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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每年苗族端午节,其他村寨的亲朋好友都要到过端午节的苗族村寨串门吃粽粑,喝米酒,共同祭祀屈原,此习俗一直沿袭至今。

        所以接下来他们就风风火火地走寨串门去了,之后便是在村寨里陪着主人家坐到天亮,第二天要离开时,主人家还给每个人送上一挂粽粑并亲自送出寨门口。

        他们离开后又前往白亦他们家,路上途经河边时又赶上了龙舟赛,此时竞赛的龙舟船为“母子船”,于是他们又在路上耽搁了些时间。

        到白亦家时已经是中午了,桌上摆好了端午节要吃的“五黄”,桌上和屋檐架子还有许多粽子。

        开席前长辈先从酒碗里倒雄黄酒出来,然后挨着给每个小孩的脸上,额头上,脖子涂抹。开席时,由最年长者喝第一口酒,然后再往下传,陈宛南不敢让陈景延他们喝酒,于是偷偷替喝了,结果不幸被发现这事又是被拿出来调侃了一番,席间一片欢声笑语。

        吃完饭后陈宛南他们就在白亦家住下了,晚上一群人躺在天台上东扯西聊,一通侃大山后除了陈景延和沈庭木之外都昏昏欲睡。

        星光灿烂,风儿轻轻,以天为幕,以地为席,静谧又美好。沈庭木久久没有说话,望着盛满星星的夜空,不自觉的连呼吸都放慢了。

        “你觉得地球是不是方的呢?”陈景延突然发问,“你看星星都没有滑下去。”

        沈庭木一想似乎确实是这样,但还是开口纠正:“是圆的。”

        “哦是圆的啊。”陈景延喃喃应道,之后又脑回路清奇开口发问:“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淘气的小星星在蓝幽幽的夜空划出一道金色的弧光,像织女抛出一道锦线。小孩子的问题总是直白又天真,丝毫不懂得兜圈子。

        “因为他们不好,所以我不喜欢。”沈庭木淡淡讲道。

        “他们?你爸爸妈妈吗,我都不记得了,不过我哥说他们没什么好记住的。”陈景延一边数星星一边说。

        静静的夜空繁盛着太多星辰的苍凉,抑或欲盖拟彰,抑或化身流沙,回眸顾盼,一片沉寂。

        沈庭木转过头,静静地看着陈景延,昏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投出一道光晕,远处路灯一闪一闪地亮着,夜空下的他们此时仿佛都离天空很近,有一瞬间,沈庭木觉得太寂静了,就好像世界只剩下他们一样。

        很多年以后,沈庭木在异国他乡回首往事时无数次想起这片星空,想起当年坐在他旁边那个无忧无虑的孩子。满天的星星似乎都在笑,好像铃铛一样,却又无故令人觉得悲凉。

        早晨陈景延是被一阵喧嚣声吵醒的。凤凰古城依山而建,中间许多河流穿行流过,白亦的家正好位于沱江边。

        往下望,抢鸭子比赛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汉子们在龙舟赛上将一大群活鸭子同时放入赛龙舟的水面上,任由人们去抢捉,谁逮着归谁。鸭子被人赶着在河里乱窜,河边男男女女撸袖子扎裤腿蓄势待发,比赛口令一发出,人们就开始沿着河边追赶,盯上一只后就死追着不放,你挤我一下,我推你一下,拉拉扯扯,好不热闹。

        端午节的最后一天,陈宛南他们沿着沱江畔漫步。

        树影婆娑,陈景延拉住沈庭木的手,小声问道:“我们今天就要回去了,你跟不跟我们走?”

