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暴雨

今年一月之前，江久安还是王恒的司机。当时王恒说他妹妹急需一个信得过的司机，一时没有更好的人选就让他先顶替一段时间。

        新老板给他涨了不少薪水，当然，工作压力也不知翻了多少倍。

        好在一个月之后招来了一个新人，他们就倒着班来开车。

        今天早上要去老板家取个东西送到一个公寓，江久安正喜欢这种不用怎么和人打交道的工作。

        凌晨五点，天已经大亮，江久安出发前往舒望常住的别墅。

        起初有雨点落在前挡风玻璃上时，江久安没太在意，也只是在视线开始受到影响的时候打开了雨刷器。

        天气预报显示了今天早晨会有大雨，江久安出门之前看过了。这是他做司机的职业素养，虽然老板的车上总是有伞备用，他也还是会根据天气检查。

        这场雨来势汹汹，开到舒望家的时候，雨水已如瓢泼。常年的职业习惯和细致观察让江久安觉得今天的天气预报有失准头，这种程度的降雨应该是暴雨的。

        管家在大门口看到江久安开着车过来，摆摆手示意他别下车，自己撑着伞走到车窗旁边把一个纸袋交给了他。

        “天真阴啊，雨这么大，今天路上肯定不好走，您多当心。”

        江久安应了一声，跟管家道谢告别。

        豆大的雨点落在雨伞上又高高溅起来，被淹没在狂风骤雨中看不出方向。

        积水已经能没过汽车轮胎的一个底。

        江久安开车离开。

        伴着电闪雷鸣，雨越下越大。江久安很多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雨了。

        看着导航上到公寓去必经的高架桥，江久安暗暗有点担心。他注意到路面的积水已经比他刚离开别墅时又高了不少，也不知是地势原因，还是雨水就是更大了。

        这份担心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加重。雨势越来越大，而一路上已经看到了折断的树枝、漂流的自行车和熄火的车辆。

        在进入高架前的倒数第二个路口，路封了。

        接下来仅仅十五分钟内，江久安几乎用不着担心完成老板要求的工作，因为他更关心自己还能不能安全回到家。

        这应该的确是这座城市几十年，甚至百年难遇的暴雨。

        舒望在早晨夹杂着电话铃的轰鸣雷声中醒来。乔遇感觉到她起床的动作也跟着醒来。

        雨水砸在积水中的声音传到二十四楼都依然震颤人心，两人拉开窗帘就只见一片黑云压城的景象。

        乔遇和自己的亲友、同事互报了平安之后打开微博，不出意料地看到了不少的城市实况。很多路段已经封路，还有没来得及封路的路段车辆被淹，堵得水泄不通。暴雨已然酿成了严重洪涝。“咱俩今天不会走不了了吧？”

        舒望挂断了朱东辰的又一个来电，先为江久安的信息回了他一个电话：“东西不送来没关系，车也不用管，你自己安全第一。有什么新情况记得跟我说。”

        “说的都是暖心的话，怎么就是语气这么冷酷呢？”舒望挂了电话就被乔遇调侃。

        “呵，冷酷才是霸总本色。”舒望微微扬头斜眼看了乔遇一眼，接着给朱东辰打电话。这种气象灾害下集团各处的情况她都要关注。

        事发紧急，朱东辰了解的情况也还不全面。能确定的是由于暴雨来得早且急，人事总监当机立断通知全体员工暂缓通勤，留在家里等后续通知。所以大部分万盛员工都没有被困在路上。

        舒望大概听了朱东辰的汇报，紧接着就叫了各个相关部门的负责人，开了一个紧急的视频会议。

        舒望钻进乔遇的卧室开会，卧室主人则被她打发到一边去准备早饭。

        舒总罕见的在视频会议中没有开摄像头。

        线上会开了半个多小时。

        乔遇准备了两碗速冻水饺，“本来暑假不打算在这住，所以冰箱里几乎没存什么东西，也就速冻水饺能当早餐了。”

        为了将功补过，乔遇给舒望准备了四个蘸料碗，一个是醋，一个是酱油醋，一个是老干妈，还有一个是老干妈加醋……

        舒望倒一点也不介意早饭吃速冻水饺。或者说她现在根本没脑子去想自己吃进嘴里的东西是什么，吃东西之前有没有刷过牙。

        右手举着筷子，左手拿着手机看着各种消息和汇报，蘸的哪个碗的料她也不知道。

        乔遇去找了一支新牙刷再回来就看到了这样的舒望。

        “来，舒总，您专心工作。”乔遇从舒望手里抽走了筷子，托着舒望的腋下让她站起身。

        “你干嘛呀？”

