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王焕拿起一个橘子，修长的手指灵动的剥开，掰下一瓣递给了安然。安然并未伸手去接，只是看着橘子一时晃了神。曾几何时，她对王焕也是这样细致入微。不光是一个橘子，还有一粒粒剥好的瓜子仁，甚至小到一针一线，里面包含的全都是她对他的爱。
停在半空中的手最终收了回去，王焕味同嚼蜡般的吃下了那一个橘子。
岸边灯光闪烁，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湖中，带着一种不真实的朦胧感。不远处的一艘船上，睿王林晏殊正坐在船头，手里拿着酒杯，独自慢酌。甲板上，易恒手里端着一盘点心，望着岸上的景色大口大口的吃着。
中秋佳节，普天同庆。朝中休沐，难得皇上没有为难众官员，也携着后宫妃嫔与子嗣们团聚去了。林晏殊原本想好好过个节清静清静，谁知母亲就跟那珠链炮似的，十句话有九句不离他成亲之事。
没办法，他为了躲避母亲的唠叨，索性出来静一静。望着远处热闹的场景，这一切仿佛有种做梦的感觉。
想起之前的自己，再联想到如今的身份和地位，胸口就像塞了一块又冷又硬的冰球，难受得不得了。恰巧那块冰球还无法融化，以至于他的内心一片荒芜。
“王爷，您快看，对面船上之人不正是王公子和叶家二小姐吗！”
易恒这一吼，声音穿破夜色，在湖面上回荡着，飘向了其他地方，以至于周围船上的人都注意到了两人。纷纷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林晏殊回过神来，幽冷的目光顺着易恒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对面船上，叶安然正站在船头，手里的匕首架在自己脖子上，一脸生无可恋。
而船中间站着的王焕，看见她手里的匕首，一步步走向她。表情严肃，心如刀割，语气里却带着几许讨好之意，“安然，你先把刀放下，好不好？”
“你先答应我退了这门亲事。”安然不为所动，只是又将手里的刀，往脖子处压了压。
在看清船上之人时，林晏殊倏地瞪大了双眸，脸上掠过一丝担忧。端着酒杯的手也不由自主的收紧，胸口处心跳不由加快，甚至失序得毫无一丝节奏感，脑海里闪现出前世那些无法抹去的往事。
那抹娇小的身影，在他脑海里始终挥之不去。她活泼开朗，对身边每一个人都能做到没心没肺，友好相待。也许就是这样的她，才会轻易的去选择相信一个人，到头来却落了个悲剧收场。
他甚至不能想象，在她掉下悬崖的那一刻，是多么的无助和绝望。然每当午夜梦回，他的心里都无比愧责。当初要不是自己优柔寡断，念及那份恩情，左右为难。能够早一点告诉她真相，让她看清自己的枕边人，也许她就不会以惨死收场。
而今，一切似乎又回到了起点，他们都有机会重新选择，不是吗！
思及此，心里又多了一丝欣慰，嘴角不由自主的泛起一丝笑意。
“王爷，您笑什么呀？”易恒见他独自望着远方傻笑，便向他投来疑惑的眼神。
林晏殊收起笑容不予回答，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
此时，岸边也围满了看热闹的人。更有甚者认出了两人正是叶家的二小姐和王外郎家的公子王焕。
就绿帽子的事，很多人都对王焕抱着无比同情心，认为安然简直就是名副其实的渣女。做出伤风败俗之事后，如今还将刀驾到脖子上，逼迫那位受害者王公子。
顿时，许多人产生了共鸣，尤其是那些未成婚的姑娘们，恨不得化作圣母，飞到王焕身边，解救他于泥泞之中。
岸上时不时传来谩骂声，全是骂叶安然的。安然全然不在意，王焕生平最会做的便是演戏，这样的结果也许刚好就是他想要的。只要王焕答应退亲，她才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而靠近湖岸边的一棵大树上，一个人影遥坐于树枝上，将湖面上的一切尽收眼底。月光似水，透过树梢，细碎的月光洒在她的肩头，整个人如清朗出尘的碧月，又似孤寂寒冷的流霜。
安然眼眸中带着冷光，目不转睛的盯着王焕，嘴角带着讥讽的笑，“你瞧，这么多人替你打抱不平，你也就没必要再扮可怜博取同情了。只要答应我退了这门亲事，我相信愿意嫁给你的姑娘多得是。”她不担心生活在流言蜚语之中，而他也不再被人同情戴绿帽子。
今日，她之所以同意跟王焕出来就是这个原因。快刀斩乱麻，对谁都好。以后，她走她的独木桥，他过他的阳关道。
王焕蹙紧了眉头，双手死死的攥成了拳头，脸色苍白到几近透明。他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逼着她一次次的想要退亲。他兀自笑了笑，苦涩、自嘲。已经卑微到如此地步，究竟还想让他怎样？
“你真要这般决绝？”王焕的声音空旷带着几许颤抖。
“对，你若今日不答应，我便死在这把刀下。”安然早已铁了心。
过往种种历历在目，可惜被王焕的那一脚，击得粉碎，占据了以往所有的美好。要是再看不清眼前这个人，跟他纠缠不清自己就是个傻子。
