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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木宗宗主


方月蘅知道“他们”指的就是这些年追杀栗儿的妖魔鬼怪,栗儿身系此等关碍,自己也不便再听,遂捏捏她的手,转身进了茅屋,开始摆弄昨日岩谷等人留下的锅碗瓢盆。

        栗儿看了方月蘅的背影进入屋内,方开口道“那日我已绞碎了他的妖灵,他的行踪绝不会被他们知道,我只要在这里待五年,待我有了自保之力,自然会离开,我…绝对不会连累其他人!”

        “绞碎妖灵…你如果真能不让他妖灵遁脱,也不会一直被人追杀,那就是说…你的伴生兽已经觉醒天赋了?”

        栗儿见他一句话便点破了关碍,也不由得生出些许期望,答道“是那日蘅姐姐喂了六点一粒魂丹。”

        那少年也轻舒了口气“我还以为掩藏你的行踪才是最难的,既是这样,那这件事就好办了。”

        过了半晌,栗儿轻推开茅屋小门,方月蘅正靠在灶台旁火炕上打盹,她几乎一夜没睡,早已是支撑不住,栗儿走上前去轻声唤她“姐姐,醒醒,我们回去。”

        柳穿鱼年不过不惑,却已执掌青冥一派二十年有余,从十几岁青葱少女扛起师门重担到现在,岁月对她也分外刻薄。

        “师弟说‘俯仰岁将暮,荣耀难久恃’…”柳穿鱼眉头一动,轻笑出声“美人迟暮怕什么,红颜易老又能怎样,凡夫俗子才着意容颜,我只要青冥派长盛不暮,荣耀不衰!”一双入鬓剑眉紧皱在一起“我青冥一派…必不会再受当日劫难!”

        正想着这些,忽听得外厅传来叩门之声“掌门师祖,弟子岩谷求见。”

        除了师祖亲自讲道的日子外,岩谷也甚少见到柳穿鱼,不由也有几分胆怯,又思及今日所禀,事关重大容不得自己再犹豫,便定定心神,小心翼翼拿出那枚青冥木令。

        木令上斑斑血迹仍未拭去,如同一把利刃刺进柳穿鱼心里,柳穿鱼猛地站起身来,抓住青冥木令便问道“哪里来的,时缺山他?”岩谷面色黯淡道:“掌门师祖,时宗主他已经…不幸身故了…”

        柳穿鱼拿到那木令时,便知时缺山或已遭不测,神色数变后似渐冷静,只转头看向那位少年。

        “这位少侠是?”

        那少年上前一步微微躬身行礼,开口道“在下风遥,见过柳掌门。”

        “橙萝那日跟我提起本次试炼有一少侠过阵而未入门,观其神态必是身怀不凡之处,今日得见,果然是一少年英雄。”

        少年连推不敢,便缓缓将事情经过讲与众人。

        少年姓风名遥,幽梁郡人,自记事起便跟着当地的底层帮派,靠着坑蒙骗偷过日子混饭吃,长到十岁左右,仗着身子轻便灵动,最为擅长的便是翻墙行窃,只是他没习过武,又毫无内力,不过是一下手把子,只不过在这下九流的帮派里倒也够用了。

        那日翻进一大户人家偷窃,不小心误听了秘密,被人发现,也不知这机密是何等重要,对方竟是派出五六个人追了出来,他也不过才十岁,平日纵是小偷小摸惯了,被主家发现最多不过抱起头来求饶,挨顿打也就罢了。这次却见对方个个手持刀兵,是真个要灭了他的口,这等阵仗他哪里见过,早吓破了胆,慌不择路一直逃到了郊外。

        最开始还能靠一身体力撑着,跑到后面力气早就耗光了,那几人是越追越近,他扭头看了一眼,那几人已追到了身后,顿时吓得脚一软一个跟头摔下来,眼见眼见着就要被乱刀砍死。

        正巧这时时缺山路过,看他一副营养不良破衣烂衫的样子,混以为这可怜的娃娃竟要被歹人所害,慈悲之心大发,遂击晕了追杀他的那五人,把风遥救了起来。

        风遥常年在街头厮混,最知道的就是抱大腿,看见眼前这人随手出招就从那几个凶神恶煞的人刀下救下了自己,虽已经吓昏了头,也牢牢记着“抱大腿不积极,必是思想有问题”这一活命准则。当即毫不犹豫的“砰,砰,砰”磕了三个头,口中嚷着“大神仙,大神仙,求求您收我当徒弟吧!”

