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狐,狐耳!
嘶——
喻舟看着端坐在光暗交界处的端坐的少年,清俊的脸上带着错愕,似乎对突然发生的变化难以理解。
下意识握紧手上的吊坠,硬物的触感一下子让晴明清醒过来。
看出晴明下一步动作,在少年抬头前,喻舟快速调整了自己的眼神。
“你好啊,小利花。”
俊美清逸的脸在阳光下剔透的如若白雪,眼角上挑的飞红带着不变的弧度,语气温和,仿佛置身宴席中的宾客一般,完全不在意现在发生的事情,带着名仕的风姿,有礼的向此间的主人问候。
喻舟脑中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
完了,被发现了,要社死了!
要不,我提前坦白,争取一下缓释的机会……
吞咽了一下口水,喻舟刚想组织语言解释一番。
垂下的眸光无意划过晴明紧握吊坠的手。
怎么,还不松开?
骤然,喻舟灵光一闪!
吊坠的作用的削弱存在感,力量在父亲和晴明之下的人除去特殊体质外应该是很难注意到吊坠的持有者的。
而此刻,吊坠被紧握在晴明手上!
借助头发的遮挡,喻舟的余光不经意瞥去。
端坐在内室的少年坐倚在软垫上,完全不同于以往的端正,全然一派风流肆意的模样,衣物松垮的仿佛被□□过一般。
红唇含着笑,散发着甜意,眼角的绯红愈发茶靡绮丽,瞳孔虽然恢复了黑色,细看下,仍有碎蓝色的光芒闪烁其中。
头顶那双时不时抖动的狐耳,少年宛若志怪神话中摄人精气,惑人心智的狐妖,神秘而妖异。
然而此刻,身体本人都没发觉的情况下,树立的右耳不自觉的朝后扯去,是不是的抖动两下。
养狐多年的喻舟一下子就想到自家的阿崽。
——心里有什么鬼主意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向后扯右耳。
喻舟瞬间怀疑起来。
这狐狸……
该不会在炸我?!
虽然想了这么多,但也不过两三秒的事。
纯黑的杏眸微微眯起,喻舟选择不去回应那句话,脸上摆出震惊的表情。
“狐,狐狸呢?!”
少女似乎被突然消失的小狐狸吓到了,急忙起身朝狐狸消失的地方摸去。
晴明此刻已然是人类模样,当然不会让喻舟真的摸上去。
攥着被灵力刺激后阵法流动的吊坠,他不着痕迹的避开探来的手,转身站到小利花左前方,少女的表情,姿态一览无余。
晴明嘴角依旧含笑,但仔细打量的眼神清晰的带着审视的意味,似乎在找出某些演绎的痕迹。
“哦呀哦呀,小利花怎么突然对我动手,莫非——”隐下的话语在拖长的尾音下,格外带着一种浮想联翩的暧昧之意。
喻舟努力遏制住自己的神情,此刻她无比庆幸自己衣物的繁多宽大,完全遮掩住自己握紧的拳头。
喻舟:硬了硬了!拳头硬了!
然而晴明仿佛没察觉般,接着说道,“男女授受不亲,小利花虽然还是小姑娘,不过还是要记住的。”
背着光线,被垂下的发丝遮掩的脸看不清表情,然而握着的拳头愈发用力,全然不知自己的伪装被看的透透的了。
混迹平安京这片大染缸中,晴明又怎么看不出小姑娘的伪装,如果是如最初时那般面无表情还真是不好猜,但小利花非要表现出一副惊讶至极的模样。
演的,稍稍有点过了。
看着全然不知,强忍着努力维持惊讶模样的小姑娘,晴明的眼中沁满了看戏的恶趣味。
狐狸的尾巴,可不是白摸的哦。
…………
……
看出小姑娘已经忍到极限了,晴明收起戏谑的表情,默默站直身。
再逗下去,小利花估计就要真的“动手”了。
虽然还没有猜出利花究竟在想什么,晴明暂且选择旁观。
然而下一刻,外面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步伐急促,气息沉厚,一听就知道绝非下人。
不过两三息的功夫,来客就走到了门口,爽朗的男声紧随其后传了过来。
“小悠,刚刚看你带走的挺多的,哥哥又片了盘鱼。”贺茂保宪手里提着和喻舟带来的一模一样的木盒,大步流星的快速朝这走来。
“……我们一起吃啊。”
喻舟回头时,兄长的身影已然出现在门口,她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现在,他们三个人正好形成了一个三角,喻舟自己正对大门,晴明在她左上方的角落里,而贺茂保宪现在正好处在了一个绝妙的位置。
——可以看见她,但只要再往前一步,就能看见隐在角落里的晴明。
还是狐耳模样的那种!
