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宴会的气氛非常融洽，展捷发现参加这种高级别的帝王家宴会比她想象中轻松许多，这也和秦人豪爽直率的性格有关。

        展捷早就饿得不行了，根本没工夫再看谁或者听谁说话，专心致志地对付面前的一盘烤肉。这时代的烤肉基本没有任何调味，但胜在原汁原味，倒也颇为鲜美。

        白毅看她吃饭豪迈的样子，不由好笑，“慢点吃，倒好像我以前都虐待你一样。”

        展捷瞥了他一眼，“也差不多了。你怎么不吃啊？”

        白毅又笑，“你以为人人和你一样，来这里的目的就是吃啊？”

        展捷也有些不好意思，把手中一块肉送进口中，拿帕子擦了擦嘴。才抬头，就对上嬴政的眼睛，见他有趣地看着自己微笑，又是一窘。看来自己毫不掩饰的吃法都被他看进了眼中。

        赶紧坐好，想要摆出仪态万千的姿势，结果发现嬴政唇边的笑意更厉害了。唉……看来装淑女也来不及了。

        嬴政忍不住笑意，不再看她，拿起面前的酒盏喝了一小口。

        这个燕飞羽啊，从一进门，第一眼见到的就是她。整个大殿上坐了那么多女子，唯独她最是出众。不消开口，只要往那里一站，就硬生生把在场所有女子的风华都比了下去。

        赵姬又开口把话题引到她身上，“听储君说，飞羽公主也懂得兵法？”

        展捷忙道：“只是略通皮毛罢了。”

        赵姬笑道：“在哀家面前用不着谦虚。哀家知道自己的儿子眼界有多高，你能得储君再三夸奖，必是有过人之处的。”

        “那是储君看得起飞羽。”

        “听说你在还帮着白将军立下战功，这可真是不容易呢。一个姑娘家，不单单人生的这般美貌，还有本事，哀家看到你就想起另一个人呢。”

        嬴政接口道：“太后可是说的清夫人？”

        “正是，可惜清夫人回了巴蜀，等她回来了定要让她看看这世上还有和她一样风采卓绝的女子。王儿你看，飞羽公主的样貌可是也与清夫人有几分相似？都是无双的美人呢。”

        展捷知道他们所说的清夫人一定就是那个最有名的寡妇清了，被誉为是当今天下妇女最高典范的绝代佳人。好像说后来秦始皇修建长城的钱，她也资助了一大部分。只可惜今日无缘得见。

        只听嬴政道：“母后说像，自然是像了。”

        一直闷头喝酒的嫪毐此时却抬起头来，看了看展捷，那眼中却是不屑一顾。

        展捷忙谦虚道，“储君和太后实在是太过抬举飞羽了，飞羽怎敢与清夫人相比。更不是什么美人。”

        赵姬显然对这个话题兴致最大，追问道：“若你也这么说，那哀家更是无地自容了。你倒是说说看，怎样才算是美人呢？”

        展捷想了一下，说道：“飞羽不才，以为所谓美人者，须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肌肤、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无吾间然矣，否则以上皆为虚设。”

        此言一出，场上顿时静了下来。她知道自己的言论会造成多大的震动，想当初自己听见这一番“所谓美人”的言论，也不由佩服说出此话的人。

        良久，才听的赵姬柔声说道：“哀家今日方知何谓美人。听你这么一说，竟好像眼前真有这样一名女子出现。”

        嬴政也眼睛发亮地看着她，说道：“好一番所谓美人！公主之才，恐怕不在清夫人之下。”

        “储君过奖。”

        昌平君亦颇为欣赏地看着展捷，“公主好才华，只是今日听了公主的‘所谓美人’，恐今后怎样的绝色都再难入眼了。公主岂不是害了咱们？”

        他这话一说出口，大家也笑了起来，都跟着附和。

        赵姬也笑得开怀，说道：“看来公主的‘所谓美人’可害了我大秦的男儿们。”

        展捷也笑了，“太后说笑了，飞羽可当不起这个罪名。只是飞羽方才只是打个比方，真正的美，其实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

        嬴政点头同意，微笑问道：“好一句‘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愿闻其详。”

        展捷也看着他浅浅一笑，用好听的声音说道：“在我们族里有个人叫大牛，他的娘子牛嫂长的又丑又胖、还是有名的悍妇。可是无论什么时候问大牛哥，他都会说牛嫂是世上最美丽、最温柔的女子。别人都笑牛哥是傻子，美丑不分。可飞羽却好生佩服牛哥、羡慕牛嫂子。”

        嬴政听罢笑了起来，“公主说的对，在不同的人眼里就有不同的美，这个牛嫂在那位牛哥的眼中当之无愧是天下第一美人。”

        昌平君也点头对展捷笑道：“昌平今日受教了。”

        “不敢当，但求能洗脱方才昌平君给飞羽定的罪名就好。”

        吕不韦忽然笑着接口道：“早就听说螺夏公主的聪慧，今天可叫本相见识了。听闻公主还有一身好武艺，曾和白毅将军沙场交手。果然是名奇女子啊。”