        时缺山见风遥实在瘦小的可怜,又是这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着自己哭求,岂有不动恻隐之心的,便也就将他带在了身边。

        柳穿鱼听到这里点点头“八年前,时宗主确实下山游历过三年。”

        风遥黯然地低下头,“此后时宗主带着我,由幽梁郡一路北上,过隘口,又西行至中卫、昆仑,这样游历一遍,最终又回到了幽梁郡,时宗主问我还要不要回去,我本就无父无母,待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便又跟着时宗主来到了毗陵县。”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慢慢陷入回忆之中,最后低到像在喃喃自语一般。

        沉默一阵后方突然从回忆中惊醒过来,顿顿声又恢复了往常的疏朗神色“后来我便开始自己闯荡,亏得那两年多来时宗主对我的言传身教,蒙骗偷抢这种下三滥行当当然再也没做过,平日也就靠给人帮帮忙,卖卖体力养活自己。那日去也是受人之托,在路上见到木宗标记,我跟时宗主游历两年余,并未见他用过此标记”

        “那日我在赶路,途经瓦屋山,见山壁上有一寸许深印记。我同时宗主游历两年余,多次身陷险境也从未见他用过此暗记。

        只是临分别时,时宗主将此印记画于我瞧,箭上之竹,与那石壁上所印一模一样。

        时宗主告诉过我,这是木宗最为紧急的暗记,非事关青冥一派生存根本万不可用。我沿着那暗记一路追踪,那印记越来越浅,到最后已几不可见,地上却有了斑点血迹,我心里知道不妙,但仍抱着一丝侥幸,直到我看到木宗主”

        风遥压抑了一下已有些嘶哑的声音,停顿半刻又回忆起来。

        时宗主被三个黑衣人围攻,那些黑衣人明明没有用任何武器,时缺山却不知被何物所制,竟像是被死死压在地上,全身血液从毛孔肌肤七窍喷出,地面早已染红一片。

        风遥自小无父无母,记事起便跟着帮派混饭吃,饥一顿饱一顿,没骗到银子免不了挨老大顿打,偷了银子被事主抓到更是无数次被打的死狗一般,何曾有人关心过他分毫。

        那日眼瞅着要死,却被时缺山这一个陌生人所救,从此带着他走遍大好河山,教他武功,诲他为人。两人也曾数次面临生死,时宗主次次将他护在了身后,保得他周全。

        师父二字说来容易,如师教你本事,如父护你周全,时缺山虽从未承认他是他的徒弟,却是真的做到了一个师父的责任。如今眼看到自己最敬爱的人像这样被人围攻几近惨死,风遥早就失了理智,像一只失去父母的绝望小兽一般,红着眼睛发疯一样冲了上去。

        时缺山尚且被那些黑衣人打的毫无还手之力,更何况年仅十八岁的风遥,其中一个黑衣人只是稍微抬起右手,手上一层黄雾围绕,卷起一片风沙,他右手挥出,风遥就倒仰着飞了出去摔在地上,口中狂喷血不止。

        他摔倒在地,后背的木剑硌得生疼,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武器。那木剑柄已被他口喷鲜血染红,他也并不理,抽出木剑又冲着黑衣人杀了过去。

        “杀死他们,替师父报仇”风遥脑子里早已没有了其他念头。

        “杀死他们!”

        “还我师父!”

        还是那个黑衣人,看着风遥眼里满是嘲讽,但却并未像方才那样出手将他打飞,而是任由风遥冲到了几人十丈近的地方。

        那黑衣人讥笑一声“想替师父报仇是吗?想杀了我们三个是吗?呵呵,真是一副父慈子孝的样子,既然你这样在意他,不如,你也来尝尝你师父现在的滋味。”

        地面骤然升一股巨大的吸力,风遥毫无招架膝盖一软,完全支撑不住趴在了地上。从指尖开始,浑身骨头像是一点一点慢慢被碾碎,痛的他想大吼,却叫喊不出任何声音。

        “有趣,但还不够”黑衣人大笑一声,看向另一边趴着已昏迷将死的时缺山,他手臂轻抬,时缺山整个人由于巨大的痛苦像垂死的鱼儿一般痉挛反跳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用眼睛死死盯着那黑衣人。

        “看那边,那有个小家伙,是不是更有趣了。”

        时缺山被血模糊了的眼睛缓缓转动,这才看到风遥,风遥身上此时也开始有微薄的的血雾从指尖发梢喷出,就如同刚才的他一样,时缺山猛地瞪大了眼睛,浑身扭曲抽搐,发出绝望的呜咽之声。

        风遥痛极了,也怕极了,这些黑衣人的招数,显然不是“人”能做到的,他们是妖怪。

        只有妖怪,才能不动用兵器,如屠猪狗一般杀死他二人,今天自己和师父就要死在这里了。

        师父…师父刚才也是这样痛吧,死,他不怕,只是白白死了,却仍然没有救得了师父。曾经无数次他被师父牢牢护于身后的时候,无数次师父明明可以一人脱身,却被他所累身受重伤的时候,他都在心里暗自发誓,一定要成为天下第一强者,保护师父,再也不让他受一丝伤害。

        而现在,那些誓言都要落空了。黑衣人强行救醒师父,明显是要师父看着他一点点流干了血,要师父眼睁睁看着他死掉。

        到最后,还是他伤害了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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