冷高傲。
“我应允了。”
我应允了他的请求，如今不后悔，未来也不后悔。
“只要他愿意，我应允他一直陪着我。”少女如是说道。
贺茂忠行幽幽叹了口气，他看见了那原本张扬的妖气，束缚的锁链，在少女说完后，瞬间如同被安抚好的狂犬，温柔而强势的聚拢在身侧。
奉上锁链，宣誓臣服的强大妖鬼只盼能常伴其身，驱使左右。
唯忠一人的恶犬啊。
“我明白了。”贺茂忠行收起定身显形的符箓，轻轻叹了一口气。
算了，有主的犬轮不到他来管。
不管了，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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