暂且不论那个吊坠究竟能不能隐藏晴明的存在。
万一被哥哥发现晴明和她相处一室,而且……
喻舟瞥过晴明一副衣衫不整,惨遭□□的,耳朵一颤一颤的模样,眼神愈发坚定。
绝对,绝对不能让哥哥他有可能看见晴明!
喻舟站起身来,打断了保宪准备进来的动作,“好啊,不过……”
她轻巧的走到门口,一手接过兄长手上的木盒,一手拉住他的袖口,顺理成章的将视线转移到自己身上。
“哥哥给父亲母亲送去了吗?”
“没,来的太着急,我忘了……”
“父亲收到急报已经前往阴阳寮了,最近为了晴明……额,师兄的事,父亲已经够烦心了,希望报告里不是什么大事吧。”她脸上带着明显的忧虑叹息一声,“算了,哥哥要和我一起去找母亲用食吗?”
仰头望着迟疑的少年,喻舟不紧不慢的抛出诱饵。
“哼,晴明那个家伙,真是的,偏偏在这个时候玩消失,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很好,鱼儿咬钩了。
喻舟浅笑的看着虽然表现的气愤不满的样子,但话语和眼神中依旧透露出掩埋的格外粗糙的担心。
“叫他一天到晚神神秘秘的,当心哪天把自己玩脱了。”
口不对心啊,哥哥。
话虽如此,贺茂保宪还是不由担心起晴明来,虽然他一肚子黑水,但摸不准这八百个心眼的狐狸就失足掉哪个坑里了。
保宪撇了撇嘴。
“算了,我还是去和父亲一起找找吧。”纵然一向和晴明针锋相对,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抛开对手来说,晴明也勉强可以称作一声好友吧。
他垂下头,摸了摸妹妹的头顶,端秀的脸上带着歉意,漂亮的凤眼无奈的耷拉下来,活像一只在无奈抉择下的可怜大狗。
“抱歉啊,悠。”
“没事的哥哥。”喻舟蹭了蹭头顶的手,举起手中的木盒示意道,“我会和母亲一起好好分享兄长的心意的。”
“唔——”
保宪听到悠乖乖巧巧的话和小小一团还努力举起木盒的模样,整个人心都快化了。
再想到自己因为那个黑心玩意才导致没法和妹妹贴贴,贺茂保宪默默咬紧了牙根。
垃圾晴明,等他找到人了,肯定要好好和他“切磋”一番!
贺茂保宪握着拳,已然想好下次见面直接拔出“落雪”吧,反正砍不死他,那就往死里砍吧!
