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小花
江韫心中悔恨不已,如果她再快上一步,如果她不改道去平康坊;如果她先回府与父亲商议;如果她不参与此案;如果她不去珍宝斋装鬼;如果她不胡乱押了玉佩……此刻,小雪应该正在芳芷轩中看雪,轩中红梅开得正好,再配上一壶蜀中千里醉,小雪肯定欢喜……江韫泣不成声。
一阵寒风袭来,雪花漫天飞舞,一只半透明的蝴蝶,轻轻落在江韫的膝上。寒冬腊月,怎会有蝴蝶飞来?
江韫轻声问道:“是你吗,小雪?”蝴蝶不语,轻轻扇动翅膀,向江韫身后飞去。江韫转身,蝴蝶消失无踪,仿佛是一场幻觉。
“小雪是回家了吗?”江韫起身,向西北方直直飞入永兴坊,落在镇国公府小院芳芷轩之中。
若是往常,江韫晚归,小雪定会将院中和屋中的灯火都点亮,而今日整个小院之中,却连一丝灯火也无,江韫轻声呼唤着“小雪”,借着雪光,茫然地走进了屋中,里面漆黑一片。
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问道:“是小姐回来了吗?”
江韫闻声,摸了摸眼泪,赶紧走了出去,门口站着一个侍女,提着灯笼,却不是小雪。
江韫问道:“小雪在哪?”那侍女一愣,道:“她没有回来,老爷夫人请您去内堂。”江韫点了点头,径直往院外走去。那侍女连忙跟上去,道:“小姐,要不奴婢先伺候您更衣?”江韫没有说话,出了院门,往内堂去了。
府中一切如常。
穿过回廊,江韫走进内堂,父亲和母亲都等在屋中,江韫依礼上前请安。江韫面无血色、双眼红肿、满身是血,脸颊上还多了一道难看的疤痕,镇国夫人一向对江韫严厉,现下见她如此模样,一句责备的话也说不出来,赶紧扶她起身,一边查看,一边问道:“怎么弄成这样?”不等江韫回答,又吩咐下人去请大夫,浑然忘了自己女儿本就医术超群。
江韫摇摇头,问道:“母亲,小雪在哪?”
镇国夫人道:“先不说这些……”
“母亲,小雪在哪?”江韫又问道。
镇国夫人叹了口气,道:“说是送去兵吾卫府了。”江韫行了行礼,转身便要往外走。
“你去哪?”镇国公喝道。
江韫道:“我去接小雪回来。”
镇国公道:“你还嫌今天的事,闹得不够大吗?”镇国公从未对江韫如此疾言厉色,江韫愣在那里,一时说不出话来。
镇国公问道:“人可抓到了?”
江韫转身答道:“没有。”
镇国公又问:“小雪的轻功是从哪里学的?”
江韫道:“我不知道,我是教过她要领的,我以为她未曾上心。”
小雪从马上跃起,并不需要多高明的轻功,但小雪是个从未习武的弱女子,能够如此,实在令人起疑。
镇国公接着问道:“彭侍卫是你让带回府上的?”
江韫点点头,还未说话。镇国夫人看了丈夫一眼,似有责备之意,道:“有什么话,明天再说。韫儿,你先回去更衣休息,我让人送些清粥小菜过去,你先吃些,暖暖胃。”
江韫答道:“是。”
镇国夫人又道:“我知道你不喜人打搅,但芳芷轩中事务繁杂,今晚我先安排些人手过去,之后你再挑中意的,另行安排,可好?”
江韫答道:“女儿听从母亲安排。”江韫如此顺从,倒让镇国夫人有些担心。
镇国公道:“彭侍卫已在府中住下,你不必担心,你先回去好好休息。”
江韫答“是”,行礼告退。
夜已深,江韫茫然徘徊在房中,这一日发生之事在她脑海中不断盘桓,除了那个不敢触碰的血色画面,但小雪临终前最后一句话,还是在江韫耳边响起,伴着心口的一阵刺痛。
“小姐……床头……小花”是什么意思?一念及此,江韫拿起烛灯,到了小雪房中。好在此处尚且无人打扰,江韫拿着烛灯走到床头。
芳芷轩中本就只住着江韫和小雪两人,小雪的房间自然比寻常侍女好了许多,床、柜、案、桌、椅一应俱全。
床两面靠墙,江韫细细查看了床头,并无异常,也没找见什么小花。她又细细翻找了床铺、枕头、被子,还是全无线索。
江韫索性把房间全找了一遍,带花的东西可真是不少,绣花的衣裳、印花的摆件、雕花的首饰……有一个素银簪子格外显眼,这簪子看着有些年头了,末端一面拙劣地刻了一朵小花,另一面刻着一个“洛”字。这支簪子,江韫从未见小雪戴过。
小雪的身世,江韫自然是清楚的,是江家庄子里一陈姓佃户的独女。小雪父母双全,江韫依稀记得她娘亲是姓龚的,却不知这个“洛”是指谁。
江韫突然想起半月前的一桩事,宣蜀两军在边境冲突,消息传回上京城之时,小雪曾提及一个待她极好的邻家姐姐,嫁到了汉中城西南的太平湾,小雪说话间,将那邻家姐姐称为骆姐姐。
两年前,江韫曾去过汉中一次,在扇子沟得知,因两国冲突,毁了边境好些村子,其中一个就是以太平为名的。她之所以记得,就是因为“太平”二字太过讽刺,不过那村子毁了十多年了,也不知是不是小雪口中的“太平湾”。当时,江韫怕小雪难过,也未曾向她提及此事。
江韫拿着簪子,反复思量,小雪临死之前提到“小花”,想来此事于她必定十分要紧,是要江韫相助十多年前外嫁,早已断了联系的邻家姐姐吗?若然如此,她当时便可提出,自己必然鼎立相助。既然是临死前才肯提起,这个“小花”必然包含了小雪难以启齿的秘密。
“小雪的轻功是从哪里学的?”父亲的话又在江韫脑中响起。江韫的确教过小雪轻功,但小雪稍稍尝试,便放弃了,之后死活也不肯再学。难道她私下曾练习过?可小雪为何要私下练习?或者她原本就会轻功?
