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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十四只企鹅呱呱叫


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疼痛昏迷过去,又承载着一阵令人绝望的窒息感醒来。

        我身上按照顺序贴着五个冰凉的电极片,心电监护仪在右侧的床头柜上滴滴答答。留置针穿破我左手上的血管,输液泵缓缓地把一大管止疼药推进体内,杆子上还悬挂着一大袋我看不清名字的液体。

        一根管子接连在我鼻间,源源不断地输送着氧气。我脖子上戴着蠢到爆的哈罗式外固定支架,脚上打了石膏,全身上下只有手指可以动弹。

        我转动了两圈眼珠子,耳边传来杰罗姆惊喜的声音。

        “你醒了?”

        杰罗姆凑到我眼前。他真的是造物主精雕细琢的产物,我用目光描摹过他的额头、眼眶、鼻根、嘴唇,无一不完美。

        我面无表情。

        “你守了多久?”

        我平静得过分,这显然令杰罗姆有些无措。他眼底情绪复杂,“大概一天?”

        我抿了抿唇,忽然觉得嗓子发干:“为什么?”

        杰罗姆露出了一个无害的微笑。

        “也许是因为我们算朋友?”

        我牵起一侧唇角,“是出于愧疚吧。”

        我看见杰罗姆在一瞬间僵硬的微笑。

        “你是最后一个从道具室里走出来的,我看见你了。”我越思考心越下沉得厉害,略微有些干裂的嘴唇上下触碰,我感觉越来越渴,“除了那些表演的人谁没事会溜进道具室啊?”

        “你居然怀疑我?”杰罗姆抿起嘴唇,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他露出一种类似受伤的表情,“我只是……”

        我不想看见他再继续利用他漂亮的脸蛋和小鹿斑比一般友善的目光,干脆利落地打断他:“你其实并不想伤害我,你本来以为我今晚不会上台,还找我确认过。”

        病房单调的冷白灯光将杰罗姆的眉眼衬得阴森至极,我平静地注视着他,无动于衷地给他施加着压力。

        “你原本想伤害谁?约翰·格雷斯?你说他是个蠢货。”

        其实我一直很喜欢杰罗姆爆发的一瞬间。

        这一切都基于不是对着我的前提。

        杰罗姆低着头,沉默了很久。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呼出来。吸气——呼气,这样来来往往地重复,直到频率慢到近乎微不可闻。

        “我母亲——是个酒鬼婊//子。”杰罗姆嘴角缓缓勾起一丝耐人寻味的弧度,刻意拖长的语调显得冷酷桀骜,“你知道这点,我知道这点,大家都知道这点。”

        接着他神经质地耸了耸肩,嗓音转变成轻快到能哼小曲的那种,就像是突然间被另一个人格占据了身体。

        我在想什么?他又不是爱德。

        “我是个娼//妓的儿子,但这不是最重要的部分,我就是受不了他一直、一直强调。”他语速忽快忽慢,表情也随之变幻莫测,落在我眼底是一副光怪陆离的景象。

        他阴郁的眼神使我胆颤心惊,我几乎觉得他的理智要被焚烧殆尽。

        “噢,他当然可以这么做。我心想,好啊,约翰,就用你的鼻孔看我吧——早晚有一天我会把你没什么用的眼睛挖出来。”

        杰罗姆话音刚落,很突兀地爆发出一种夹杂着失控感的笑声,荒唐而浮夸,令人毛骨悚然。

        所以你溜进道具室对约翰演出的钢丝做了手脚,团长却临时换了人,我突然出现在舞台上的那刻是不是还让你挺意外的。

        我真是躺枪。

        “觉得我疯了吧?”

        我没回,翻了个白眼。他此刻的情绪濒临崩溃又怎么样,难不成还要让我安慰一个间接害我多处骨折的凶手?

        躺在医院动弹不得,没有人会喜欢这种滋味。

        杰罗姆昂起头颅,倨傲地看着我:“你准备告发我吗?”

