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师承归许
亭子不大,两人坐在里面还可以,如果一会师兄来了又叫上自己在那里吃吃喝喝,就显得拥挤了。只是也仅仅是想想罢了。黄鸣伸了伸脖子,见那亭子后面,似乎另有玄机。
因为亭子后面,烟雾缭绕,似有阵法,使得里面的景象丝毫探查不得,黄鸣集眼窍之力往里面窥去,一样看的不算真切。
“别瞅了,进去等着吧,还是说晌午记处伙食不行,再跟我们吃点?”那名矮个老者举着杯子晃了晃,笑着对黄鸣说道。
“不敢向二位前辈讨要酒食吃喝,弟子这就进去。”黄鸣迟疑一下,便绕过亭子,往里面走去。下一刻,那名矮老者咚地一声拍桌而起,直抓黄鸣左肩,黄鸣没想到老者会突然发难,眼见侧身躲避已是不及,赶紧反运小踏空决,身形凭空下坠,矮下身去才躲过老者一抓,老者嘿嘿一笑,有样学样下坠去抓那还在地上未曾起身的黄鸣,黄鸣面部朝向地面,依然觉得后颈以下,一股浑厚气息压下身来,好不难受,这一掌若是拍实了,这个月怕是下不来床了,即便身上有那荆坡内甲也不行。
千钧一发之际,黄鸣脚下足外窍迸发气势,以俯身之姿踏入脚下土石两寸有余,如那离弦之箭往前俯冲前去半丈,手脚并用才停了下来,回头看那矮个老者,其实在那一掌落下之时,便已经收手了。
黄鸣迅速起身,质问老者,“前辈这是为何?”
老人欣慰地笑了笑:“老子当年来太青山时怎么说也是个四窍武者,依然沦为一名外门弟子一百余年,光劈柴火都劈了上万斤,实在好奇你这两窍的毛头小子是如何通过试炼的,果然有些门道,起来一起吃酒等你师傅。”
只是看到老人意犹未尽的表情,黄鸣不敢上前,“老前辈折煞弟子了,弟子这点斤两,怎么敢与老前辈比肩,老前辈明明留手了。”
“瞧瞧,这眼光,”矮老者指向黄鸣,却冲着亭内高个老者笑道:“石榴收了个好徒弟啊,你说你我二人为何就遇不上嘛!”
“许老弟,说得和每次择选弟子有你份似的,你这溶血境的底子,也就比卓拙稍强一筹罢了,找人比试的瘾还大,真当自己是那宗师刘榀了?”
“归老哥,打人脸了不是?底子再稀烂,好歹也是个活了快两指的溶血境了!”许姓老者拍了拍后脑勺,看了一眼黄鸣的右眼,瞧瞧,蜃窍!这样曾站在班列堂祖师前弟子对着那些老东西挑三拣四的内门新晋弟子,能跟着自己这种孤魂野鬼修行?若真是如此,此生还有什么遗憾?
许密,大祁人士,凭着四窍的深厚底子,曾官拜大祁瓦魏都尉,在执行一次秘密刺杀任务时,凶险万分,几近于死,在凭借人数数量杀掉那名贵人扈从后,侥幸得了一枚太青令,遂捏造自己已死的伪证,拜上太青山来。与李吉格、苏雨娘是同期师兄弟,只是许密作为外门弟子,侥幸入了溶血境,血液重塑,多了近二百年的阳寿,所以还活着。而李吉格和苏雨娘作为内门弟子又是实打实的衔脉期,也都活得好好的,但是与三人同期的那六十余名师兄弟,皆成了白骨。
归逢臻声音沙哑,缓缓开口:“黄鸣,董锦与我二人交好多年,气味相投,不算外人。可近前来吃些酒食,反正都是他符号山请的,不吃白不吃。”
三匠都有钱,众所皆知。
而三匠之所以有钱,依仗所在,都在内泽。姜有的紫钨金、董锦的内泽石榴树、李吉格的大意泽灵米。分别对应着内泽所产的符器武器、符箓和灵珠替代品。
所以黄鸣也意识到,那酒浆和那些肉食,绝不会是那俗物。便向亭内归姓老者抱拳道:“那小子就叨扰了。”
石榴到草迹亭时,已值审时。
和意料中的差不多,俩老兄吃吃喝喝,师弟陪着,看样子黄鸣也多少喝了一些,只是规矩所在,没喝过多。
黄鸣是第一个看到前来的董锦的,站起身来执弟子礼,“见过师尊。”
许密哈哈一笑,杯中酒水颤出不少,“好好一对师兄弟,喊句师尊,凭白掉了一个备份,黄老弟不嫌掉价?”
