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夏甜的几瓶药输完,季行州找出换药的纱布和碘伏,但忽然又停下,最后重新放回了药箱。
他问:“你伤口还需要换药,是我帮你换,还是去医院护士帮你换?”
他好像很清楚她会怎么选择。
夏甜说:“当然是要温柔的护士妹妹换。”
夏甜想起手术时脱下衣服那会儿,虽然季行州一向很君子,如今的身份也只是把她当个病人,但她自己还是会很别扭,总有种心脏跳快、高烧未褪的错觉。
依旧是上了季行州的车。
夏甜才注意到他开的是台很普通的大众,对于他那样的家庭,这台车确实算非常刻意的低调了。他家境优渥,她只知道他是单亲家庭,爸妈在他高一的时候离婚了,妈妈是个女企业家。
夏甜高三刚转学那会儿,没少踩着滑板追着季行州家的豪车跑,有次还蹭到车尾巴,拉出了一条划痕,逼得季行州下车很生气地拽过她,将她扯到路边树荫下训斥她不要命了。
她那时第一反应是心虚,第一次那么弱弱地说:“我一个星期一百块钱生活费,那个划痕我不是故意的,要几个星期的才够给你填上啊?”
他是拿她没办法的那种生气,只说:“你以后别来追我车就行。”
那天起夏甜真的没再追他家的车跑了,倒也不是因为怕季行州生气,而是怕赔,不,起。
费泽野说他妈妈很有钱,他车接车送,光四个车轮子都要好几万。
也是那一周起,夏甜开始发现季行州坐上车前都会隔着来往的同学远远看她一眼,然后才上车离开。
她有次很兴奋地跑过去:“季行州,你是不是有话对我讲呀?”
“没有。”他升起了车窗,但车子开得很慢。
夏甜也发现那次后他家的车开得都很慢,直到她好奇地再次追上他。
“季行州,你家的车怎么了?”
“没怎么,你怎么又追上来?你一个月生活费不想要了?”
夏甜想,不愧是学霸,能一句话拿捏她。
就在她琢磨如果不踩滑板的话,脚踏车能不能追上小汽车的速度,买哪种脚踏车更好时,季行州破天荒没再坐他家的小汽车。
那天她在校门口追到了走路的季行州,一路同行的时候,路灯昏黄的光透过枝叶斑驳洒下,她的高马尾随着她欢快的脚步甩在晚风里。走在她后面的季行州不时板着斯文冷静的克制脸,不时嫌她聒噪地移开眼。那天晚上,他虽然不怎么说话,但她真的好高兴。
…
他们一路的话不多,车子很快驶进市一院的停车场。
夏甜跟在季行州身后,出门时特意戴了口罩。
从进电梯到换药,季行州会不停收到女医生和护士打的招呼,还有几个年轻的男医生会拿着复杂的病历问他一些问题。
他回答的都是专业性术语,夏甜隔着遮挡的帘子隐约可以听到,不管他到哪里,总会用实际能力成为那个领域顶尖的人。
换药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医生,旁边是她带的见习生和护士。
见习生还是大三的小姑娘,报道第一天就对季行州献过无数殷勤,忍不住一直瞅夏甜。
虽然夏甜都没说过话,但早成了大家眼里能八卦的对象。
小姑娘看不见她口罩后的脸,但只要眼睛不瞎凭着体态、身材和那双明亮清澈的杏眼就能看出这是个妥妥的美女。
小姑娘忍不住问:“听说昨天你刚缝完伤口很虚弱,是季医生抱你离开的?”
“你听谁说的?”
“她们都说!”
“你和季医生是什么关系啊?”旁边护士也忍不住问。
“医生和患者的关系。”
“那他为什么昨天会抱你,还给你交医药费?我们季医生从来没有这样过。”
“我也不知道呢。”装傻小能手夏甜问:“你们季医生很多人追吗?”
“那当然啊,他每天办公桌上不是病情诊断书就是情书,他给书记千金治过病,那位张小姐连续一个星期天天来医院!”