        沈庭木微微笑了声,回握住陈景延的手:“跟。”

        “再见了!”白亦白梦凡跟在车后喊,“等有空我们就去你们那里玩。”

        “再见!”陈景延坐在车后座用力挥手。

        “你们回去吧,别送了!”说完陈宛南发动车辆,随着一声车响,车辆快速前行,划破长夜,在山间疾驰。

        到家已是半夜,陈宛南简单跟外婆说明了情况后就开始收拾起床铺。

        陈宛南家有三间房,屋内顶上盖着小青瓦,内墙上又是土石又是泥,一层一层,左边一间,外婆住,出来一条两米宽的廊叫外间,做厨房用,檐上还挂着几根腊肉,外间右边分隔出两间房,陈宛南陈景延住一间,另一间堆了些杂物。

        陈宛南将另一间收拾一番,腾出些地方,拍一拍枕头对沈庭木说:“你先睡这儿。”

        第二天陈景延睡到了日上三竿,天放晴了,从窗口望出去,一块透明的蓝天,像一张丝手帕,镀着黄色的金边,几片薄薄的白云,像被阳光晒化了似的,随风缓缓浮游着。阳光从密密层层的枝叶间透射下来,地上印满大大小小的粼粼光斑。

        陈景延从里屋出来,外婆已经从集市回来了,正在清洗一天的用具,陈景延蹲在屋前玩蚂蚁,肩膀笑得一颤一颤的。

        玩够了陈景延趴在桌边一边啃烧饼一边剥蒜,外婆在院子里把磨好的面粉放在伯乐里晾,顺便把簸箕拿出来颠花生,沈庭木坐在石阶上捣蒜,握杵的手莫名越捣越快,左手换右手再换回左手,来来回回。

        外面天渐渐晚了下来,外婆手中的活忙完后就进了厨房做饭,煮了盘菜豆腐,炒上点蕨菜,再舀一碟子包谷酸当小菜,就准备开饭了。

        陈景延搬把躺椅躺在院子里,看天边晚霞若隐若现,屋外风铃叮叮当当,等上十几分钟,陈宛南回来了,浑身都是鱼腥味,衣服上粘着一堆鱼鳞,他洗个澡换了身衣服。

        吃过晚饭后,陈宛南又行色匆匆地出门去了,外婆在厨房洗碗,然后就早早去睡了。

        陈景延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消食,沈庭木无事可干干脆把院子里的落叶给扫了。

        夏天的夜晚静悄悄的,偶尔从远处传来几声蝉鸣,月亮从天边探出头来,温柔地洒下光辉。

        陈景延靠在墙上,抬头望着月亮,想着陈宛南以前给他讲的关于玉兔的故事,越想越入神,月亮上能种胡萝卜吗?玉兔是公的母的?玉兔能变成人吗?……

        沈庭木也将头靠在墙上,无来由的觉得平静。

        不知不觉两个人都睡着了,还是晚上陈宛南回来把他们抱回屋里的,不然他们恐怕能直接睡到天亮。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陈景延沈庭木关系也越来越好。

        这天,外婆在院里磨黄豆,陈宛南出海打鱼去了。

        沈庭木陈景延结伴去市场买盐,回来路上遇见一个穿戴花里胡哨的大人,水波般软的旗袍,两个指甲长长的,夹着一根香烟。

        “走快点。”陈景延偷偷在沈庭木耳边说。

        沈庭木以为发生了什么,他攥紧陈景延的手,低着头快步向前走,直到看不到那个女人才停下。

        “怎么了?”沈庭木问。

        “外婆说少跟她接触,她身上有风尘气。”

        沈庭木有些疑惑,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

        “风尘气是什么意思?”陈景延一边回头看一边问。

        “就是跟别人不一样的意思,没什么好怕的。”

        “是这样吗,我们躲起来再看几眼怎么样?”于是他们偷偷躲到墙后,鬼鬼祟祟地往外望。

        女人慢慢踱过来,一双上了红漆的高跟鞋踩得咯吱咯吱响,小巷两旁旋转着回声,一如一只纤手扫过木琴。她的年纪不年轻,模样也算不上美,蓬松的头发,大脸盘,塌鼻子,高颧骨,嘴巴阔,单走路的姿势就透出一种神秘气派。

        女人走着走着突然转头对着墙后的他们笑了笑,把陈景延吓一激灵。

        女人走过去后陈景延仍僵在原地,“她是会透射眼吗。”陈景延小声地问。

        “回去吧。”沈庭木跟陈景延抄着近路赶回家。

        到家后,陈景延把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跟外婆说了,他问:“那个人到底是什么人啊?”