        “带你刷牙。”

        乔遇就这么顺势从后面搂住了舒望的腰，带着人走到了浴室洗脸台前，站在舒望身后给她刷牙。

        一边刷，他还要一边看着镜子，注意着会不会把人弄疼。

        刷到一半，舒望手头的紧急工作暂时处理完了。她刚想接过牙刷自己来刷牙，又觉得这种感觉好像也还不错，就低着头装作还在忙的样子，其实不过是心里小鹿乱撞，手上敲击着无意义的字符串。

        “吐，吐泡沫。”乔遇拍了拍舒望的背，等着她吐掉泡沫再举起水杯让她喝一口水漱口。

        有那么一个瞬间舒望想，这人以后一定会是个温柔的爸爸。

        刷完牙，乔遇又像来时一样带着舒望回到了餐桌边。

        乔遇夹起水饺轻轻吹口气，蘸了醋喂到舒望嘴里。下一个饺子再换一种蘸料。四种各试了一遍，如果舒望的微表情和她在手机上看到的消息无关，那乔遇判断她最喜欢的是醋。

        接下来的饺子就都只蘸了醋，喂舒望一个，自己吃一个。

        喂到后来，乔遇不经意间瞥见了舒望的手机屏幕，发现了不对劲。

        舒望在和人微信对话。乔遇一眼认出来了那是他师父，舒望好闺蜜陈咏珍的微信头像。

        乔遇没忍住多盯了几秒。这就让他发现，舒望现在哪里还是在处理工作，分明已经开始唠闲嗑了。

        一句明晃晃的“男朋友在喂我吃早饭”撞进乔遇眼里。

        看起来好像是一件让舒望很享受的事。

        那就当没看到吧，乔遇想，不戳穿了，就让舒望吃完这顿男朋友喂的早饭。

        “司机过不来，我这没你的衣服穿啊。”乔遇提出了这个问题。

        舒望摊摊手，天灾人祸的，她也无能为力了。

        “我想起来一个事，可能不太合适，但是我觉得确实不失为一种办法。”乔遇面露难色。

        “你说。”

        “昨天我买安全套的时候，看到那个柜子里好像要情趣内衣。要不我下去看一眼，要不你就先……”看着舒望不善的目光乔遇自己都说不下去。

        吃完早饭，舒望抢先一步拿起碗盘，“做饭不洗碗。”

        乔遇盯着人把餐具放进洗碗机的动作，“洗碗机它确实也不做饭。”

        舒望在洗碗机的面板上按下开始，“我按的开始就是我洗的碗。”

        舒望捞起餐桌上的手机走到沙发旁坐下——刚一坐下又像是碰了弹簧似的站起来。

        “乔遇，我觉得，情趣内衣，也不是完全不可以。”

        肩负重任的乔遇戴着帽子、口罩和眼镜推开门，发现小区的电梯已经停运了。乔遇这才想起物业通知说漫进一楼大厅的积水已经影响了电梯运行。

        咬咬牙，乔遇转向了楼梯间。

        尽管已经在网上看了不少实况图片和视频，但真正亲眼所见、置身其中时感受到的还是不一样的震撼。

        小区里已经是一片汪洋，浑浊的积水不留情面、不作区分地漫过水面下的一切。

        从楼栋门口到自动贩卖机的几十米，乔遇趟着到他大腿的积水。幸好自动贩卖机和旁边的快递柜一起设置在台阶高处，才避免了在这种情况下发生故障。

        乔遇买了看起来最保守、最正常的两件，护在自己胸前，又趟水回去。

        而艰难的还在后面——他不得不爬楼梯到二十四楼。

        开水烫过，洗衣液洗过，烘干机烘过，舒望好歹是有了一套布料不算十分吝啬的内衣可穿。

        乔遇又给她拿来了一条灰色的运动短裤，舒望抽紧了腰上的系绳就是跳还算合身的五分裤。

        oversize的白色t恤和宽松灰色短裤，披散着头发，没有化妆。换好衣服的舒望从乔遇的卧室里走出来。

        乔遇的目光定在了舒望的身上，这身对舒望来说极不寻常的装扮意外的合适，她就像是走在大学校园里的年轻少女。

        乔遇甚至在心里问自己：乔遇，你该不会在和人早恋吧？！

        舒望搅得人心乱而不自知，霸占了摆着一台台式电脑的次卧，和一波又一波的人开一个又一个的会。

        乔遇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继续心不在焉地读起来了那本《红与黑》，一会儿看看手机，一会儿扭头看看窗外的雨，也时常想想一墙之隔认真工作的女朋友。