喻舟放心的望向自己给房里那只狐狸挖下的坑,慢慢勾出一模笑。
此时如果保宪回头话,不难发现,自己可爱的妹妹脸上露出了和父亲,晴明格外相似的笑来,仿佛酝酿着什么让人背后一寒的事。
不过,即使贺茂保宪知道详情,也应该格外乐意在这个为晴明挖的坑里再添几铲子。
少女白瓷般精美的脸上掠过顽劣的狡黠。
眸光流转,而室内全然观赏完这一出的某人,嘴角的笑意却愈发浓艳。
晴明看着站在门外光明处的小利花,指缝间流转出釉蓝的光辉与眼中闪过的碎蓝明暗交织,恍若无声的赞叹。
呀,这可真是光明正大的阳谋啊。
…………
……
喻舟转向室内,本想随意说两句就去陪母亲用食,结果目光一扫,原本应该伫立在那的少年却已然不见身影。
“呼——”的一声。
一阵清风从她面前吹过,带着初春的寒意,顽劣的吹乱了耳边的碎发,涌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白檀香味。
快步走到内室,桌上留下一抹字迹。
喻舟垂眸望去。
“多谢这些天的照顾。”
字迹隽秀飘逸,力道遒劲,笔锋飘渺却锋芒毕露,像傲立山巅的翠竹,挺拔在云雾缭绕中,超脱而傲然。
果然字如其人啊!
抹去残留的字迹,喻舟心中颇有感叹,有时候锋芒过露也容易招惹是非。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不过也是,少年意气风发,锋芒肯定比不过未来那般处事端方,行事不留端倪。
啧,毕竟那时候早就混迹成老狐狸了,肚子里的黑泥估计没几个人能玩的过他。
喻舟咂了一声,毫不留情的在心里吐槽道。
要给他挖坑,还是得趁早。
不过,为什么自己总感觉忘了什么?
……
消除完这些天残留的一些痕迹,其实也没多少,即使是理智最为薄弱的妖化状态,警惕之下,晴明也几乎没有留下什么会被留意的痕迹。
除了那个迫于无奈暂居的矮橱,因为变身过于匆突然,时间匆忙没来及销毁,留下了些许残痕。
而此刻,最后残留的痕迹也被消抹干净。
之前种种恍若凭空的泡影,空荡的仿佛之前的相处从未存在。
收拾完一切,和室中最后一丝檀木香味也彻底被梅香掩盖下去,喻舟提起木盒准备前往母亲的屋子,离开前,她下意识伸手摸到颈前。
喻舟:!!!
她终于想起来自己忘记什么了!
她的吊坠!被晴明那个狗东西带走了!!
现在唯一可以遮蔽她存在感的道具没了,喻舟握紧木盒的提柄。
试问,自己要怎么样才能在不见到宅里所有下人的前提下把这盒鱼送到母亲面前呢?
深吸一口气。
背包界面随着心念浮现在她眼前。
这个不行,范围太小,没法全体催眠。
这个也不行,效用太强,容易引起怀疑。
这个,这个,这个……都不行啊!
被自己“吃”掉一大半的背包,现在剩下的道具两极分化格外大,要么是些没用的,效果不如意的垃圾,要么就是一不留意就可能引起大灾害的世界级道具。
无论那种,现在都拿不出手啊!
喻舟苦恼之际,发间的梅瓣轻轻颤动,缠绕在腕上殷红的“绳”像冬眠后苏醒的蛇类般,缓慢抻直了身躯,顺着小臂蜿蜒而上,小心翼翼的蹭到她面前。
“怎么了,梅?”手指勾了勾“绳”端处,疑问的看着不断欢快扭动,试图整个都贴到指尖的红雾。
“我,我来……帮悠送。”
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喻舟轻笑着谢过梅的好意,但还是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
“你还没有完全修养好,母亲那法阵繁多,会出问题的。”
然而被拒绝的梅却茫然无措的用更多的红雾紧紧包裹住木盒,嘶哑道,“可以的,没事的。”
声音带着孩童执拗的讨好,从未被承认的孩子仿佛这样积极证明自己的价值就不会被抛弃。
受伤也没关系,只要可以帮到她。
用这些无所谓的伤来换取和小小鸟的陪伴,梅从来都是乐意至极的。
“算了算了,还是我去送吧。”喻舟摆了摆手腕,示意红雾回来。
虽然不太理解喻舟的意思,但梅还是乖顺的攀回腕上,只是原本浓艳的颜色暗淡下去,委屈的缩成一团。
好笑的看着那团离开本体的红雾,喻舟坏心眼的戳了戳发上的梅枝,花瓣本来蔫巴巴的垂着,被这突然的动作一惊,猛地缩紧。
而红雾的反应更大,原本凝聚的雾气骤然散开,紧接着又快速凝成红绳,只不过暗淡的颜色被这一吓,消退了许多。
趁热打铁,喻舟走到屋外,轻声道,“梅还是可以帮到我的啊。”探手在雾里随意一点,整团雾气不由轻颤,“如果周围有人来的话,还要麻烦梅提醒我了。”
听到这话,像是打了鸡血般,梅十分用力的用雾气模拟出了点头的动作。
“好的,我会保护好悠的……不会让别人靠近你的。”如果不长眼的人真的要靠近,那就索性成为花肥吧!
