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误会4

按照来学堂的早晚，众学子被分配在不同的院落，他查过簿子，夜星岚等四人同日到来，一并被分在兰苑四间房舍。

        他今夜来一为送药，另外一个要解释一下那夜的误会。夜星岚没给过他一个和蔼的脸色，他虽伤心，却不易表露出来。

        不想惊动秦钰等三人，楚擎敛了气息，来到夜星岚房舍门前，沉吟良久，鼓起勇气抬手扣门。

        食指尚未触到门板，房内一声低低的惊呼，乱了他的心神，那分明是夜星岚的声音，似是遇见了意外之险，楚擎心下焦急，三成力道推门而入。

        屋中人正将束胸的白色布条解下，少女的衣衫褪到腰际，夜星岚跪坐在书案上，雪白的藕臂背过身后，反手给自己的背上涂药，侧转的身形让她妙曼的身段分外妖娆。

        白花花的影子晃得楚擎心神一荡，立刻背转过身，反手关上房门。

        “你——”夜星岚方才手滑，一瓶万金的金疮药差点整瓶摔个粉碎，吓得她叫出声音，还好手快接住了，还没缓过神来就被破门而入的男子又吓呆了。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以为……以为你出了危险……危险。”楚擎背对着夜星岚磕磕巴巴的解释，即便是背转过身，仍然紧闭双眼，但那半裸的侧影深深的刻在脑海里，怎么挥也不散，慌得他通红了面庞和耳尖。

        “楚擎？”撞破她女儿身的居然又是楚擎？旧仇未了又添新恨，夜星岚牙根都快咬碎了，一双玲珑美目就差瞪出血来。将腰际的衣服胡乱裹到身上，就要跳下书桌和来人拼个你死我活。

        “啊——”她气恼至极，慌乱间衣服的下摆裹住了桌上的玉石摆件，夜星岚一个趔趄，眼看连石带桌就冲她后背砸下来。

        倘若砸中她这背恐怕要留下丑陋的疤痕，夜星岚双眼一闭就要硬生生的接了。

        只觉眼前一黑，被修长的手臂抱了满怀，夜星岚止住了下坠的身体，险险扶住楚擎的肩头，鼻尖萦绕着上等檀香的香气，才察觉上半身紧密的压在对方指间。

        方才夜星岚的惨叫，楚擎的身体比大脑早一步反应，将人护在怀里才察觉掌上的触感，像是被火烫到，楚擎吓得立刻松手站立起身，失去楚擎的支撑，书案的边角重重砸在夜星岚的后背上，疼的她张着嘴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伤……伤药！我先告……告辞了！”楚擎紧张的指尖发颤，看她疼的咬紧下唇，下意识伸出手，又像被烫到似的匆忙收回袖中。

        夜星岚这一拽一扯，身上缠起来的袍子又松脱了，楚擎再次背转过身，将袖中药瓶放在案几上，逃似的离开兰苑。

        “楚擎！我要杀了你！”半晌，夜星岚终于捯过这口气来，冲着楚擎离开的房门低吼。

        将他留下的瓷瓶狠狠一掷摔在地上，瓶内琥珀色的伤药随着破碎的白瓷四溅，地上腾起一股幽香，像是夜星岚的恨意，瞬间充满整个房间。

        翌日清晨，秦钰打着哈欠来找夜星岚去上早课，敲敲房门，无人应声，房内传出极细微的咚咚声。

        “阿嚏！阿嚏！这是什么味？”房门没锁，秦钰推开，混合杂乱的异香扑面而来，呛得他连打几个喷嚏。

        “怎么了？这是？”谢夕辰和顾萧也伸个懒腰来夜星岚这里报到，四人天天约了一起出早课。

        “遭贼了？”夜星岚的房间离他们住的都远，虽然听到了不小的动静，按照之前的经验，夜星岚喜欢入夜时分试她的招妖术，但凡老大没叫帮忙，谁来都会被削一顿。

        三人挥散了屋内缭绕的烟雾，这才看清一个佝偻的背影蹲在墙角不住的捣鼓着什么。辨认半天，才从蓬乱的发髻中窥得夜星岚的侧脸。

        “老大？你在干嘛？”谢夕辰壮起胆子试探着扒拉了一下夜星岚的肩头。

        夜星岚猛然回过身来，顶着两个黑眼圈，唇色不正常的殷红，一口白牙咬的咯咯作响，浑身透出来的恨意像火，稍微一碰随时都能点燃这一室的硝烟，“我要杀了楚擎！”

