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回忆
12年前。
西南边陲某个偏僻的小村庄，林婉清拖着被颠簸得不成样子的行李箱，从拖拉机上下来，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不远处的村委办公室。
“请问有人吗？”
一位老人走出来，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他抬眼看着面前这位面容清秀的陌生女孩，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问道，“请问你找谁？”
“您好，我叫林婉清，想找一下村长，我是来支教的。”
“原来是林老师啊！你好！你好！”老人热情地把她迎进门，“我就是村长。”
“村长您好，这是我的介绍信。”林婉清说罢，掏出一早准备好的简历和介绍信，递给村长。
“好！好！”村长接过信，给林婉清倒了一杯白开水，“谢谢林老师，您辛苦了，从W市千里迢迢赶过来，受累了吧？快坐下喝杯水。”
林婉清确实有点累，从W市辗转坐火车，再换大巴，最后换成村里唯一的拖拉机，才到达这个目的地。所以她不客气地接过水，一饮而尽。
村长笑眯眯地给她又倒了一杯水。
“村长，咱们什么时候开始上课？”林婉清问道。
“你赶路这么辛苦，今天就好好休息一下。我现在去通知村里的各家各户，咱们明天开始上课好不好？”
“好的，谢谢您。”
“你就住在学校旁边的宿舍，我带你去看看，你先去休息一下，晚上吃饭我再叫你。”说罢，村长帮她拎起行李箱，大步走向不远处学校旁的小白楼。
林婉清跟着村长走到一间简陋却不失整洁的卧室，村长放下行李箱，就离开了。她稍微整理了一下行李，就疲惫地躺在床上睡过去。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傍晚有人来敲门才醒过来。
“林老师，醒来了吗？”
林婉清打开门，一位大妈端着两盆菜进来，“饿了吧？刚炒的菜趁热吃点。”
“大妈您是？”
“我是村长的老伴，你叫我李婶就行。看你睡得沉，一直没敢惊动你，我估摸着你快醒了，赶紧给你炒了两个菜。”
“谢谢，麻烦您了。”
“千万别客气，我们要感谢你！从那么远的城市过来支教，村里的孩子们都开心得不得了。”
吃完饭，林婉清帮着李阿姨收拾，在门外的井水边洗碗。李阿姨让她去宿舍旁边的学校走走，熟悉熟悉环境，顺便消消食。
林婉清走在乡间的石板路上，放眼望去，处处都是绝美的梯田和远山，零星可见几间错落有致的屋舍，炊烟袅袅升起，让人感觉仿佛置身仙境般。
学校装修得真的很简陋，小小的一间瓦房，外面有一个光秃秃的水泥操场。推门进去，角落里竟坐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他穿着整洁的衬衫，手捧着一本书，与这里的环境有点格格不入。
“同学你好，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呀？”林婉清不禁好奇问道。
少年抬头看了她一眼，漂亮的眼睛里古井无波，没有搭理她，继续看书。
林婉清有些尴尬，走上前去，想看看他看的是什么书，是尼采的《悲剧的诞生》！她在大学图书馆随手翻过，这么小就看尼采？
“林老师？”村长走进来，“我们村里的孙老师来了，想跟你认识一下。”
“好的。”林婉清跟着村长走出去，“村长，刚刚坐在教室的那个男孩感觉不像是咱们村里的人？”
“你说小夏呀？”村长解惑道，“小夏确实不是咱们村里的，他是一周前从外地过来的，说是放暑假了出来旅游。我瞧着他这么小的年纪独自外出，家长怎么也不担心？想帮他联系一下家长，他坚持不要我联系。说自己已经跟家里人说好了，过段时间就回去。
我看他性子比较安静，怕他住在别人家不习惯，就让他也住在学校宿舍，反正离村委会近，不担心安全问题。他就在你隔壁，你来了我就更放心了，你们俩互相也可以照应着点。”
“原来是这样。”
林婉清到办公室与孙老师碰头，孙老师也是本村人，5年前在县城高中毕业后就回来当老师。附近几个村子里加起来不到30个孩子，都是孙老师在教。孙老师见到林婉清很高兴，说自己英文不好，而且五音不全，暑假正好可以请林婉清给孩子们教教英文和音乐。
转眼到了第二天，林婉清准时来到教室，孩子们已经早早到齐，激动地在教室里等候了。角落里依然坐着那个叫小夏的男孩，照例手捧着一本书，教室后面坐着的是孙老师，一本正经地拿着个笔记本准备记笔记，虚心求教的样子让人啼笑皆非。
“Hi， everybody， my name is Ariel， it’s very pleasant to meet you. From now on， I’ll be your English teacher for two months. I hope we can have a wonderful time together， so I want you to introduce yourself first......”