        展捷还是那句，“丞相过奖了。”

        “公主太谦虚了。只是本相听闻公主向来恃才傲物，本不屑于归附我大秦。但是如今却一反以往，不仅仅在战场上出谋献策，今日还在宴席上倾倒众人……这前后变化之大，不由得让人有些担心公主的用心。”接着又话锋一转，“呵呵，其实是本相太多疑了，只是为了储君，为了大秦，还请公主指教一二。”

        顿时场上皆静，几可闻针。

        所有人听了吕不韦的话都安静了下来，把目光投注在了展捷的脸上。

        嬴政看着她，眼神已然透彻明亮。

        赵姬有些茫然，而刚刚才与她说笑的昌平君，一抹笑还尴尬地挂在嘴边。

        展捷的脸上依然很平静，浅浅地带着笑意，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吕不韦那一番话的影响。眼中有光芒闪过，她抬起手，轻拢了一下额头，这动作说不出的闲散惬意。

        “唉……丞相大人的话还真叫飞羽难回答啊。”她站了起来，仪态万千地冲着吕不韦笑着，“难道就因为飞羽是外来人，丞相大人才有此怀疑吗？”

        吕不韦也笑，“难道不该有此怀疑吗？”

        展捷轻声一叹，“丞相大人，今次的确不该啊。”然后面向嬴政，微一点头，“先前飞羽之所以率部抵抗，是因为除了大秦，还有赵国、魏国、韩国都有让我螺夏归附之意。良禽择木而栖，这点，我想储君也不反对吧？”

        嬴政点点头，其实他早就知道其他各国对螺夏的野心，对螺夏公主的野心。

        展捷继续道：“直到飞羽确定，天下唯有大秦有海纳百川之势、储君有治国□□之才，才毅然决定率部归降。为表诚意，我孤身一人来秦，赌的就是这泱泱大国的气度和容人之量。”她放慢语速，用最有说服力的声音说道：“我喜欢这片土地，承蒙储君、太后抬爱，愿意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只是……唉……丞相大人的话，实在是让人伤心了。”

        她似乎很无奈地摇了摇头，顺便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场上人的反应，低头的那瞬间，嘴角露出一抹浅笑，但很快便隐去。

        飙演技谁不会啊？

        刚刚那些话，完全达到了预期中的效果。只见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吕不韦，似乎在怪他怎么忍心怀疑这样深明大义的弱质女流。

        吕不韦知道她会反驳，但却没想到她的词锋竟会这样厉害。一时间笑容不再，“公主似乎扯远了本相的问题。”

        展捷也收敛起了笑意，肃容道：“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丞相大人原是阳翟大贾，亦并非秦人。今日大人怀疑我来意不纯，难道同为外来客的丞相大人竟是大秦的主人了吗？”

        似有一阵冷风吹过，在场之人都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场内静可闻针。

        没人想到这个螺夏公主居然有这个胆子与吕不韦争辩，而且还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揭吕不韦最痛的那道疤。

        虽说秦国较之其他六国已经算得上是对外来人才不拘一格，但事实上，传统秦国嫡系贵族大臣从骨子里从来没有看得起过吕不韦这个凭借“奇货可居”入主朝堂的商贾。

        有人佩服展捷的勇气、也有人觉得她太蠢，她怎么能和吕不韦做对呢？又怎么敢和他做对，还让他下不来台呢？

        唉……有人在叹息，多么美丽聪慧的公主啊，可惜将不久于世了。

        “哈哈哈哈……”正在众人各自思量的时候，吕不韦突然笑了。只见他的脸色变了几变，但很快就恢复正常，“哈哈……有趣有趣，本相好久没这么开怀过了。公主果然高论！吕不韦佩服！佩服啊！哈哈哈……”

        如今他虽贵为储君仲父，权倾朝野，心里却还是对此事颇为介怀。而且展捷又拐弯抹角地暗讽他来秦国的动机不纯，此时更以秦国的主人自居，这更是犯了他的大忌。

        嬴政知道这次吕不韦是真的动了怒，也不免为展捷的大胆而担忧。眼睛向她看去，只见她微仰着小脸，浑然不惧地与吕不韦对视，那脸上充满了自信和嘲讽。看到这样的展捷，就好像看见了最耀眼的光芒。

        她，就是那发光体，此时此刻正照耀着整个甘泉宫。

        白毅在几案下悄悄拉了拉展捷的衣袖，以眼神示意她有些过头了。

        就知道先前她保证的绝不闯祸毫无信誉。这个女子，已经不能用胆大包天来形容了。

        说她笨，可她偏偏才华横溢，到哪里都有掩不去的光华，说的话没一句不在理上。可说她聪明，她偏又不知死活地得罪了吕不韦。

        白毅明白，吕不韦虽然此时在笑，但他的心里定是恨不得现在就将展捷千刀万剐。这个秦国的丞相，笑的越是慷慨，就越是危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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