        “淡定淡定，老大你这是昨晚被揍了？”相识两年，秦钰从没见过夜星岚怒成这样，收到一个闭嘴的眼神，立刻后退半步，咽了咽口水。

        众人互看一眼，都将夜星岚的沉默认为是默认。

        “老大，你这是什么？”顾萧顺势一指夜星岚怀中抱得捣药罐子，乌七八糟的香味混在一起，直冲神经。

        “引妖丹！”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夜星岚从罐子里拔出药杵，在三人面前挥了挥。一股刺鼻的药味直冲鼻尖，三人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会不会太……烈了？”顾家从医，从小耳濡目染，顾萧对各路药材分外敏感，这满屋飘着的至少有十几二十种珍惜药材，要是都用在这剂引妖丹上，能招出多高级别的妖来？

        “我要杀了他！”夜星岚的脸有些狰狞，重复着自己的决心继续埋头制药。

        “老大，这个味道？刚进来，我还以为你要炼凝碧。”秦钰提鼻子四处闻，眼神和顾萧交汇，后者点头。

        秦家是武将出身，别的不懂，疗伤药最是精通，蟠东有一种圣药，供在宫中的琉璃阁内，传闻可活死人肉白骨。

        活死人他是没见过，但前些年父亲远征边关，有一役重伤惨胜，归来后伤口发炎溃烂，药石无效整个人奄奄一息，皇帝特意将人招进宫里，回来时那满背翻出红肉的寸深的刀伤只余浅浅的红痕，着实让他震惊了一番。

        他到现在都记得那特殊的幽香。刚进屋时，几股异香遮盖下仿佛又闻见了那圣药凝碧的味道。

        “给我请三天的假！”夜星岚并未仔细听秦钰的话，满脑子都在回想她家藏书阁里那些秘方。

        “那洛姑娘那里？”

        “你们帮我盯死！别让那个禽兽靠近洛姑娘。”

        反应半天，三人才将持重有礼的楚擎师兄和“禽兽”二字对应起来。

        “老大，你悠着点。”临出门前，谢夕辰不放心的回头叮嘱。

        顾萧替夜星岚向楚擎告假，楚师兄竟然不问缘由的就允了，不知是不是错觉，楚师兄好像还一脸关切的样子，只是苦等良久也没见他问出什么话来，反倒是涨红了脸色，也是让三人一头雾水。

        三天之后又三天，夜星岚前后请了足足九天的病假，楚擎次次都准了，这在圣言堂可是从没有过的先例。

        这九天中秦钰、顾萧和谢夕辰轮番陪着洛琼霜，天天放课后拉她去兰苑探病，没给她和楚擎一分钟独处的机会。

        洛姑娘自从知晓夜星岚是为她采“都夷香”的而夜受风寒，对夜星岚的态度也由怜惜转为热络，没白费夜星岚天天放课装这一个时辰的病弱。

        说来也奇怪，这段时间楚擎也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讲堂上一改往日一丝不苟的恭谨，放课后甚至有些失魂落魄。三人自动将这归结为洛琼霜的移情别恋，使得他暗自神伤。

        曾夫子闭关至今，一连九日，楚擎都在松竹园内徘徊，自那一夜，心如油烹。想去探看，又怕她气自己。自少时和曾夫子游学天下，从未有过的煎熬和慌乱让他辗转反侧。

        今日夫子出关，他早早候在冷香园内。

        “先生，徒儿想求卜。”左手紧握成拳，楚擎直接跪在青石阶前，青碧色的长衫下摆被露水浸湿。

        知道曾墨善卜的人不多，但作为他的高徒，楚擎自是知晓曾夫子逢卜必中，当年正是他依卦象指引父皇找到了良相夜晏，才有今天蟠东的繁荣鼎盛。

        但曾墨却从不轻易为人占卜，被他允准之人都要付出不菲的代价。

        听完楚擎所求，曾墨变了神色，拧起眉头，多年的师徒情分和天道之规在胸中不断地撕扯，犹豫不决。

        “师父！”楚擎抬头，眼中的坚定幻成无尽的企盼，多年前纠正过来的称谓叫得他心头一软，仿佛又回到很多年前，眼前的楚擎和当年七、八岁的孩子残影重合，跪在地上乞求他带自己离开皇宫。

        曾墨深深一叹，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好吧。”终于下了决断，将楚擎引向屋内，曾墨取出卜筮测盘，郑重的将双手浸入案几上的白瓷手盆中。

        “为何卜？”像是还期待一丝转机，曾墨轻声的问到。

        “卜情。”楚擎抿紧了下唇，曾墨重重合了眼睑，意料之中的答案，楚家人皆逃不过此劫难。

        “此一卜损你一半的修为，可想清楚了？”白纱擦拭手上的水珠，曾墨问的有些沉重，本以为自幼带他离开皇宫，说不定能破了楚氏皇族历代情劫的命数，但人算不如天算，自此一刻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徒儿愿付！”

        鎏金命盘缓缓打开，一零一虔语环绕在侧，盘中紫金灵蛇的雕像昂首吐信，曾墨示意楚擎将手指刺破，汹涌的灵力顺着殷红的血液不断地自身体内流失，缓缓淌进盘中灵蛇的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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