看透梅的想法,喻舟心中波澜不惊,不过……
“家里不可以哦,”她平静的仿佛闲谈般,纯黑的杏眸微微弯起却透着漠然的神情,“会给父亲,母亲添麻烦的,所以,不可以哦。”
脸上的笑意完美的近乎虚假,漆黑的宛如深渊般的双眼平静无波,仿佛不是谈论其他人的生死一般。
从很久前喻舟就清楚的知道自己的道德观念淡漠的可怕,除了自己认同的人或者物外,她很难给予他们情绪上的波动。
在现代时估计只有家里那三只毛团子能让她上点心,现在的话,因该要加上自己的家人了吧。
嗯,家人,她现在挺喜欢这个词的。
不过,喻舟她的行为一般会被社会上的公认的规则稍稍束缚,自己会尽量会伪装成普通人的姿态融入社会。
或者说,她懒得因为这种事情而引人注目。
其实父亲一直认为自己因为体质受到许多迫害,虽然的确因为这体质吸引了一些恶心的杂粹,但所谓的迫害在成立前,主使者或许就已经在这个社会上消失了吧。
呀,这样还算迫害吗?(笑)
至于怎么消失的……呵,谁会在意杂粹在哪腐烂吗?
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漫画家罢了,怎么会知道入室团伙为何互相反目?绑架者又为什么会自杀?偷窥之人最终又抱着什么想法在众人面前戳瞎了双眼呢?
旁观一切的深渊依旧含着笑意。
抱歉哦,身为区区普通人的我,什么也不知道的呀——
“要乖哦,不能给父亲,母亲添麻烦的。”声音飘飘荡荡,恍若薄雾般,似乎下一刻就要消散在阳光下,不知说给谁听。
之所以会打断梅的想法也不过是因为父亲,母亲的原因,仆人莫名消失的话会给他们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父亲肯定逃不开,要去调查。
“所以,宅里的下人不可以动手哦——”
至于其他不长眼的人……
唔,无所谓了——
毕竟,那已经算杂粹了吧。
…………
……
踏着轻快的步伐,穿过几个回廊,喻舟在茶室看到了母亲的身影。
比较庆幸的是,路上没有遇见几个仆人,快要碰见的几个在相遇前就被梅提前提醒而顺利规避了。
奖励般摸了摸腕上缠绕的红绳,喻舟朝察觉动静后看过来的母亲挥手致意。
“外面还冷着,悠怎么想起来跑我这来了?”
“母亲又怎么一个人在茶室里?”
秋奈没有回答,只是一边牵起她的手,一边试了试小姑娘的体温。
还好,没冻着。
披着母亲递来的袷袍,手里的木盒一眨眼就被替换成了暖暖的捂手的厚毯子,“母亲,够了够了!”
眼看着母亲又要递来取暖的外衣,喻舟急忙开口阻止。
再裹下去,自己要成一个球了。
望着母亲犹豫的动作,她努力从层层叠叠的衣物中挣脱出来,无奈的指了指旁边的木盒。
“母亲,我是来送哥哥片的鱼的。”
“鱼?”
