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忽生病

曲廊折转，弦乐低回。

        怀袖没有心思欣赏这婉转旋律，一大盆衣服赫然眼前，丝麻混在一起，上衣下裳不分。

        卷起衣袖，怀袖看了看近旁的水缸，提起木桶取水。

        阁楼上的流萤吐掉口中的果核，嚷着便走下了楼，“水缸里的水是中午用来做饭的，你去河边打水来用。”

        怀袖闻言提着木桶朝院门走，并不想与流萤为此争执。

        芝麻绿豆的小事，只有芝麻绿豆有功夫为此一争高下。

        “得意什么，等会有你好受的，呸。”流萤小声嘀咕了几句，从屋中搬了一张椅子出来。

        太阳升上来了，坐在院中吃早点岂不更舒心。

        片刻，怀袖拎着盛满清水的木桶向院中走来，几下来回，已经累得喘息不止。

        平日里虽不做这些，但骑射总是常常练习的，不至于连水桶都拎不动，今日却莫名头昏眼花起来。

        怀袖只当自己是不熟悉这些活计才会如此，将最后一桶水倒入衣盆中，准备开始搓洗衣服。

        “哎呀，你手脚慢一点，水都洒出来了。”流萤坐在远处的紫杉下，拍掉手上的点心渣，大声叫道。

        “真吵。”怀袖知晓流萤是故意的，放下手中活计走了过去。

        “你想干什么？”流萤以为怀袖是来兴师问罪，摸了摸鼻子，从椅子上弹起来，声音听上去含着几分心虚。

        “上一次你假戏骗人，我不知实情好心搭救实属我不应该，况我根本没有与你相争之意，因此你不必总是这般咄咄逼人。”怀袖淡笑，简单说完，转身便离开。

        流萤站在原地愣了片刻，慢慢想着怀袖话中的意思，好半天才悟出一点门道，立马冲到怀袖面前，“你知道不该和我抢今安哥哥算你有自知之明，与其想着救别人，还是先救你自己吧。”

        怀袖没有兴趣听流萤说些无聊的挟制之语，伸手便去洗衣，只是手指刚一触及冰冷的水面，不由自主地缩回了手。

        流萤的笑声自身旁响起，她孤身来到青鸾阁，寒烟姑姑忙于教习后辈琴艺不能时时照拂她，她便只能与其他青鸾阁的侍婢一样做着各种活计。众人欺她年纪小，便专让她在寒冬天气里用冷水淘洗衣服。

        那滋味，也该让其他人尝尝了。

        怀袖并未注意到流萤窃笑，她忽然觉得昏沉沉的无力感有所加剧，用力拍了拍脸，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开始淘洗衣服。

        实在没什么气力，似要随时跌倒一般，怀袖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

        流萤柳眉倒竖，正要扬声恶骂，忽见有人走入院中，满脸怒气顿时化为惊喜的笑脸，跑跳地靠近来人，“今安哥哥你回来了，怎么没有提前派人告诉……”

        本可以选择不见，女孩凄楚的泪容却一次次浮上心头，或许是想看看怀衫之女的落魄窘境，这是楚今安唯一能找出来此的理由。

        “是你让她洗衣服的？”看着怀袖双手冻得红肿犹在搓洗着衣服，流萤目指气使地站在一旁，楚今安顿觉怒从心起，面上迅速覆上一层寒意。

        楚今安向来不苟言笑，但也极少发怒，流萤不敢再去看男子冰冷的眼神，声音极小的辩解道：“青鸾阁的规矩嘛，留在这里都要干活的。”

        楚今安勾唇冷笑，目光冰冷，“我竟不知青鸾阁已经易主，由你说了算。”

        怀袖昏昏沉沉听到有人走近，抬眼看清逆光站着的年轻男子，心中甚是欣喜。

        真是踏破铁鞋，她终于见到楚今安了。

        “楚今安，借一步说话。”怀袖立时站起，却像踩着云雾一把虚软，脚下趔趄，眼前一片发黑。

        楚今安心下一沉，马上移步上前扶住怀袖。

        流萤正苦思冥想着要如何向楚今安解释，见怀袖竟然惺惺作态博取今安哥哥好感的做派，她气愤地说道：“你说过不跟我抢今安哥哥，借一步说话可是想故意告状。”

        楚今安闻言怔了怔，长眉微一蹙，随手拿起晾晒在一旁的软巾，“把手擦干净。”

        怀袖随便抹了抹手，急切地说道：“没关系的。”

        流萤张了张嘴，今安哥哥眼中只有这个撒谎成性的女人，连看都不肯看她一眼。

        “我不是有意要在你们之间造成矛盾，等我要问的问完，我便会离……”怀袖快速向流萤解释着，说着便朝打算院子另一边走去。

        “你的脸怎么回事？”楚今安打断怀袖话语，女孩脸上残留指痕不说，惨白的面颊还透着不正常的红晕。伸手便要去试女孩额温。

        怀袖不知楚今安之意，抬掌便要出手，被楚今安牢牢按住。

        “楚今安，放手！”怀袖眼中愤然，拼力挣脱着。

        指落额上，温度高的出奇，楚今安眼中闪过一抹疼惜和责备。

        “自己病了都不知道吗？”楚今安气急败坏地说着，不由怀袖多言，拉着她便朝屋中走去。

        病了？怀袖一怔，她满心里都是怀府失火的事情，哪里分的出心关心自己，“我家……”

        女孩眼中的期盼甚是分明，楚今安回身一瞥，“先把病养好，你这个样子能干什么！”

        怀袖恍惚，她不能就此倒下。可身体似偏偏要与她作对一般的头重脚轻，耳边是楚今安吩咐主事去请大夫的话语，似乎还有流萤哭诉的声音。却不能听得分明。

        怀袖只觉得身体一软，随即陷入长长的黑暗中。

        “怀袖！”楚今安心中大骇，他从未似此刻一般慌乱过，也从未似此刻一般的害怕。

        流萤眼看着性情冷僻的今安哥哥竟然也会露出关切模样，心脏狠狠抽动起来，越发痛恨怀袖心机深重。

        灯盏半昏，窗影玲珑。

        怀袖悠悠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软榻上，侧了侧有些发僵的身体，额上的薄巾滑落下来。

        “你醒了。”寒烟步入内室，将亲手熬制的雪梨羹搁在桌上，走至软榻边扶起怀袖。

        “姑姑……”怀袖启唇，带出缕缕血丝。

        寒烟蹙眉，忙倒了水给她，“大夫说你忧思过度，加之时令不济，这才病倒了，要好好将养些时日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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