“才一个星期啊,那你们季医生魅力也不怎么样。”
“谁说的,是季医生自己请张小姐离开的!还有啊,有个很出名的网红也追过他,也才来过两天就被他打发了,还有很多人美心善的小姐姐都跟他表白过。”
护士和见习生在旁边解释,就差没直接点名后面这很多的人美心善的小姐姐就是她们自己。
女医生比她们稳重,只是笑道:“你跟季医生什么关系啊?我也八卦一下。”
“他是我的医生,我是他的患者,就是病历本上这样。”
见习生和护士面面相觑,显然不信。
见习生:“不管你是什么关系,你最好还是放聪明一点吧,我看你性格挺好的。跟你说,季医生跟明星正在闹绯闻,那个女明星还是他高中同学,我们很早就听说他有个白月光的。”
海绵擦过伤口,很疼,夏甜闭着眼问:“听谁说的?”
“他一哥们,也很帅,好像是他高中同桌。”
有很多的时候,夏甜会笃定地认为季行州喜欢过她,哪怕时隔六年听到别人提起他有一个高中时期的白月光,她也会下意识地认为就是她。可他在短信里解释得清清楚楚,不管那是真心话还是气话,她都在那天收到短信时觉得是她不配。
高中时期的夏甜哪怕经历过无数的校园霸凌,但也从来不会失落,她永远保持着交朋友的心态,她永远乐观灿烂,把对她好的人都记在心上。也只有在收到季行州那些短信时,她才幡然知晓,十八岁的夏甜也会有刻进骨子里的自卑。
换好药,夏甜抬手想拉褪到腰的裙子。
她动作慢,见习生忙帮她,也忍不住多往里瞅了一眼:“姐姐,你身材好好啊。”
“谢谢,你长得也很可爱。”
离开病房的时候,季行州和夏甜并肩而行,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身上,根本没有拿她当一个普通病人。
一路遇到很多探究的眼神,他都无视所有带她走进电梯,离开医院。
再次回到车上,季行州问:“换药时疼吗?”
“你是医生,你不知道?”夏甜忍不住就是想怼他。
他脸色再没有高中时期对她的严肃和气恼,内敛的安静,又像深情到了骨子里。
夏甜望着后视镜里他目视路况的双眼,总对他这副款款深情感到委屈和烦躁。
季行州说:“你住的地方太潮湿,空气质量也不太好,我为你换一个地方,你想住在哪儿?”
“你出钱?”
“嗯。”
“你这医生又是亲力亲为又是出钱卖力的,图我什么啊?”
车厢里划过短暂的安静。
“如果要算得这么清楚,那就图你平安快乐。”
前路车辆的玻璃折射出耀眼的太阳光,刺到夏甜眼睛里,她莫名涌起热泪,但是忍下逼回。
她还真听不得这样的话。
她总再而三地在季行州面前心软。
简直丢一个警察的脸。
城市林立的大厦在车窗外倒退。
夏甜随便看了眼前方的楼:“那我谢谢你啊,那是什么president?那个酒店吧。既然你图我快快乐乐养伤,那就只能住什么豪华总统套房咯。”
“我谢谢你啊季医生。”
“不客气。”季行州看了眼那座酒店,薄唇在无声无息里漾起。
夏甜:“可是你家破产了吗?”
“没有,我特意开低调的车。”
夏甜:!