湖边看热闹的人早已等得不耐烦，因为秉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当然更多的人狠毒到希望叶安然快点去死，免得再继续祸害王公子。
“好，我答应退亲。”半响过后，王焕艰难的吐出了几个字。
话音刚落，只听一支冷箭嗖地一声朝安然飞了过来。
王焕与她相隔不远，紧急之下他毫不迟疑，一个箭步上前挡在了安然的身前，那支冷箭不偏不倚刚好没入了王焕的胸膛。
安然吓得花容失色，脸色苍白一片，全身抖得像筛糠一般，手里的刀随之掉落在甲板上。难以置信的看着王焕，鲜血顺着王焕的胸膛流了下来，染红了他纯白的外衣。
王焕面色欣慰，目光温柔的看着她，只说了一句话，“你……没事就好。”说完，便直接倒向了她。
而树上之人远远望见缓缓倒下的王焕，心底重重一沉，瞳孔也随之放大，慌乱地紧了紧手里的长弓。不过转瞬之间，眼底再次泛起厉色，凉凉的冷笑了一下。
伴随着王焕的倒下，一支冷箭再次飞向了安然。这时候，安然才彻底醒悟过来，手忙脚乱的扶住王焕，嘴里不禁大声尖叫着，“啊。”好在那支箭擦过她的头顶，直接落入了湖中。
环顾四周，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抱着王焕蜷缩在船尾，一时竟不知箭会从哪个方向射过来？
岸上随之引起一片骚动，没有人在意王焕的伤势，反倒指责起安然来，说她是个祸水、扫把星。一时之间，岸上谩骂声不断。而对面的林晏殊感觉到了异样，丢下手中酒杯，倏地起身。在另一支箭划破长空之际，一跃而起，蓦然地接住了那支飞向安然的冷箭。
眼神冷冽的扫过岸边，整个人犹如困兽初醒一般。在众人还未回过神来之际，湖对岸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
易恒见自家王爷以身犯险，哪里还呆得下去，赶紧上前帮忙。
事实上，树上之人原本就不是睿王的对手，现在又多了一个帮手，就更加没有胜算。她也不再恋战，楸准机会纵身跳进了水里。易恒想要跳湖追上去，却被睿王给制止了，眼下自然是救人要紧。
————
安然颤抖着身子坐在地上，望着昏迷不醒的王焕，一时有些慌神，脑子里空白一片。
林晏殊走到她身旁时，她也没察觉。直到被人扛上肩头，整个人悬在半空中之际，她才惊呼出声。可惜，除了看见一双黑色的靴子，剩下的便是翻飞的衣摆。
“喂，快放我下来。”她拼命挣扎着，而扛着她的人不为所动，将她死死的禁锢住，让她根本动弹不得。
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心。
只听一个缥缈的声音想起，“别动。”她身形僵了僵，随后便真的放弃挣扎，只是看见躺在地上的王焕离自己越来越远。
在众人的围观和议论声中，她被丢进了一辆马车里，随着一阵嘶鸣声，马车便狂奔而去。好不容易坐稳身形，掀开车帘时，刚好看见睿王身边的侍卫易恒正指挥睿王府的暗卫抬着王焕下船。压在胸口的石头这才落了地，倒不是担心他，而是因为她跟王焕退亲都闹得如此大的动静，要是王焕再为了救她送了命，只怕她爹让她给王焕陪葬也有可能。毕竟重生的机会得来不易，她当然要倍感珍惜才是。
安然放下车帘，木木地对着车顶发呆。她全身沾满了血迹。想起刚刚那一箭，源自内心深处的恐惧，再次袭向全身，让她不禁后怕。
街上原本一派热闹的景象，却被突然冲出的马车，吓得四处逃窜。马车很快停了下来，安然木讷掀开车帘望了望。
原来已经到了叶府门口。
林晏殊静静地望着安然，脸上表情耐人寻味，眼神里居然带着一抹前所未有的温柔，对上安然之时越发的肆无忌惮。
安然呆呆地扫过他的脸，心乱如麻。扶着车壁想要跳下马车，却被林晏殊一把抱了下来。动作看起来干练，落地时却显得很温柔。有那么一瞬间让安然有些恍然，这种熟悉的感觉好像之前在哪里遇见过。
站在原地，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才总算活过来了，不过声音依旧颤抖着，“谢谢王爷的救命之恩，给王爷添麻烦了。”
“既然是救命之恩，当如何报答？”
安然眸子凝了凝，垂下眼帘，眉头微微皱了皱。这个时候，睿王居然还有心情跟她开玩笑？只不过是一句客套话，睿王倒是当真了。
好在受了惊吓，脑子还够用。知道睿王又在作弄她，随即转移了话题，道：“王爷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带走我，就彻底坐实了咱俩的‘奸情’。只怕有损王爷的名誉。”
“你是在关心本王吗？”说着，林晏殊隐去之前的温柔，眼底玩味之意正浓。
所幸睿王的油嘴滑舌安然早就见识过，只是别过了脸，装作听不见。
“好了，你先回去吧。王焕的事你别担心，本王会派人送他回去的。”说完，林晏殊动作利索的跳上了马车。在他准备离开之时，却又突然停了下来，追问道：“你可曾记得自己得罪过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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