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笑容不再

昙灵的银光划破漆黑的夜色，鲜血自萧笛的伤口喷洒，飞溅在玲珑的脸颊上。

        圣殿门前，水洛趁着萧沐雨愣神的片刻，操纵藤蔓刺了过去。

        萧沐雨此刻完全被萧笛的死惊得失了神，全然没有注意到水洛的攻击。

        藤蔓本是柔软的，在水洛的操控之下却似化身利剑，自地下突然窜出。

        不由萧沐雨做出反应，三根藤蔓已经穿过了她的身体，自萧沐雨身上流淌出的血将碧绿染红。

        血珠滴落在青石板的地面，在场的使徒们骤然惊醒，齐齐向水洛和玲珑发起了攻击。

        水洛带来的巫师们也一起动手，巫术与灵术在圣殿门前激烈地碰撞着。

        玲珑看着已经不再流血的萧笛，抬起左手抹去了脸上溅到的血滴。看着指上的血色，玲珑的眼神却似乎并没有聚焦在此。神差鬼使一般，玲珑缓缓将染血的指尖抵在唇上，舌尖轻轻舔去了指上的血迹。

        玲珑似是自言自语地轻声说了：“竟然，是甜的……”

        昙灵剑中的那个空灵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伴着笑声：“没错，鲜血是这世间最甘甜的味道。来吧，动手，杀了他们，享受最醇美的甘露吧。”

        “这样……真的是可以的吗？”玲珑看着地面，似乎只是问着自己。

        “灵魂的天性就是嗜血的，这又有何不可？”自昙灵银光化作雾气缠绕着玲珑，又似乎在催促玲珑赶紧动手，只是这说话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

        玲珑的眼中似乎失去了神采，仿佛是被在昙灵中叫嚣着的那些嗜血邪神操纵着，再次提起了剑，冲进了圣殿门口斗法中的人群中。

        强烈的银光自剑锋散射而出，手腕翻覆之间，灵剑仿佛□□为数十把，瞬息间便击溃了使徒们用灵力凝成的刀刃。

        银色剑芒划过暗夜，剑气直逼仙缘坛众人，玲珑看似还在原地，可那些剑气做的都是一剑封喉。

        血水已经填满了石板缝隙下的泥土，在广场上蔓延着。

        随着昙灵的银光跳跃，不断有仙缘坛的使徒倒下，那一腔热血喷向半空，恍若天际降下了一场雨。而玲珑却在剑光的舞动下，并未被雨水打湿。

        水洛和巫师们站在圈外，都已经看呆了。眼前的画面究竟是残酷，还是唯美？竟没有一个人能说出答案。

        “住手！不要再打了！”少女凄厉的哭喊自圣殿传来。

        白衣的少女正是先前在祭坛上起舞的祭祀神女，此刻挂着泪痕，冲玲珑撕心裂肺地喊着。

        玲珑却是已然听不见神女的哀求，剑光不绝，使徒的攻击也不会停止。

        白衣的少女突然冲入圈中，迎上了昙灵的剑光，银光没入少女的胸口，一口鲜血自少女口中呛出溅在了昙灵的剑锋上。

        一切仿佛静止了。

        灵术的攻击停下了，玲珑也维持着刺中祭祀神女的姿势没有动作。

        神女的白衣已经血染，缓缓抬头，双手沾满了自己胸前流出的鲜血，此刻却努力地抚上玲珑的脸颊。

        神女此刻跪在地上，注视着玲珑的眼睛，露出了微笑：“神早已写下预言……昙族灭亡之时，最后的神女以身饲花。醒来吧，彼岸花。”

        神女抬起右手，食指上的血滴在玲珑眉心描绘了一朵花。

        掺着绯色的金光自神女描绘的花中发出，在玲珑的眉心刻下了烙印，玲珑露出了几分痛苦的表情。

        “啊！”突然喊出了声的玲珑，眼神中却恢复了光彩，下一刻看清了眼前的景象，不由得松开手中的昙灵，向后退了一步。

        “彼岸花……终究还是开放了……”神女眼中的神采熄灭，最后冲着玲珑微微一笑，合上了双眼，倒在了血泊中，身上洁白的长裙被迅速地染红。宛若洁白的梦昙花被染上鲜红，天堂化为地狱。

