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0章 奕面圣
奕䜣怀着忐忑的心情，跟着近卫军来到圆明园，已是下午三时。他注意到，圆明园内已经铺设了军用电报线，开辟了电报房。
革命军第三军编制有一个通信团，主要负责战时通信。他们跟着第三军一路北伐，沿途架设电报线，把北京接入了电报网。
在满清，奕䜣号称贤王，一直鼓吹办理洋务。但直到革命军北伐，满清都没能把电报通到北京。满清主要有两条电报干线，一条从盛京经山海关通至天津，另一条从山东沂州通往天津。
天津至通州八里桥，同样建有一条电报线。再往西走，就靠近北京，遭到顽固派的强烈抵制。各省只得分派材官驻守通州电报局，发现本省书信后，再骑马送入城内。
清廷还计划新建一条通往西安的电报线，但只完工一半，革命军就打了过来。
奕䜣一直盼望有一天，电报、火车等新事物能够出现在北京城内。没想到，这一天很快就能来临。满清积年办不成的事，中华帝国却轻而易举地做到了。
来到一处大殿前，一个中年人正在殿内处理文书。他身着一套没有肩章的近卫军军服，年龄大概在三十岁左右，一面翻阅文书，一边在上面书写指示。
这就是中华帝国大皇帝杨烜了。有个近卫军军官走向前，通报奕䜣已经带到。杨烜这才放下笔，走到殿外招呼奕䜣。
按照近卫军所教的那样，奕䜣向杨烜深鞠一躬。他想了一路，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打定主意，闭口沉默。
杨烜向他点点头，以示回礼。他身上并没有征服者那样的傲慢，也没有像咸丰那样刻意维持一国之君的威严，反而像个老朋友那样说道：
“你是主，我是客，本该由我到紫禁城里拜访你。但那里不通电报，只好请你到我这来一趟了。通信团的同志讲，明天就能把电报线通到紫禁城。后面，就不用劳烦你出城了。”
看样子，杨烜并不打算囚禁自己。奕䜣心里浮过一丝暖意，说道：“大皇帝英明神武，智识超前，又爱护民众，平易近人。某为清朝亲王，以有罪之身，甘愿受大皇帝处罚。”
杨烜摆摆手笑道：“你放弃抵抗，革命军得以和平解放北京，北京的民众免遭兵灾之苦，各处建筑文物得以保全。从这点来看，你也是有功的。”
奕䜣大感意外，心情逐渐平复下来。历来王朝交替，新朝往往要赶尽杀绝，不仅要杀死杀光旧朝宗室子弟，还是毁坏旧朝宗庙。奕䜣是道光帝的儿子，与咸丰是同父异母的皇帝，在爱新觉罗帝系中血脉很纯正。
明末时，南明弘光、隆武、绍武、永历等帝，皆以旁藩称帝，成功号召了一批拥护者。除此之外，还有更多旁藩，以监国的名义割据一方，给满清征服天下造成很大的障碍。
因此，清初各帝均不遗余力地剿杀明朝宗室。即便康熙谥称“圣祖”，依然心狠手辣，向七十五岁的朱三太子痛下杀手。
私下里，很多满清贵族反对投降中华帝国，其中一条理由就是清朝初期诛戮太甚，不仅诛杀明朝宗室，还因为“剃发令”屠杀了大量汉族军民。
这些人担心，一旦他们向革命军投降后，会招来汉人的大肆报复。奕䜣虽然贤达，却有着同样的担心。他知道，战争是一个凶猛的怪兽，也是一件失控的机器。一旦两国交战，很容易出现屠杀、抢劫等过火事件。
很多情况下，这并非出于上面的本意，而是下面不受控制。从古至今，从未有过哪支部队能够做到上下一致。就算是革命军，早期扩张太快，亦曾在征服台湾时杀戮高山族俘虏，激起高山族的激烈抵抗。
但这一次，出乎奕䜣意料的是，革命军直到现在都保持着极为严明的军纪，对外展示的形象相当良好。即便是挑剔的外国记者，亦称赞革命军是一支真正的革命军队、真正的文明之师。
很多满人只好自我安慰，认为革命军北伐开展时间还早，尚未暴露出残暴的一面。
奕䜣亦倒不至于这样无聊，做此无谓的猜测。他真正担心的是，覆巢之下无完卵。中华帝国擅长统一战线，固然不会大规模报复满人，但爱新觉罗皇族人数少，涉及范围小。
如果中华帝国真要杀戮爱新觉罗皇族，不会惊起多少风浪。奕䜣是爱新觉罗皇族中的贤王，帝系血脉非常纯正，从太祖直到宣宗，恐将受到中华帝国的“重点照顾”。