        “她呀,是一个故人。”外婆沉吟了一会,叹口气,最终也没再讲下去。

        陈景延对这件事很好奇,最终他拉着沈庭木坐在院里等到深夜。

        等到陈宛南回来,陈景延把事情像倒豆子一样说出来后,陈宛南理了理思路,开口说道:“她原本是外婆的朋友,叫芳姑……”

        原来,外婆早年间与她本都是富家小姐,相互间也认识,后来家道中落,又逢外面连年战乱,老百姓闹饥荒。外婆要强,不出去乞讨也不愿跟芳姑走一样的路,最后在家里做点手工养活自己,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

        后来外婆早早嫁了人,本以为日子会好些,谁曾想外公竟意外出工伤死了,包工头草草赔点钱就没有了下文。外婆无法,只得拖着孩子出来打工,最后兜兜转转在湘西安了家。没想到在这里遇见芳姑,芳姑人也老了,落魄了,孑然一身无依无靠,本是同命相怜……

        “可外婆看不上芳姑,也是,外婆这么自尊要强的人。”陈宛南把故事讲完后,沈庭木久久没有开口说话。

        陈宛南摸摸他们的头:“她们都是很好的人,人总要吃饭嘛,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

        隔天清晨外面下起了暴雨,陈宛南没法出去工作,坐在窗边捡网。外婆戴个老花镜坐在摇椅上纳鞋底,时不时抬头跟陈宛南说句话。

        陈景延站在窗边看外面的暴雨,偶尔风夹着雨水溅进来都能逗得他开心。

        似乎每个小孩都喜欢大雨天,喜欢大人不出去工作,一家子暖和地呆在屋子里,喜欢偶尔的电闪雷鸣,于是趁机假模假样地说自己被吓了一跳。

        陈景延看着外面的雨景无比兴奋。

        等雨渐渐小下来,陈景延骑自行车载着沈庭木在村里乱转,等找到一条小河就能够清理自行车上的污泥,顺便享受一番急流冲刷脚丫的舒服感觉。

        “今晚要不要吃鸟蛋?”陈景延笑嘻嘻地问。

        “怎么做?”

        “等雨停。”

        陈景延看着眼前的烟雨,脑海里想着今天晚上的鱼炖鸽子蛋。

        过了十多分钟,天放了晴,陈景延直接爬上一棵大树端下一个鸟巢,把蛋都拿走后再放回去,动作之利索,一看就是惯犯。

        “衣服弄脏了,你回去又得挨骂了。”沈庭木在树下说。

        “不管了,走,再去抓条鱼。”陈景延边从树上下来边说。

        暴雨过后鱼群被冲到水沟里,随便找到一个水沟,一抓一个准,抓了几条黄骨鱼后顺便还捕获了几只螃蟹,陈景延载着沈庭木满载而归。

        “鱼汤要做好的关键就是鱼下锅之前必须先用猪油煎一下,然后旺火加入开水,这样熬出来的鱼汤才能够奶白。”外婆边放鸽子蛋进汤里边说。

        “看什么呢?”陈景延看着站在门口的沈庭木问。

        “晚霞。”

        “你没看过吗,”陈景延说:“等秋天,晚霞会更好看的。”

        晚饭他们端着饭桌到外面吃。

        黄昏时绿色一片的大山森林,候鸟们高高站在这一切之上。

        太阳渐渐被云层吞噬,露出天边一缕缕彩霞,开碱日映晚霞色,遥远绚丽。

        世界好像忽然被笼罩在这深沉与浪漫之中,有时夜风飘动,发出轻轻的沙沙声,最后消失在无限的宁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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