        其实戳穿他之后我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是单纯不想看见他的伪善。在完成疯狂的转换之前也许他一直都是这样子。佯装单纯,佯装无害,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白兔。

        但此刻他神情又太吓人。我怀疑如果我说是他就会立刻用枕头把我闷死。

        我想摇头,身体却仿佛不属于自己般无动于衷,我意识到我脊椎骨折。

        “你叫安娜?”杰罗姆收敛起一切表情,很平静地注视着我。

        他此刻的行为具有很强大的跳跃性,就像是火车脱离轨道的瞬间。

        如果说疯狂是地心引力。

        我面无表情:“对。”

        于是杰罗姆恶劣地笑起来:“噢,这名字真垃圾。”

        我:“……”

        好吧,至少他比企鹅诚实。

        “啊,真可悲。”杰罗姆随手把凌乱的头发别到耳后,语气波澜不惊地说着,“我们本来可以成为朋友的,安娜。”

        他翻了个白眼:“是的,本来。”

        我忽然感觉到危险,可杰罗姆已经站立起来,修长的身子越过我去拔接连流量表的氧管,我听见气体对着空气徒劳无力的冲击声,而鼻腔再也没有氧气的流入。

        “先生,是这间病房。”

        我感觉到呼吸困难,想发出声音却喉间干涩。直到病房门被推开,护士领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了进来。

        企鹅捧着一束芳香馥郁的香槟玫瑰,微蹙的眉头分明显出一股浓重的忧郁气息,偏偏还维持着一贯矜贵自恃的体面。

        在注意到杰罗姆的行为后他脸色忽地一变,伴随着护士的惊呼手中的花束掉落在地上,企鹅上前一把揪住杰罗姆的头发将他往墙上撞,深色领带在半空中滑出一道如剪影般的弧度。

        西装暴徒。不知道我脑海中为什么会忽然浮现出这几个字。

        护士迅速上前帮我把氧气管又接了回去,企鹅此刻正揪着杰罗姆的头发准备撞第三下,我连忙阻止了他,“奥斯瓦尔德,放开他,我们是朋友。”

        “朋友?”企鹅松开杰罗姆,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你会去拔朋友的氧气管吗?”

        呃。

        我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杰罗姆,又转而去瞧沾溅在墙上的血迹,最后将全部的目光都凝聚在企鹅身上。

        他的衣衫在刚才单方面的打斗中有些凌乱,此刻微微喘着气,眼底带着未散去的暴戾情绪,灯光将他的面孔折射出几分冷意。

        显然没想到我会包庇杰罗姆,企鹅的声音夹杂着几分愤怒和委屈,“我现在完全可以报警。”

        但是杰罗姆如果现在就进监狱了,时间线被打乱,谁来帮我预测红头罩帮事件?

        “氧气管被冲掉了,他只是在帮我接上。”我平静地扯了个谎,企鹅有些狐疑地紧盯着我,我不避不闪地迎向他的目光。

        完全没想到我的谎言被护士很容易地接受了,又或许她只是单纯觉得杰罗姆长得好看。小护士在我身边于心不忍地替杰罗姆辩解着:“科波特先生,事实上病人昏迷了一天,都是你正在殴打的这个人在守着她。”

        “噢,老兄。”杰罗姆从地上爬起来,满不在乎地用袖口擦去额角的血,翻了个白眼,“你手劲真大。”

        说完他扬长而去,关门时甚至发出哐当一声巨大的响声。

        我觉得他有点得寸进尺。

        我微笑地让护士先出去,她不放心的嘱咐了我几句才转身离开。企鹅将玫瑰花从地面上捡起来,放在我的床头,几瓣凋零的花瓣晃晃悠悠地飘下来,颜色柔和得令人心旷神怡。

        他沉默地坐在床边,拉住我夹着血氧夹的右手,目光晦涩不明地注视着监护仪上的波折起伏的绿色线条。

        我手机里只存了企鹅一个人的号码,他应该会在第一时间收到消息,可是直到第二天他才赶来。

        那么他就一定是被许多麻烦事缠上身了。

        关于他的剧情究竟进行到了哪里?

        “奥斯瓦尔德……”

        我轻声说。

        企鹅握住我的手开始微微颤抖,他将脸埋在我的肩上。

        我听见他含糊不清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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