想到这儿，奕䜣的心情再次沉重下来。杨烜却仿佛看中了他的心事，把他引入一旁的偏殿内坐下。这座偏殿，已被改造成杨烜的会客室，只是改变了桌椅的摆放形式，拉近了主客之间的距离。
杨烜说道：“你不要担心，我说过，帝国的统战政策适用满人，适用爱新觉罗皇族。中华帝国是一个文明的国家，革命军是一支文明的军队。
“你是爱新觉罗氏中的贤人、能人。我不会杀你，或者变相囚禁你，革命军也不会屠戮爱新觉罗皇族。这一点，请你放心，请你回去之后转达给京城里的满人。”
奕䜣如释重负，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连忙说道：“谢皇上恩典。”
杨烜既而说道：“几件事情，我想征求下你的意见。第一个，北京将和上海、南京、广州一样，成为中华帝国的特别市。关于市长人选，我看中了郭嵩焘。你觉得怎样，可以接受吗？”
郭嵩焘是翰林出身，擅长高屋建瓴地谋划全局，但不擅长处理实际事务。这不是因为他没有这个能力，实因他秉性清贵，嗜好读书，不喜欢处理烦剧。
奕䜣知道郭嵩焘的缺点，但选人大权操之于上，自己不便置喙。杨烜征求自己的意见，不见得是真心实意。
况且，郭嵩焘是肃顺的人，奕䜣若要反对，便有挟私报复之嫌。而北京市长之上还有市委主任，让郭嵩焘管理一省可能不合适，管理一个北京市还是绰绰有余的。
于是，奕䜣说道：“郭嵩焘才干优长，精通洋务，又是翰林出身，于各方都能接受，足堪大任。”
杨烜点点头，北京市长的人选也就定了下来。他接着说道：
“据可靠情报，咸丰在北逃途中受到惊吓，病死在了密云。遗诏载淳即位，以载垣、端华、景寿、肃顺、穆荫、匡源、杜翰、焦佑瀛八人为辅政大臣，赞襄一切政务。”
奕䜣听到这儿，心里不免有些难过。咸丰猜忌他，这是世人所共知的事。只是，值此国破家亡之际，咸丰依然把他排斥在决策圈外，令奕䜣不免寒心极了。
杨烜接着说：“我听说，你们兄弟两人之间颇有些猜忌。咸丰昏聩无能，本不配做满清的皇帝。他已经去世，遗诏载淳做皇帝。
“很快的，革命军就会追上清军，全歼清军。满清将彻底灭亡。肃顺等人若要拼死抵抗，很可能会死于乱军之中。
“奕䜣，我要将建立一个全新的国家，跳出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历史周期律。因此，我们革命军不会赶尽杀绝，我也有足够的自信包容你爱新觉罗氏。
“中华帝国足够宽广，足够容纳得下汉满蒙藏回等各族。我想请你出马，劝皇后钮祜禄氏归顺帝国，不要试图割据一方，不要试图逃亡漠北蒙古。
“我们将保证钮祜禄氏的名誉，保证她作为咸丰遗孀的待遇。如果载淳还活着，我们也会保证他的安全。如果钮祜禄氏诚心归顺，我会赏赐载淳公爵爵位。”
咸丰死后，钮祜禄氏无疑将成为太后，在满清王公贵族中举足轻重。她性情温和，才干疏浅，也不好争权夺利。
中华帝国善待钮祜禄氏，借此统战满清遗老遗少，无疑是一步高招。奕䜣暗自佩服，说道：
“钮祜禄氏在后宫很有威望，亦很受王公贵族的拥戴。只是，某壮胆问一下，咸丰还有许多妃嫔遗孀，皇上将如何处置？”
咸丰好色，蓄有很多妃嫔，其中最重要的是懿贵妃，她也是载淳的生母。懿贵妃为人果决，才识过人，有时候连奕䜣都自愧不如。
但她权力欲极强，与肃顺势同水火。奕䜣不用想就能猜到，咸丰死后肃顺得势，懿贵妃一定不会甘落下风。如果钮祜禄氏归顺革命军，一定会得到帝国的礼遇。
懿贵妃的统战价值不如钮祜禄氏，得到的待遇不会很高。以她的个性，一定不会甘心。这是一个很大变数，奕䜣必须弄清楚这一点。
杨烜略一思索，说道：“我们会承认钮祜禄氏的地位，以外国君主遗孀的礼节优待她。至于其他妃嫔，我们鼓励她们再嫁。
“因为，中华帝国实行一夫一妻制，我本人亦严格遵守这条法律，只有一个皇后。咸丰妃嫔众多，不管从礼节方面还是财政方面，我们只优待钮祜禄氏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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