黄鸣一愣,怔怔无言。不曾想师兄已将二人之事,说与此间二老,那肯定是多年的挚友无疑了。
董锦手臂一挥,翻转手臂又朝向三个方位点了一点,撤掉了草迹亭后禁制,亭后雾气渐散,转头笑言一句:“都不是外人。黄师弟,那盆中血食几乎没有料理,又腥又腻,可还吃得惯?”
“回师兄的话,”黄鸣看了眼许密,乐着呢,又瞅了眼归逢臻,一样脸上挂有些许笑容,“确实是吃不习惯,只是师弟再愚钝,也晓得这些血食是那内泽妖兽的身躯血肉,对淬炼身体,有诸多好处,便随两位老前辈吃了些。”
“归兄,许大哥,回头见。我先带师弟进去。”董锦背着手看向亭后方向,打了个招呼便携着黄鸣的手往里面走去。
二人也没和董锦多说一句,归逢臻给自己又从酒坛子里倒了一碗,自顾自饮着,倒是那许密,一直盯着黄鸣,笑意不减。
那亭后看上去与外面好似连通着,可当黄鸣迈入其中后,才猛然觉得身体出现了两处变化,第一种黄鸣倒算熟悉,是那山门三千阶地几处的重力禁制,那么另外这种从天而降的压力,看来就是天几的路上的气机压制了。怪不得连橘四这样的准天才修士,都低头哈腰,步履维艰。
“这感觉可还算熟悉?”董锦闲庭信步越走越深,指点着这片大庭院说道,“这等禁制,并非出自我符号山,而是六阵山的六奇阵之一天地几,若持有阵符步入其中丝毫不受影响,可以打杀陷入阵中的敌人,只是这阵法不能凭空布置,所以便显得鸡肋了些,好在这种程度的气势气机压制,反而对开窍期修士和武者有些裨益,来此绘制各类符箓,更考验你的手是否抖,气机是否紊乱,你可明白师兄苦心?
”“师弟晓得。”
“开始吧,从最基础的引火符开始绘起。此间禁制一天仅能开启半个时辰,即便将范围从三十丈缩减为五丈左右,也不会超过一个时辰的。”
说完董锦抽出了一沓符箓和一支符笔,一盒密封起来的朱砂,朱砂盒子开启后一股淡淡的腥气拱入鼻中,而台面上垫盒子的那块石板,分明就是一大块引火符的符石。
黄鸣叹了口气。
都是那断桥集地摊上随处可见的物件无疑了,这样更好,练手也不用为师兄心疼成本。
黄鸣渐渐适应此地的天地压制,走至石桌前缓缓坐定,坐是坐下了,却解决不了肩头压得极沉、手腕子抖得厉害的问题,黄鸣深吸一口气,铺就符纸于桌前,将火髓符石运用些许气势捏成符箓入门里差不多的形状后,轻扣在纸下,对齐,镶嵌入纸内,这才提起装有朱砂的盒子,掰开盒盖后压住符纸一角,抽出那支真称得上“秃噜毛”的符笔,气机自笔杆伏至笔尖,待笔尖并不算多的毛开始打转,这才算勉强有了些“笔力”,目光瞥了一眼缓缓点头的董锦,黄鸣便大致有数了,赶紧趁势蘸足了朱砂,写下了那个似极了一笔竖勾的符文,黄鸣满头大汗,缓缓放下符笔,心里默算了整个过程的用时。
一盏茶,甚至还要多那么几十息的样子。
“用力过猛,过犹不及,师弟这第一张符箓,有些过于拘谨了。”董锦拍了拍黄鸣后背,“若还有余力,接着画,符纸朱砂管够,切记不要照搬书内公式,画符而已,随性而为方得其中真意。”
只见董锦抓过黄鸣手中符笔,隔空又捏起一粒火髓石,正是黄鸣用完散落在石桌边缘的微不足道的一粒,“哒”的一声轻响后,黄鸣冲着董锦手指指向的方向看去,原来那枚符石已准确无误地镶嵌入符纸,董锦淡然一笑,黄鸣眼前一恍惚,那秃噜毛的符笔上便有了朱砂,符笔从董锦手中脱手后依旧如使手臂般绘就了一副引火符箓,待那一勾提上去后,符笔便又回到了董锦手中,又是那眼前一恍惚,就连黄鸣的眼窍,也未能捕捉得到。
“你的眼窍初开,并不晓得其中会有什么特殊神通,那本净眼术里注释颇多,修习符箓闲暇时刻,不妨多看看,多学学。其中的导气引气法门,并不是你这种单气窍的初学者能驾驭得了的,但是里面的道理,可以先学学。”
“师弟愚昧,让师兄多费心了,师兄,如何能在手掌上开出新的气窍?我符号山可有法门?”