她明明没有问他为什么开这辆普通的车,他竟然什么都知道。
虽然是故意答应的话,夏甜也没有矫情地出尔反尔,去就是去,能薅羊毛白不薅,反正他欠她。
只是她得回去带些东西,季行州将车开向她住的地方。
路上经过一家不起眼的米线店时,夏甜说:“我要吃米线。”
“好。”季行州在路边找了车位停下。
高中时期的夏甜最爱吃的就是各种各样的米线和她妈妈包的饺子。
老式的米线店很破旧,好在桌椅板凳擦得光亮。
夏甜坐得很自然,倒是知道季行州不会喜欢这样的地方,她也是想故意看他不自在。
她从前带他去吃过装修不起眼但是味道很好的小破店,也拉他去吃过路边摊,他会训她路边摊不干净,然后吃得很少。而夏甜从来不介意他吃剩的东西,总是端过他那碗几乎都没动过的小土豆一口吃掉。
后来他总带她去吃干净明亮的餐厅,也带她去吃昂贵到她差点掉头就走的牛排。也是那一次,她望着餐桌上的红玫瑰傻笑半天,吃完后想带走,被季行州那种丢人现眼的眼神怵回了小爪爪。从餐厅出来,路边有贩卖鲜花的小摊位,她惊喜地说想要一支白玫瑰,季行州淡淡看她一眼,说那是情侣才送的东西。
只是现在坐在这间狭小的小破店,季行州竟然没有了从前那种对环境的嫌弃。
老板娘端上滚烫的砂锅,他提醒她小心烫,为她取过一双一次性筷子,等到她吃后也低头吃起他那碗。
青年微垂的颈项带着骨子里的优雅,他修长挺拔地坐在这里,好像平凡的一天小店突然来了一位当红明星,十几块钱一份的米线被他吃出高级餐厅的昂贵。
夏甜不明白骨子里天生的高光要如何练就,而她也忽然没了气——就像六年前一样,她从来不会将他拉下神坛,所以自己心甘情愿走向泥潭。
从米线店出来,夏甜瞅到一张寻人启事,饶有兴致地停下。
[寻找1992年出生的女孩霍甜甜,于5岁时(1997年)在临市甘羊县火车站与哥哥走失,走失时身穿红色棉衣,戴粉色毛线帽,因家穷没有留下照片。霍甜甜左眼下方有一颗小黑痣,爱吃鱼,爱唱歌跳舞,哥哥名叫霍森,如有线索者重金酬谢,2014年6月留。电话……]
夏甜:“你说会不会找的就是我?”
“没这个可能。”
“可我觉得这个寻人启事有一点点问题。”
季行州看向她。
“寻人启事都带照片。”
“上面说了,家贫没有小时候的照片。”
“谁寻亲带谁的照片,很多寻人启事都贴父母亲人的照片方便用于被亲人认出,这个小女孩恐怕当时只有哥哥一个亲人,而且这个哥哥现在应该地位不低。”
夏甜顺心应手地分析:“恐怕得是个公众人物。嗳,你说我去跟他义结兄妹,慰藉他思亲之苦,是不是我就能赚到点钱?”
季行州有些好笑地扯起唇角。
还是这么聪明啊,前半部分分析得有些道理。
这个小插曲过后,他们回屋子拿了些夏甜要带的东西。
……
被夏甜一眼万年指定的酒店昂贵到夏甜想不顾面子调头走。
季行州却是很自然地递出卡,好像一天58888的房费在他眼里只是588。
管家带他们进到房间,放下他们的行礼,讲解了一下配套设施的使用,九十度鞠躬离开。
夏甜还没仔细逛就已经心痛得睁圆了眼睛。
这是间双套房,除了总统房还有一间夫人房,配套的大型客厅奢华明亮,自带独立的会议室、桑拿房、衣帽间、健身室……餐厅设立在巨幅的落地窗前,夏甜都能想象坐在这里吃饭简直是人生极大的享受。
茶几镶着百分百的金,摆放着迎宾水果和精致甜点。
夏甜:“我觉得退了吧,这房间品味好土,而且楼层太高,空气对我身体不好。”
季行州:“你要面子,我就不要面子的吗。”
“可是为了面子……”
“我又不亏,又不是你一个人住。”
望着这么大的套房,夏甜没良心再打发他走。
“你现在是花你妈妈的钱?”
“我不妈宝。”季行州,“订了一周,安心住吧。”
“!!!”夏甜,“你当医生这么赚钱?”
“从小到大的奖金,一直没人帮我花。”
所以从前他带她去吃各种贵贵的餐厅都是他自己攒的奖金吗?
夏甜:……
也好,反正是他自己刷的卡,她又没逼他。
季行州扯了扯衬衫领口说去换下衣服。
摆脱了一点良心上的愧疚感,人生难得的高光时刻,夏甜坐到软得一塌糊涂的沙发上,望着镶黄金的茶几,流下了心痛的口水,含笑吃了几块甜点。
总统房的门外,季行州倚着门,望见夏甜翘起的唇角时也忍不住漾起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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