思来想去,江韫不得不承认,小雪或许还有她不知晓的另一面。但无论如何,小雪用自己的性命救了父亲是不争的事实,不管小雪隐瞒了什么,她对自己没有恶意这是毫无疑问的。
现下通往“小花”的唯一线索就是“太平湾”了,父亲曾常驻汉中,想来对此事有些了解。
不知不觉间,窗户透入微光,快到父亲上朝的时间了,此时过去,还能勉强赶上和父亲说上几句。江韫一出房门,立马跃上楼顶,见父亲已到内堂门外,立马跃下,落在父亲面前。
江韫请安后,道:“请问父亲是否知晓‘太平湾’?”
镇国公不答,反而道:“你加件衣服,一个人去祠堂跪着,其他的,等我回来再说。”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韫长这么大,被罚跪祠堂还是第一次。她看着父亲离去,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赶来的丫头给她披上斗篷,方才回过神来。父亲于江韫,是如同定海神针般的存在,似乎只要有父亲在,她做错了什么都不要紧。可她擅自行动,不顾后果,几乎害了父亲。江韫满心愧疚,默默地往祠堂去了。
从事情发生至今,江韫的心绪一刻也未曾平息,此时对着祖宗牌位,她忽然没有了胡思乱想的力气,脑中一片空白,靠着案台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那残忍的一幕又在眼前发生,江韫飞身扑去,却摔在了冰河上,冰下有一抹血色,她低头细看,却发现小雪浑身是血,封在冰下,江韫奋力呼喊,却没有声音,拼命砸冰,冰纹丝不动……”江韫用尽全力,却猛地醒了过来,她发现自己正躺在祠堂密室的软榻之上。
这个密室,江韫熟悉得很,每次回京过年,她都要来此处秘密拜祭。
密室中供奉着三个空白牌位,江韫并不知晓牌位供奉何人。但江韫知晓的是,右侧的牌位是两年前新放入的,就在道姑离开之后不久,那一年发生了太多事情。江韫也曾就此询问父亲,但父亲只说:“供奉乱世中的亡灵。”
此刻,牌位前正跪着一人,听到声响,立马转过身来,此人正是镇国公长子江衡。江衡浓眉大眼,器宇轩昂,军旅多年,让他比寻常世家公子,多了几分朗阔潇洒的气度。镇国公府的一双儿女,见面虽少,但关系极好。
“哥哥,你回来了?”江韫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
江衡起身,走到江韫身边坐下,轻笑道:“还不都是因为你的缘故。”
听到哥哥的声音,江韫鼻子一酸,扑进哥哥怀中,放声大哭。
江衡摸了摸江韫的头,道:“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
江韫一边抽泣,一边说道:“哥哥,都怪我自作主张、任意妄为,害父亲身处险境,还……还害死了小雪……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江衡柔声道:“妹妹,父亲已经告诫过你,不要牵扯此案,你执意如此,可是有什么缘故?”
江韫道:“因为师父,我想找师父。太多线索与师父有关,我想师父一定牵连其中……”
江衡叹道:“这怪我们,瞒了你道姑的下落。其实道姑是回了邑城,已经凶多吉少了。”
江韫抬头,泪眼汪汪地看着江衡,道:“不是的,我知道邑城失踪之事,它多半是风沙掩了去路,再不济是被风沙给埋了。我是知道师父能耐的,她不可能被风沙所困,她一定没事,一定没事的。”
江衡道:“邑城之事……暂且不提。妹妹既是要寻找道姑,也不算任意妄为。何况那凶徒轻功高绝,上京城中恐怕也只有妹妹能阻他一阻,妹妹参与也是必然之理。妹妹不能未卜先知,自然无法预知惨事,昨日之事,错在阴险算计的小人,而不在妹妹,妹妹与其悲痛,不如整理线索,我们一同抓出凶手。”
江衡拿出手帕,帮江韫擦了擦眼泪,继续说道:“我在玄灵山接到消息,立马赶到上京城外,派了些人进城打探,但消息终究有限。妹妹,你能将昨日之事,原原本本地讲一遍吗?”
江韫点点头,从江衡手中拿过手帕,胡乱摸掉眼泪鼻涕,便将手帕塞入袖中,从珍宝斋遇见红绫之事开始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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