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十米尘光
或许是自己指尖太凉，才会让素从心觉得牧尘光的手和杯里的水一样滚烫，或许正是自己太敏感、太情绪化，才会把朋友的关心，当作她向季林奔赴的障碍。
素从心敏感、脆弱，也极爱自我反省，她很快为自己莫名其妙地对牧尘光发脾气而感到羞愧。
此时，她低垂着头，不知道该如何弥补，她张了张嘴，发现除了说“抱歉，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脾气”外什么都不会，这似乎显得自己很没有诚意。
素从心抬头看向牧尘光，嘴巴蠕了半天，终于说道：“我请你吃饭吧。”
这是牧尘光至今为止，听到的最动听的话，他没忍住笑出了声：“好啊，我要吃大餐。”
素从心用力点头，跟着笑了：“好啊，一顿饭我还是请得起的。”
“那就这么定了，十天后我带你出去吃。”十天后，素从心用药两周，精神应该会好很多，牧尘光计算着说。
随后他拿出手袋里的食盒摸了摸，虽然有用保温袋包着，可还是抵不过北方的严寒，幸好房里有微波炉。
牧尘光把食物热了下，端到茶几上：“叫的外卖，过来尝尝，看看合不合口味。”
虽然没什么胃口，素从心却不想扫了牧尘光的好意，她趿拉着拖鞋走过去。
茶几上摆着一盒菌菇鸡汤，一盒捏成小动物形状的饭团，素从心指着可爱的饭团问：“这是做的狗狗吗？”
牧尘光坐在沙发里尴尬地扶了下镜框：“我怎么觉得像兔子？”
“兔子？可是它耳朵这么短，怎么会是兔子。”素从心捏着筷子夹了一个放在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像叫醒了她肚里的馋虫，素从心一连吃了两个，不忘用下巴点着食盒，说，“牧尘光，你也吃啊。”
习惯真的很可怕，它潜移默化地改变着一个人。
素从心自然地叫着牧尘光的名字，没再觉得不礼貌、别扭，甚至习以为常，而她对此毫无察觉。
“喜欢吗？”牧尘光摸了摸被残次品撑胀的肚子，还是笑着拿起一个放进了嘴里。
“喜欢。”素从心包着满嘴的食物，不住地点头，脸上终于窥见了青春年少该有的样子，“里面包的什么，软软糯糯的。”
“山楂红枣泥，开胃的。”牧尘光暗自记下今天的日期，11月25日，素从心对他说了喜欢。
虽然是对食物的评价，可食物是他做的，所谓爱屋及乌，她迟早也会喜欢上做食物的人，牧尘光如是想。
为了对方一句“喜欢”，牧尘光的生物钟从早上七点调到了六点，每天起床他会为素从心准备一日两顿的儿童餐，把它们放在保温桶里，到了饭点让骆白拿过去，再偷偷放进外卖盒中。
虽然素从心依然会有没食欲的时候，但每当打开食盒，看到一只只可爱的“小动物”，她都会忍不住想尝一口，然后就有了第二口，第三口……
她曾找牧尘光要过餐厅电话，打算自己订外卖，从牧成光口中得知那是一家只对高级会员配送的私人餐厅，不禁感叹有钱人的生活啊！
横竖都是要死的人，也就不和牧尘光客气了，他订就他订吧，每顿微信转账就好。
宗深一下飞机就守在了牧尘光的接待室门口，等最后一位来访者离开后，他挂着意味深长的笑进了门。
牧尘光头也不抬地整理着资料，听脚步声就知道是宗深：“怎么不在那边多玩几天？”
“再玩几天，可就错过铁树开花的好时节了。”宗深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挑起牧尘光的下巴，笑得又痞又坏，“说吧，你和那位素从心女士到底怎么回事？”
宗深之所以还能笑得出来，是因为他根本不相信这两人会有什么。
牧尘光拍开宗深的手，往椅背上慵懒一靠，笑说：“在此之前，你得叫我一声爸爸。”
“什么爸爸？”宗深懵了一下，看着笑意加深的牧尘光，立马反应过来，“你，一见钟情了，素从心？”
宗深还没从震惊里回过神，就碰上了说来给从心姐拿午饭的骆白，望着提走保温桶的骆白的背影，宗深心力交瘁地问：“牧尘光，你可千万别告诉我，那是你给人家做的爱心便当？！”
“就准你为爱学医，不准我为爱洗手作羹汤？”牧尘光驳得宗深咬牙切齿。
“当然不行，你要那些把你捧在手心里爱的女孩怎么想，逼抑郁了你还得给人治。”宗深叹了口气，一本正经道，“你这么对素从心，她心里却只装着季林，并对你的深情一无所知，你图什么？”
牧尘光笑着垂下眼帘，他图的自然是未来某一天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可谁能保证这一天真的会到来。
见牧尘光沉默着不说话，宗深也急了：“你索性把心意摆在明面上，起码得让人知道你喜欢她啊！”
“新的感情对现在的她来讲，负担大过欢喜。”牧尘光耐心解释。