两个小时的课时间不短，上得倒也生动有趣，孩子们虽然有些时候听不懂，但是因为互动和游戏比较多，所以现场气氛还算热烈。孙老师也时不时地参与进来，只是小夏同学一直埋头看书，似乎屏蔽了他和书以外的世界。
课程最后，林婉清放了一首Lenka的歌《Trouble is a friend》。
“Sometimes trouble is not a trouble ， it makes us brave and mature， strong and optimistic. Trouble is always a friend!”
下课后，孩子们都意犹未尽地围着林婉清说话。
“老师，这首歌真好听，以后您还能给我们放别的歌吗？”
“当然可以，老师的手机里存了好多英文歌，都是给你们准备的。”
“老师您的英文名好好听，有什么特别含义吗？”
……
林婉清觉得这样的日子实在是简单又有趣，就仿佛她早已远离小村庄以外那个让她受过伤的世界。
下午放学后回到宿舍，李婶照例来送饭。这次带了双人份的菜过来，“林老师，你不介意和小夏一起吃饭吧？”
“当然不介意，”林婉清接过盘子，放到宿舍的小桌子上，“我去叫他过来吃饭。”
“咚咚咚”林婉清敲门，“小夏在吗？”
推开门，男孩子难得没有看书，而是坐在床边发呆。“快过去我那边吃饭啦。”林婉清很自然地拉着男孩走回自己房间。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男孩跟自己一样，也有着不可言说的秘密，那种淡淡的悲伤情绪感染了她，让她发自本能地想去亲近他。
李婶已经离开了，房间里，二人一起沉默地用餐。男孩吃饭的时候很安静，慢条斯理的咀嚼着碗里粗陋的食物。
“你的全名叫什么呀？”林婉清问。
男孩不说话。
“你不说那我就叫你‘萌萌’啦，”林婉清笑道，“‘夏萌萌’，因为你真的长得好萌。”
男孩依然没什么反应，也没有因为她取的这个外号而生气。
“你是从哪里过来的呀？为什么来这里？”林婉清不死心，继续自说自话，“这边的风景确实很美，山清水秀。”
“明天我们上课去户外吧，边看风景边学习，你也一起来好吗？”
男孩继续保持沉默。
……
第二天，林婉清果然和孙老师带着一群孩子来到学校附近的一片小树林上课。小夏同学虽然昨晚没表态，但也默默地跟过来了，林婉清用手机给漂亮的“夏萌萌”拍了不少照片。
“要是在这边搞个烧烤也不错，这边的溪水很干净，可以清洗食材和餐具”林婉清说。
“林老师，我们可以从家里带地瓜过来烤地瓜！”
“还可以在溪水里挖螃蟹，烤螃蟹吃！”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非常热烈。最后经过孙老师和林老师同意，同学们立刻回家找工具和食物，中午来了个野外“烧烤”。
不久，浩浩荡荡的队伍重新回到溪水边，欢乐地在浅滩的石头下面摸螃蟹。
忙碌了一上午，收货颇丰，大家开始挖坑，搭架子。然后就地取材，用树叶子包着红薯，埋在地底下，上面烧火，用当地特有的一种树枝缠上螃蟹，放在架子上烤。
林婉清一边撒盐一边给螃蟹涂油，忙得不亦乐乎，螃蟹表面滋滋冒着热气，香味四溢。
“真香！”林婉清取了个螃蟹，仔细剥了壳，把蟹肉一点一点地放在小碟子里，顺手递给坐在旁边发呆的小夏同学，“快尝一尝好不好吃。”
小夏同学慢条斯理地接过碟子，细细品尝。
“好吃吧？我们这叫‘荒野求生’，野外烤的食物当然最美味呀。”林婉清呵呵地笑，“等会再给你拿个烤红薯，肯定特别香。”
愉快的一天就这么结束了，这一夜，夏承宇早早地进入梦乡，睡得很熟，然后在梦里见到林姐姐一直笑眯眯地跟他说，“好吃吧？香不香？”简直魔怔了有木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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