        乔遇不知道舒望具体在忙什么。但有些他能看到。

        万盛捐款捐物。

        恒润旗下所有品牌酒店收留被困人员。

        恒通紧急开发了线上信息汇集渠道，可以一览平台注册商家提供救灾志愿服务的信息。

        恒科地产就近安置了被困工地的建筑工人，调动了工地的技术设备和操作工人支援救灾。

        这些不是舒望一个人做的事，而这些又只是舒望工作的很小一部分。

        一直到上午十一点，降雨依然没有减小的征兆。

        乔遇检查了冰箱，还有两罐可乐、三个鸡蛋、一块牛排和半包速冻水饺。橱柜里还有最后一袋薯片。这些是家里仅有的食物。

        “如果下午雨还是不停呢？”乔遇想。也许他们的餐食都要变成一个大问题。

        有这种顾虑的不只乔遇。意识到到了中午也很难外出之后，住户群里变得更加热闹。

        已经有惯常不在家开火的年轻人食物告罄。

        住户们开始自发互助，或接济或交换，涉及物品从食材、调料，到扑克、药物，不一而足。

        乔遇掂量着家里的那点食材，也在群里发了求助信息。

        他很快收到了几条回复，离他最近的要属“2402四木”。乔遇刚在群里表达了谢意就听见自己门铃响了。

        来拜访的是对面的女孩和一个乔遇没见过的男人——乔遇猜测这人应该是女孩的男朋友。

        “这是住2402的王淼，他是游戏主播，平时昼伏夜出，你可能没见过他。这是——2401的帅哥。”给王淼介绍乔遇的时候，话到嘴边，女孩拐了个弯，没叫出乔遇的名字。

        “你们好，我是乔遇。说起来，我其实还不知道你名字。”

        女孩摸摸头发，“我啊，王安妮。叫我安妮就行。哦，我们是来给你送食材的。”安妮戳了戳王淼，男生直直抬起胳膊，把一直提在手里的塑料袋递到乔遇面前，动作像是个有点天然呆的机器人。

        乔遇扫了一眼，一个大袋子里蔬果蛋奶和速食品俱全，甚至还有一个小袋子装了三只甜筒，“这也太丰盛了。谢谢，真的太感谢了。”

        王安妮笑，“宅男囤粮多。”

        两人谢绝了乔遇要转账付款的提议，一起回家。乔遇没忍住八卦：“你们是情侣吗？”

        王安妮愣住了，回过头没说话，下意识地看向了王淼。这个动作没被王淼注意到，他只是回过身低着头说了句“还不是”，尾音还带着点羞涩的笑意。

        乔遇在心里默念了一句“终成眷属”，笑着道别。

        把收到的食物分门别类地放进冰箱，乔遇取出食材开始做午饭。

        十二点整，乔遇做好午饭去敲次卧的房门。

        “进。”

        “午饭好了，出来吃饭吗？”他来时拿了一条热毛巾，走到舒望身后给她敷在了眼睛上。

        舒望闭上眼睛，感受着黑暗视野中的淡淡光斑，感受着疲惫的眼睛在毛巾热度降下之前慢慢放松。

        “我想吃番茄小乌梅。”舒望道。

        乔遇愣了愣，也不知道舒望怎么忽然想起这个，“你说小乌梅番茄，不是，你说乌梅小番茄？”

        舒望闷闷地嘟囔了一声，“嗯。”

        乔遇咧开嘴笑着，收回毛巾，拉舒望起身，“你是在撒娇吗？”

        舒望依然闭着眼睛，缓缓地点了下头，“嗯。”

        “那怎么办呢，我不会魔法啊。”乔遇在舒望嘴角轻轻落下一个吻，“小番茄没有，大番茄倒是有。等水退了就吃乌梅小番茄好不好？”

        舒望抱着乔遇，把头靠在他颈窝，执拗地反驳：“番茄小乌梅！”

        乔遇：“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舒望：“就是番茄小乌梅。”

        乔遇：“好的，就是番茄小乌梅。”

        乔遇不介意陪恋人玩一个指鹿为马的游戏，他乐于在舒望因突如其来的工作而感到疲惫时给她一个能依靠，能撒娇的怀抱。

        舒望被哄到了餐桌边上。午饭是十分混搭的牛排、意面和糖拌西红柿，aka家里有的大番茄。

        冰镇过的番茄粘着白砂糖粒儿，刚出锅的牛排还飘着诱人的香味，这真是一顿诱人的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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