宗深有点拿牧尘光没办法，开始引经据典：“有本书上说得好‘爱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点的吻，是一堆孩子’，想想多美好的画面，我不想看到你爱到最后，一无所有。”
他其实想劝牧尘光趁情根深种之前，及时止损，但宗深最没立场说这话，谁没有为爱一条道走到黑的时候，他就是典型。
这是《破碎故事之心》上的一句话。
牧尘光望着没读过几本课外书的好友抠破了脑袋劝说自己，突然有点哭笑不得：“你忘了后面还有一句‘爱是想触碰又收回手’。”
宗深很是无奈：“那你就慢慢熬到她欢喜大过负担的时候，希望这期间你不会抑郁到去别的医院看心理医生。”
牧尘光笑着将手里未加奶、糖的咖啡一饮而下。
不是奶、糖用光了，也不是他忘记加。
幸福感往往需要对比，至少在苦涩的咖啡面前，牧尘光感觉这段时间自己是幸福的。
十天不疾不徐地走过，素从心用药两周，精神和身体有了好转，最明显的是她话变多了。
牧尘光来病房看素从心时，她主动提到了请客一事，原来她还记得，这让牧尘光有些意外，也分外欣喜。
他试探性地提出想去素从心大学逛逛，在那附近吃饭。
牧尘光知道那里有她和季林的回忆，坦然面对是放下的前提，这一关素从心迟早要过，当然他不会逼对方，牧尘光只做引导，一切看她的意愿。
看得出素从心在犹豫，她在心里几番挣扎过后，最终答应了牧尘光的提议。
今天是工作日，道路虽不像早晚高峰那般拥堵，但在红绿灯较多的地段依旧挪动缓慢，一连串红尾灯明明暗暗，走走停停，稍有点性急的人都得捶着方向盘骂娘。
这其中却不包括牧尘光，不是因为他耐心足，而是因为他右手边坐的是素从心。
两人单独呆在一个狭小空间的机会并不多，他巴不得堵久一些。
牧尘光开着车想象着如果素从心答应，他现在就能一脚开到地球的另一端，载她到一个没有伤痛的城市，从新生活。
又想到上一次素从心还在自己车里勉强吃一枚饭团，这一次她已经主动请自己吃饭了，仿佛他每走一步都能捡到星星。
不禁让牧尘光怀疑上天是否把偏爱都给了自己，如果可以，他想分一半给素从心，这样两人在一起就完美了。
牧尘光将车载电台的音量调小，找了个话题聊：“我很好奇，你之前怎么看待心理医生的？”
素从心扭头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问：“要听实话吗？”
牧尘光听她这么说，心里跳出了个答案，他不介意地说：“但说无妨。”
“像……骗子。”素从心说得有些心虚和羞惭，因为现在的她并不这么认为。
牧尘光不是头一回听人这么说，不过后来那些人都拿着锦旗来送他了。
牧尘光觉得素从心得给他点误会的补偿，于是挑眉看她一眼：“然后呢？”
素从心没接收到牧尘光眼神里的信号，一心想着该怎么解释，她沉默片刻，说：“其实我之前看过心理咨询师，在季林生病期间。”
“那会儿为了省钱也怕季林担心，就瞒着他选了一家小的心理咨询诊所，治疗了一段时间不见效，最后一次去发现诊所被人砸了，听其他患者说那家医生是交钱买的咨询师证，看了几本书就出来接收患者了。”
所以素从心是尝试过自救的，想到她曾经那么努力地想要活下去，好好活下去，却因为遇到了乱行医的骗子耽误了病情，牧尘光的心就像钝刀割肉一般地痛。
音乐电台正在放一首旋律明快的歌，和车内沉重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
牧尘光不想素从心再为了过去的事难过，于是逗弄她问：“你看我像骗子吗？”
素从心眼角弯弯地回答：“自然不像。”
她顺言打量了一下他，牧尘光这会儿没戴眼镜，没被任何事物遮挡的五官立体又极具侵略性，深邃的眼眸像能洞悉人心，笑时温文尔雅，声线平和，言语却总能直击人要害，让对方跟着他的思维走。
素从心想了下措辞：“像一位绅士的外交官。”
赞美的话牧尘光听得多了，倒是第一次听人说他像外交官，而这人还是素从心。
牧尘光控制不住地牵起了嘴角：“这算是很高的赞美？”
他臭美地问，想得到对方再一次的肯定。
没想到这次素从心没着他的道，反夸起了自己：“能和外交官一般的人交朋友，对方也一定不差。”
牧尘光想何止不差，连造字的仓颉，都找不到一个字来形容你的好。
提到“绅士”，他不由想到曾在一本书上看到的一段对于绅士的解读——“绅士就是，所做的，不是自己想做之事，而是自己应做之事”。[1]
牧尘光从内后视镜看素从心，在阳光的照耀下她肌肤更显雪白，明眸皓齿间还含存着笑意，夺目得像是从月亮里走出来的女孩。
他听见了自己震荡的心跳声。
牧尘光真想做个混不吝的无赖，毫无顾忌地缠上她，拥吻她，言宣自己的爱意，然而素从心眼里的绅士是不能这样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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