“是的。”喻舟移步到木盒边,打开了正是一盘被片好整齐码放在上的鱼片,中间摆放着芥子辣,酱油许多调味之物,看得出做的的人是花了心思的。
“哥哥见我带了一盒回屋,以为我爱吃,所以又片了一盒送来。”
取出碗碟,秋奈手里莫名就被塞进一双筷子。
喻舟侧坐在母亲下方,嘴角翘起,给兄长打了个补丁,“哥哥让母亲和我一同尝尝他的手艺。”
养了这么久的孩子,秋奈怎么会不清楚自己儿子的性格,虽然纯孝,但心思哪会如此细腻,这份鱼脍肯定不是专门送过来给她和悠一起的。
看这刚刚好的两副碗筷,估计是片好了去找妹妹一起吃的吧。
罢了……
秋奈执起长筷,夹起鱼片尝了一口,应着喻舟的话语赞叹道,“嗯,保宪的手艺果然不错。”
看在悠的面子上,就顺着她的话来吧。
不过,秋奈秀美的脸上划过一丝感慨,保宪的性格还需要历练,处事方面还是得好好和他父亲学学啊。
“对了母亲,哥哥刚刚出门去找父亲了。”
“是为了晴明那孩子吧。”
秋奈抿了口热茶,若有所思。
“虽然保宪一直爱与晴明针锋相对,但其实两人感情还是很要好的。”
这些天,估计那孩子也在为寻找晴明的踪迹而苦恼吧。
秋奈不由长叹一声,心中也满是愁绪,之所以会一个人来茶室也是想要喝口茶,稍稍疏解一下纷乱的思绪。
所以啊,晴明那孩子究竟跑哪去了?
按照他的性子也不会什么话也不留就突然消失三四天的呀。
秀美的长眉皱到一起,秋奈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不知为何,从两天前,自己总算感到心悸,明明这种感觉除了姐姐……离去的那一天才出现这种难以言喻的慌乱。
复杂酸涩的感觉沉甸甸的压在胸口,仿佛又有什么亲人离开了她一样。
可她周围并没有人出事,连悠也回到了她身边,她不应该有这种错觉啊。
究竟是怎么了……
秋奈不明所以,抿唇下意识看向西南方向。
恍惚间她看见了铺天盖地的幽紫色火焰,笼罩了天地的一角,像极了阿姐离去的那天,似乎要将天地撕裂般的天罚后,出现的燃尽一切的妖异之火。
然而一眨眼的瞬间,天空依旧清明一片,万里空荡,没有所谓的妖火,仿佛一切都是她的幻觉般。
可是秋奈还是不受控制的回忆起阿姐在天罚下的场景——
那是来自神明最原始的情绪,是巫女最大是惩罚,数不清的雷光在神社上方交织,如利剑般直直劈下。
秋奈记不清自己看到了多少道雷,直知道自己被新任的宫司紧紧拖住,嘶哑的哭喊声被轰鸣的天罚完全盖住,眼泪已然模糊了她的视线,被束缚的身躯只能僵直的看完一切。
等到那场轰鸣结束后,阿姐的神社早就化为一片焦土,她在废墟中翻寻许久,却也只找到残存的衣摆上的织物。
上面的符号已然模糊不清,但秋奈还是认出来了。
那是家里世代相传的古老符文,它的涵义是“保护”啊——请替我保护我所爱之人。
这是她为阿姐绣织的,两人相互交换,为对方的衣物上刻下这个符文,意为“互相守护”。
然而,她却没能守好阿姐。
枯褐色的焦土上,秋奈埋在那块衣物上,彻底的失去了她唯一的姐姐。
……
“母亲?”