        昙族灭亡之时，最后的神女以身饲花，可开出的再不会是洁白的梦昙花，而是血色的彼岸花。

        世间有一花饮血而生，遇神为白，遇魔为红。银白为天堂，绯华为地狱。

        天堂和地狱，来自同一颗种子，而那颗种子，名为昙族。

        预言早已镌刻，只是未到应验之时，谁也无法解读罢了。

        那一夜，后来水洛还是带人清理了仙缘坛的人。而玲珑则一直跪在那个神女的身边。

        数日后，回到焕月宫的水洛将火晶石呈上给了柳优，而抱剑站在一旁的玲珑也已然失去了曾经天真的笑容。

        玲珑第一次踏入焕月宫的时候，是跟着柳优，心中满是好奇。

        如今，经历了仙缘坛的那一夜，再次回到焕月宫的玲珑只是安静地跟在水洛身后，失神的眼中满是空洞。

        水洛将火晶石给了柳优之后便退出了圣殿，只剩玲珑立在空旷的圣殿中，不知是该跟着出去还是应该如何。

        静极了的圣殿中，只剩下环绕的流水发出潺潺声。

        柳优从宝座上起身，走下台阶，在玲珑面前蹲下。

        玲珑看向了柳优，但是眼神中依旧是空空的，丝毫不见先前的调皮。

        柳优抬手抚上了玲珑的眉心，那一夜仙缘坛的神女画下的那朵花已经无法抹去，赤色的彼岸花仿佛浑然天成，就像是自出生便有着的一般，丝毫看不出后天刻印的痕迹。

        柳优的指尖稍稍下移，捧起了玲珑的小脸，浅浅一笑，安抚般的音色响起：“你没有做错什么。我都知道了，你救了水洛，你做的都是该做的。”

        玲珑小幅点头，却没有说什么。

        柳优轻声叹息，道了句：“原来那份天真终究是留不住的……殊不知，那才是你能如此强大的原因。”

        玲珑忽然开口问出：“阿果师父呢？每个人都曾经天真，但是天真的人在江湖中是活不下去的。阿果师父也放弃了儿时的天真，才能更加强大的吧。”

        曾经纠正了那么多回都改不过来的称呼，这一次玲珑竟然主动说了“阿果师父”，而不是“厉害师父”。从此，“柳优”这个假名也将被玲珑淡忘，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人“依火阿果”的真实身份。

        依火阿果知道，玲珑真的不再是那天她在荒原里遇到的那个小女孩了，那个有着深不可测的实力却对世界一切抱有好奇、天真、干净得如同白纸的小女孩，此刻是再也回不去了。

        依火阿果站起身，走向环绕圣殿边的池水，背对着玲珑，“你看到的只是整个江湖中微不足道的一角，却要为此放弃你最宝贵的天赋吗？”

        玲珑低头问出：“阿果师父已经不需要玲珑了吗？”

        “还记得吗？”依火阿果转回身看向玲珑，“我说过有两种人能在战场上露出笑容。凡是江湖中人都知道，能在战场上露出笑容的人才是最强大的。”

        说话间依火阿果走回了玲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玲珑，下达了指令：“我说过要把你变成新的神话，但若是你自己放弃，我也绝不挽留。雷州铸剑阁，夺取金晶石。做完这件任务，是去是留由你自己决定。”

        “是。”玲珑接下任务告退了。

        看着玲珑离开的小小身影，依火阿果轻轻叹息，又无声地勾起一抹笑。

        依火阿果很清楚，武林大会那天玲珑能战胜清辞正是因为她足够天真，每一招都如同旭日东升，丝毫没有犹豫、没有顾忌。确实是很强大的天赋，但是那是因为一无所知才会有的天真，注定是留不住，也不能留的。

        一无所知的天真太过危险，也太过脆弱。全无是非生死观念的人，做出的一切都是常理无法推测的，依火阿果自然不会希望玲珑一直保持那样的天真。也幸好这份天真足够脆弱，只要让玲珑看到真正的江湖厮杀，这份天真便不攻自破。

        但是依火阿果的计划远远不止是毁掉这份天真，下一步她要给玲珑书写上她期待的色彩。若是她死在了铸剑阁，那么说明她也不过如此。但只要她活着回来了，依火阿果知道那必定是浴火重生后新的玲珑。

        离开了焕月宫宫殿的玲珑独自走在下山的路上，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一个少女的声音随之响起：“小玲珑，等等我！”

        待回头时，那一抹红云已在身旁，来的正是小狐狸阿主俄娓。此刻小狐狸勒马，头帕上垂下的小流苏随着动作微微晃了晃。小狐狸欢快一笑，向玲珑伸手：“上来，我们一起去！”

        玲珑只是呆呆地看着小狐狸，站在原地没有动作，似乎没有明白小狐狸的意思。

        小狐狸也不再解释，一把抓过玲珑的手，拉起玲珑上了马，只灿烂一笑，道了一句：“客气什么，走啦。”说着扬鞭打马，马儿向着草原尽头跑去。

        马儿跑得很快，风儿呼呼地从耳畔卷过，玲珑的长发被草原的风扬起。

        小狐狸在前面问着：“怎么样？开不开心？”

        “嗯。”玲珑轻轻回应。

        小狐狸笑了一阵，甜美的笑声婉如银铃：“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会害怕、会犹豫的。人在江湖，都是在刀尖上行走。感觉心里不高兴的时候就坐上马儿，尽情地跑一跑。是不是觉得爽快多了？”

        “嗯。”玲珑抱着小狐狸的手稍稍抱紧了些，把头靠在小狐狸的背上，轻轻闭上眼睛。

        风儿在身边唱歌，阳光在眼帘前跳舞。这一刻似乎忘记了所有，天地间只剩下初秋的满是香气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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