董锦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淡淡说道:“我符号山并不曾有这类逆天法门,黄师弟,你入我太青不久,可能还不太了解功法的情况,这类准确定点开出非先天窍穴的法门,只能是太青上宗传下的那一十四本引气法门才可能会有的神通,这些法门有些对修士自身窍穴位置及体魄要求极为严苛,有些更是需要以超出寻常开窍期修士寿元难以修习,甚至更有一本类似人挑功法般挑人,即便功法摆在书架上面任人翻阅,你也看不到这本古篆书的实际内容。”
董锦沉思片刻,握了握黄鸣的手,翻开手掌看了一会,缓缓说道:“我当年手上也并无任何气象可言,距离右手最近的一枚气窍也离着挺远,只是画符、掷符多了,久而久之便有了手中气窍,好巧不巧作为我身上第六窍,侥幸迈进衔脉期,在符号山青黄不接之际扛起了大旗...师弟,勤能补拙,你我共勉。”
“是,师兄第六窍是掌心窍,难道是以天才之姿进阶到衔脉期的?”
“天才,哪有那么多天才,师兄我进阶衔脉期前,仅有四枚气窍,两枚体窍,因缘际会,在衔脉期又得天地馈赠,丹田附近新生一窍,此等机缘天注定,强求不得的。”
黄鸣默默点了点头。
此后黄鸣画符,依旧不得其要领,董锦在旁再无言语,直到周围蓝光暗淡,红光收缩,黄鸣肩头一轻,顿觉手稳,精神一震,画完了最后一张引火符箓。
“时间到了,我们出去,今后一月为期,午时交未,你都可以自行入内修习符箓,亭前归许两位老哥都可以送你进来。”董锦说完欲言又止,不晓得如何向黄鸣提及。
黄鸣岂能看不出董锦还有话说,便静静坐在那里,眼睛盯着董锦,笑着说道:“师兄但说无妨。”
“唉。”董锦叹了口气,缓缓整理那些个制符工具,待那些个工具都放入皮袋后,董锦又将那皮袋倚在石桌旁,才开口说道:“我前段时间找李副门主请缨去往内泽,计划今年年底走,上面贾师祖虽然批下来同意了,却不允许我离开三大派内泽的驻守处,且要我驻守期一过,立即归来,不容我学胡师伯,贸然进泽,否则一旦我身死,便让符号山在太青除名,此后提及太青符箓阵法,唯有六阵山而已。”
“师兄,贾祖师说得对,符号山现今确实需要师兄你主持大局,香火不断绝,不断有弟子晋升衔脉期,甚至是那丹田期,逐渐由衰转盛,便是对遇晴师尊最好的交代。”黄鸣安慰了一会董锦,又接着说道,“师尊临终肯定托扶你将符号山发扬光大,切莫辜负她老人家的期许啊。”
“先谢过师弟好意了,不过师兄自有主意,此事休要再提。”董锦摆摆手,并没有转过身去。
黄鸣见董锦于此事上非是一言说通之人,便只得作罢,二人慢慢踱至亭前,归许二老已吃饱喝足,四仰八叉倒在那里享受午后的太阳,哪还有点宗师气度?
“二位,”董锦抱拳笑道,“师弟前些日子晋升内门弟子,你猜他小子选的什么功法?”
“跟你董锦修行,还能是什么功法?”许密一个鲤鱼打挺起身,“还不是那些鬼画符的玩意儿?每逢欺身对敌你们这些细皮嫩肉的修士,可总是要防着你们这些符箓点,否则还未近身便弄个屁股开花的惨淡开场,没死也会脱层皮。”
归逢臻倒是觉得董锦这么问了,肯定是有问的道理的,便起身思量道:“既然董兄弟如此发问,定然是些让人意想不到的功法,可是太青十四?”
“二老,并非太青十四,太青对外也称功法七百余篇传世,实际完整传承的功法并没有这么多,却也不算少了,师弟黄鸣择选的功法,二老是熟的不能再熟了。”
“费罗老前辈的沛心功?”许密眼前一亮,见董锦笑着点头,对着黄鸣竖起了大拇指:“年纪轻轻,眼光贼毒!”
“因缘际会下,真的是巧到不能再巧了,之前虽与许二哥提过一嘴,不过依然还得走一走这山上流程。董锦在此有个不情之请,黄师弟将会临危受命,修习我镇山术法千瓣莲。就怕体魄承载不住,还需要二老多多费心,给他在百年内堆出个溶血境来,哪怕底子真如卓老弟一般也是无妨,所以我才是黄鸣的师兄,而非师傅的原因。作为师兄,便可将术法倾囊相授,又不用担心其他山头的老伙计们追究名分之事,毕竟规矩所在,黄师弟不能修习二山术法。所以黄鸣,你真要拜师之人,实则归逢臻老门主和大祁武状元许密,师弟,还不下拜?”
黄鸣楞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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