秋奈恍惚的垂头看去,担忧的目光让她缓缓从记忆中脱离出来,她温和的看着自己的孩子,摇了摇头,“没事,母亲只是……有点担心你父亲能不能找到晴明。”
身为母亲,她不愿意让孩子过早的接受亲人离去时的悲恸与无奈,所以秋奈搪塞了过去。
喻舟没有说什么话,只是抬手轻柔的拭去母亲眼角无意识流出的泪珠,低着头抱住母亲的腰,孩子气的撒娇般在柔软带着温柔的木兰香味的怀抱中蹭着头。
头顶传来一阵轻笑,振动的腹腔带着头部跟着抖动,喻舟抿着唇,将头埋的更深了。
秋奈耐心的给埋在她怀里的海胆球梳理着头发,她怎么没看出自己的孩子在笨拙的安慰她呢。
手指微微停顿。
察觉到头上动作的突然停顿,喻舟默默的抬起头来,露出一只眼悄悄望去。
正好落进了恍若碧波般温柔而坚韧的杏眸里。
仿佛无声的说着——
谢谢。
…………
……
阴阳寮外。
贺茂忠行确定又无晴明消息后正准备打道回府时,刚好碰见了急匆匆赶来的保宪。
“父,父亲!”保宪看着面色忧忧的父亲,眉头也逐渐皱起,正色道,“晴明那家伙还是不知道在哪吗?”
男人只是长叹一声,将自己占卜来的结果递给自己的儿子。
“怎么空白一片!”保宪茫然的反复看着空荡荡的纸张,愕然无措的看向父亲。
“你没看错,我的占卜结果就是空白。”
“这……”
贺茂忠行看着空荡的纸张,眼神带着凝重,“按道理来说,即使是死亡,只要灵魂存在也应该有显示。”
“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被人掩盖住他的星轨,还有一种……”
贺茂保宪喃喃接道,“连灵魂也被消抹干净了。”
他一时不敢相信晴明会遇到这种结果,可是如果说被人掩盖的话,以父亲的水准而言,他难以想象会有人能在父亲眼下掩盖住一切踪迹。
看到格外熟悉的身影,贺茂忠行一愣。
“晴……”
“可是,可是,晴明那满肚子黑水的臭狐狸,怎么可能会这样,他天分那么高,我还没赢过他……”贺茂保宪完全没有注意到父亲怜爱的眼神,沉浸在不可置信中,麻木的否定道。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至极的声线。
“难得听见保宪君这样夸赞我,天分高吗?”狐狸眼的少年挂着笑意,施施然避开呆鄂住的保宪,向贺茂忠行行了一礼,“有事未言,学生让老师担心了。”
“保宪君,近来可好啊。”似是感叹般,扇骨拍了拍手,晃荡着熟悉的弧度。
贺茂保宪的大脑终于重启成功,想起自己被听见的话,端秀的脸愈发扭曲,他终于忍不住握拳挥了上去。
“你快给我滚啊!晴明!!”
…………
……
三刻钟后,保宪挂着一张脸,在父亲被邀请前往伊势神宫后,不情不愿的遵从父亲的话,带着晴明先回到了家里。
右手划过刀柄,粗糙坚硬的纹路让保宪的理智回拢,凤眸带着凌冽扭头看向一旁微笑着的晴明。
“所以,你这些天究竟去哪了?”
园里秋奈种下的山茶郁郁葱葱的开着雪色的花,在树荫下露出浅黄的花蕊,寒风涌动,晃荡的花枝钩住玄色的衣摆,恍若从漆黑中挣扎而出的纯白一般。
晴明俯身伸手解开花枝,看着衣摆留下的花瓣,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
“保宪君是怎么认为的呢?”
贺茂保宪呆愣片刻,垂眸看着一派风轻云淡的晴明,干涩的喉咙缓缓道,“父亲给你占卜了。”握着剑的手愈发用力,“结果是空白。”
这句话说出口,保宪终于看见那张一直微笑的脸终于出现了愕然的神情。
“你知道出现这种结果只会有两种可能……”
原来如此啊,晴明按了按自己的眉心,难怪见到老师和保宪的时候,保宪会说我死了啊。
不等他回答,保宪紧盯着他,继续道,“或者你告诉我,你在哪位大人的帮助下遮掩了星轨呢?我也很像见识一下能在占卜之道有如此造诣的大人,甚至远胜我的父亲呢!”
见晴明沉默不言,他咬牙举起手中的刀,对着可疑至极的“人”。
“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是安倍晴明!”
