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风筝
天气渐渐暖了些,山阴处的积雪还未化完,茅屋前的地上,便冒出了些绿色。巫惑路过时,远远朝那里看了一眼,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竟察觉到了一缕若有若无的妖气。他随即飞落到茅屋不远处,姜与眠的妖力已被封住,那咒术他是定然解不开的。
未进茅屋,巫惑便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正要推开门,姜与眠便从屋内打开了门,正要朝外走。四目相对,姜与眠目光躲闪开,侧身向后退去,让出了一条路。
妖气的确是从他身上渗出的,丝丝缕缕,极难察觉。巫惑目光沉下去,看着他以别扭的姿势背着一只手,随即冷声问道:“藏了什么?”
姜与眠摇着头:“没藏什么。”
“拿出来!”
“真的……什么都没有。”
巫惑已没了耐心,一把抓过他的手臂,却又在一瞬僵住了。右手处空空的,连同手腕一起被截断了,沾了血污的袖子包裹在断臂处,显得尤为刺眼。
姜与眠慌忙抽回手臂,蹲到一旁,用身体遮掩着右臂。巫惑回过神来,难怪会有妖气,是他手腕上刺的符咒被一起斩掉了。
“怎么回事?”
姜与眠依旧低着头:“一月前,来了一伙贼人,他们抢我的东西。”
巫惑动了动唇,刚要斥他愚蠢,却猛然间想到了什么,他侧头看向地上,那枚戒指,如钉子一般碶在那里的戒指,如今已不见了。姜与眠是为了那戒指,才被人砍去了一只手。
巫惑目光流动,尽量平静地问道:“手呢?”
“埋在屋外。”
“去挖出来!”
姜与眠听到命令,起身去了茅屋前的空地上。巫惑朝外看去,他蹲在地上,单薄的身形随动作晃动,费力地用左手刨开地上的土。见他站起身来,巫惑才收回目光,背过了身。他手中拿着一个纸包,纸包里,是一只灰青,快要腐坏的手。
接一只手,对巫惑来说易如反掌,只是看到姜与眠感染化脓的伤口时,心中竟有些说不出的别扭。接好手臂后,巫惑便走了,两人再未说一句话,姜与眠看着活动如常,渐渐有了血色的手,始终有些愣愣的,他从未想过巫惑会帮他,还担心今年的冬天该如何砍柴。
可令他未想到的,不止这些。次日夜里,巫惑来了。姜与眠正咳得厉害,翻过身去,却见一个人影静坐在桌前,月光透过窗子渗了些光亮进来,姜与眠坐起身,他知道那是巫惑,他的身形他认得。
“咳个没完。”巫惑斥道,抬手扔了样东西过去。
是个铃铛,与之前那个一模一样的铃铛。姜与眠知道他的意思,顺从地系到颈上。巫惑走近了些,托起他的下巴,手指拨动着铃铛。姜与眠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也看出他身形有些不稳。
“巫……巫惑。”他轻声叫道,随即便被巫惑甩到床上,按住了后颈。
身上衣服早已旧得不成样子,轻轻一扯,便被撕开了。姜与眠不敢再出声,只一动不动趴在床上,背上凸起的骨头随呼吸翕动着。巫惑不喜欢他这副样子,将他翻过了身,可正面依旧如此,条条分明的肋骨凸起着,小腹深凹下去。
他不知哪来的怒气,一口咬到了姜与眠锁骨处。血腥味渗进口中,巫惑有些恍惚,眼前似看到了他在八墓岭时的虚影。那时的姜与眠眼中含情,带着一抹坏笑,挑逗着他:“你就这点本事?”
一双手放到了他背上,巫惑察觉到他的动作,随即嫌恶地将他的手拨到了一旁。姜与眠不敢再抱他,只侧过脸静静接受着。
临至正午,巫惑才从昏沉中醒过来。姜与眠仍昏睡着,身上满是伤痕,脸上是他打出的掌印。他依稀想起了一些,昨夜姜与眠咳得厉害,他听得烦了,便反手甩了他一巴掌。
巫惑匆忙敛起衣服,出了茅屋。姜与眠睁开双眼,身旁一点点冷透,记忆中,猫爬进被子,窝在两人身旁,柔软的毛蹭过他的手臂,他伏在巫惑身上睡着,可巫惑嫌他重,又一次次推他下去。
巫惑再未来过,姜与眠将山上的野菜种到了茅屋前,偶尔还能捕到些鱼吃。待到夏日,他还在山里发现了些玉米,有一次,甚至还抓到了一只野兔。他终于明白当初在山中与堂庭修炼时,暮沉峦抓捕兔子的感受,明白自己那时的幼稚可笑。
他理解了巫惑的话,明白了他的恨。人杀动物从不需理由,动物成精杀人又何须借口?在他眼中巫惑是恶人,不过是因为他自小在人类世界长大,习惯了以人类视角看这世界。如今想想,自己在这兔子眼中,不一样是个恶人吗?
日子一天天流过,姜与眠时常坐在阳光下,望着眼前的山。开始时,他总不知为什么,后来才渐渐发觉,自己是在等他。他总在想,那夜巫惑究竟有没有醉,若是醉了,为何不肯让自己碰他,若是没醉,他又为何要来?
叶子在眼前一片片泛黄,掉落,姜与眠的咳嗽又严重了些。去年冬日的寒冷,他仍记得,于是便趁着秋天尽量存下吃食。茅屋前挂满了菜干,玉米也被他存下了一些,他仍怕不够,便想着去未去过的地方,试试能不能找到其他食物。
那日的风有些凉,姜与眠走在山中,忽见远处一只风筝飘在天上,一只红底描金的金鱼风筝,尾巴处还点缀了一朵莲花。他从未在这山里见过旁人,更不知是何人放着这样一只好看的风筝,于是便朝着那方向一路寻去。
还未近前,那风筝便被风吹断了线,远远落到了一处山坡上,姜与眠兴冲冲跑去,若是无人来捡,他许可以自己留下。
风筝落到了一颗树下,姜与眠捡起来,细细端详着。余光里,两个身影飞落到了不远处。姜与眠侧目看去,是巫惑,身边还站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那少年身上白蓝的衣裳曾是他最爱穿的颜色。少年生得白净俊秀,眼中清澈似水。似是枝头绽开的玉兰,又似红粉的桃子。
姜与眠低下了头,他知道该把风筝归还给少年,可步子却怎都迈不出。
“还不拿过来?”巫惑沉声道。
姜与眠收回一只手,紧紧攥住了衣角,那里破旧,他又不会缝补,补出来的痕迹似虫子爬出的一般。此刻只能紧紧攥着,只盼无人看见。少年接过了风筝,好奇地打量着他,不知这人为何戴个这样的铃铛。姜与眠始终低着头,逃似的离开了那。
难怪午后那阵风来得这样急,想来是巫惑特意为他引来的了。姜与眠扯掉颈上的铃铛,扔到了地上。待他回了家,想要什么样的风筝,他姐都会为他买的,想要何时风起,堂庭都会顺他的意。自己是有人要的,有人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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