知道此刻再沉默下去,那把刀就该从刀鞘里□□对着自己了。
晴明站起来,直直的看着完全是众人所言的最为纯粹的阴阳师的代表,家源深厚,天赋出众,其父是赫赫有名的大阴阳师,其母是神道都惋惜懊悔其退役的巫女。
而贺茂保宪,纯粹至极的追道者,守护者。
和他完全不一样啊。
……
“保宪。”
突然,父亲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精神一度紧绷的贺茂保宪还以为是幻听。
下一刻,贺茂忠行的声音再次响起。
“把刀放下。”
听从父亲已然成为了他的本能,身体下意识放下了刀。
“老师。”晴明浅笑着朝男人打招呼,仿佛刚刚的剑拔弩张只是错觉一般。
“父亲……”
贺茂忠行摇了摇头,阻止了保宪接下来的话语,“去茶室说吧。”眼神扫过晴明被帽子遮住的发顶,有些复杂,“为师也想听听你这些天去哪了。”
“是。”
领着无言的两人,贺茂忠行大步走在了前方,没人看得见他此刻的表情。
…………
……
茶室内,没有料想的五人就这样碰到了一起。
贺茂忠行端坐在主位上,母亲本想带她回避,然而却被父亲留住了,似乎有什么事情要一起说一下。
晴明端坐在下位,朝秋奈夫人垂首致歉,“近日因我之过,让师娘烦心了,晴明万分抱歉。”
喻舟旁观着完全一副衣冠楚楚,彬彬有礼模样的晴明,完全和不久前在和室里那副肆意至极的模样大相径庭,嘴角向下一撇。
呵,好一个衣冠“禽兽”,斯文败类啊。
想起刚刚,自己只是想要开门透透气,结果就又见到了那张让她眼前一黑的挂着格外熟悉的,直冒黑水的脸,那一瞬她有一种索性关上门,眼不看为净的冲动。
晴明怎么没看出小姑娘眼中的嫌弃之意,看样子不知道在心里嘟囔着他什么坏话呢。
眼尾的弧度愈发深邃,连带着头顶的狐耳也忍不住稍稍晃动了两下。
“咳!”看着愈发艳丽,仿佛开屏的孔雀般朝他妹妹笑着的晴明,贺茂保宪警告瞪了他一眼,用力咳嗽了一声。
你身份还没搞清楚,给我注意点!
“好了。”底下那三个小孩的小动作全都落在了贺茂忠行眼里,无奈的揉了揉眉尖,出声将注意拉回这里。
“关于保宪的猜测,我可以确定的告诉,他就是晴明本人。”他顿了顿,隐秘的扫过少年的头顶,迟疑片刻,最终还选择了另一个问题。
“如果方便的话,你也说一下这些天干什么去了。”
明明和他的猜想差不多,但晴明不知为何,这一瞬他竟觉得老师已经看破一切,只是选择了隐瞒。
不,不可能。
他下意识否定,自己即使是老师寄予厚望的弟子,但按照老师的个性,是绝对不会放任无主的妖怪在京都存在的,即使他只是……半妖。
和贺茂悠不同,她虽然体质特异,但却是货真价实的人类,和他完全是两个概念。
望着老师一如既往的宽和双眼,晴明咬住嘴里的软肉,疼痛让他一下子清醒过来。
“既然如此,那我还是说明一下这些天消失的原因吧。”
暂时,还是按照计划来吧。
调整好心态,晴明似有似无的看了一眼试图降低存在感的小姑娘,伸手往袖中探去。
喻舟:“等……”
在感应到那只黑心狐狸的目光后顿觉不妙。
果不其然,下一刻,晴明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格外眼熟的蓝色物件来。
晴明对着喻舟温和一笑,而她此刻只感觉到了满满的恶意。
“小利……咳,悠师妹托我修改一下吊坠的模样,这些天我带着这个可能就被调整时激活的阵法屏蔽了踪迹吧。”
“不对,小悠她何必这样,修改款式什么的对于铭刻了阵法的器物来说完全是多此一举的事!”
贺茂保宪完全不解,格外直男的反驳道。
晴明不言,只是将手中完全变了个样子的吊坠放到茶桌之上,一手把玩着随身的折扇,皱着眉,状似无奈般感叹道。
“或许是因为这是我一直来贴身的扇坠吧,小姑娘可能不想被别人认出来呢。”
保宪被这通话砸的一愣,看了看晴明手中当真空旷旷的扇尾,又看了看桌面上繁复金银修饰的釉蓝色的吊坠,通透的颜色和阵法流转的金光衬着周围的装饰,的确再难看出它原本是个男子手上的扇坠子。
没有被父亲说过此事的贺茂保宪陷入了诡异的思路中。
的确晴明这装饰下来,看不出是他的扇坠了。
不对,晴明为什么要把贴身的扇坠给小悠做项链!
他看了看浅笑着望着小悠的晴明,眼里的笑意明显的快要晃眼,麻木的转头看向悠,却也看见自己可爱的妹妹正巧笑嫣然(bushi)的回望着晴明。
晴明,妹妹,扇坠项链……定情信物!!!
被自己吓到了的贺茂保宪丹凤眼瞬间瞪圆了。
“我不同意这门亲事!!!”
众人:???
正不甘示弱的皮笑肉不笑着,看着那只芝麻馅的狐狸精,思考该怎样刀了这只狐狸,片成火锅的喻舟,被保宪这猛地一嗓子给呆住了。
不止是她,连晴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话语愣在了原地。
晴明稍加思索后明白了贺茂保宪如此的原因,朝主位上一样呆住的老师眨了眨眼。
‘您没有和保宪君说这件事吗?’
‘……忙着找你,没来得及。’
师徒两人一时无言。
贺茂忠行轻咳一声,“保宪,虽然我赞同你的观点,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秋奈:你怎么也跟着起哄!
努力忽视爱妻瞪来的一眼,男人摸了摸鼻尖,“关于这件事,我之后再和你解释。”他扭头,转向端坐的徒弟,直接明了道,“这个解释还不够。”
“只是吊坠的阵法可没法完全屏蔽我的占卜。”
知道这个借口的确过于单薄,晴明不慌不忙,伸出左腕上此刻不断运转的墨色手镯。
“那如果,加上了这个呢。”
贺茂忠行只是淡淡瞥过那个只一眼就知其不俗的手镯,视线最终还是停留在年少的阴阳师身上。
良久的沉默。
晴明此刻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时间实在太短了,仓促的准备实在不像他的风格,可是,他指尖划过莹润的镯子。
他不愿意错过天文道的选拔,也不想看到老师他们为他担忧的样子。
还是,年少冲动了啊。
不知主位的那位大阴阳师究竟思索了些什么,最终,他收回视线,淡淡的应了声,“嗯,可以了。”
恍若以往阐明经典般,轻描淡写就翻过了下一篇。
…………
……
接下来关于天文道选拔的举荐一事就平淡的按照规划确定好了。
贺茂忠行以自身名义举荐其子贺茂保宪,其徒安倍晴明参加半个月后的天文道大选。
敲定完前几天一直烦心的事后,他摩擦着已然凉透的茶杯,掩住内心的担忧。
“还有两件事,其一,伊势神宫准备举荐悠代表神宫参加这次天文道大选。”
秋奈率先起身反对,娟秀的眉头紧紧皱起,“悠还太小了,不——”
“我同意了。”
不等妻子再度反对,他闭了闭眼,还是说了出来。
“其二,美浓废弃的稻荷神社遭遇不明大火,五名阴阳师失踪于此,现怀疑……”
扶住一下没有站稳的秋奈,他皱着眉,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
“怀疑什么!怀疑什么!!!”秋奈不复平日的温和,被戳中伤口的她拉住贺茂忠行的衣袖仰头追问道。
“现怀疑,是已故巫女,千代的怨魂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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