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学弹琴

天光云影映入水面，风过处，紫杉叶片漾开浅浅涟漪，水中的云起也了皱。

        青鸾阁内曲调绵长，怀袖百无聊赖。

        “可是闷了？”寒烟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

        风止，水面又复归宁静。心头纷杂的思绪收拢，怀袖有些勉强地冲寒烟笑笑，“没什么事做的时候，容易胡思乱想。”

        住在青鸾阁里的，可以在任何时候去前面厅里坐坐。这些日子也就听了不少关于怀家的事情，那些事情大多道听途说，并不能当真，但有一点在怀袖心中却日渐清晰——楚今安对她所言不假。

        怀袖原本以为自己会难以相信，会自怨自艾，可出乎意料的是，她无比镇静，镇静到仿佛在听无关紧的人和事。

        父母不善，终究是要连累孩子的。看着明眸善睐的女孩，寒烟心底划过一道无声叹息。

        不管曾经经过了多少惨烈，如今活着的人是自己，怀氏夫妇已离开人世，与他们二人之间的牵绊也就不再重要。她能做的，便是尽自己所能照顾怀袖。不管怎么说，她都是那个人的女儿，是自己儿子异母同父的妹妹。

        “我听说大小姐会弹箜篌，可愿和我学琴？”寒烟慈爱的笑着，握住怀袖的手朝屋中走去。

        心有所寄托，也就不会觉得日子难过了。

        怀袖慢了一步，露出很为难的表情，“我是会弹一点箜篌，但姑姑美意，恐怕我无法领受了。”

        寒烟一怔，不明所以地望着怀袖。

        面对一个无微不至关怀自己的长辈，怀袖虽觉难为情，但还是慢慢吞吞说了起来，“我从小便不善弹琴的，双亲曾请来国手名家教导，但还是毫无起色。”

        寒烟摸了摸怀袖发髻，替她拢好散在肩上的一缕发丝，“国手名家，只能说明是他本人弹得好，但这弹得好，不见得教得好，乐理都有相同之处，兴许我一教你，你便学会了。”

        怀袖微一抬眸，有些不敢置信地望了望寒烟，大家闺秀却不通琴艺，明里暗里被许多人讥讽，似寒烟姑姑这般说的，到还是头一个。

        郁结在心头的纷扰似被清风吹散，怀袖舒心一笑。

        阳光散淡在屋中，琴声低鸣，笑语声起，屋内一团和气。

        寒烟坐于怀袖近旁细心指导，春雨般润物无声。

        “大小姐很聪明，我说你学得会就肯定能学得会。”寒烟又示范了一次，见怀袖学得用心，自己也觉很是高兴。

        怀袖莞尔，“姑姑，你唤我闺名皎皎吧，不必如此见外。”

        寒烟目光和蔼，正要点头称好，忽听屋外有人进入。

        “脚脚，叫手手岂不更好，多一双手，兴许学得快些。”楚今安倚在门框旁，笑容恣意散漫。

        仇怨并未因怀家的不复存在而消失，相反它化作无名的匮乏和虚妄，使得他的前路变得迷茫无措。好在这种迷茫似被什么冲淡，这些日子，他每天都活在一种从未体会过的安宁之中。

        是因为住在青鸾阁的缘故吗？若真如此，以前为何没有。那是因为怀袖？楚今安立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一个笨到指法都学不会的傻瓜，能有什么用处。

        “这名字很好，今安不可以这样说话。”寒烟轻责儿子，作为哥哥哪能这般贬损妹妹。

        “呵，”楚今安不以为然地将目光定格在怀袖处，“一个上午连最基本的都学不会，这是要学到明年了。”

        停在弦上的手顿了顿，怀袖冷眼看向目光玩味的年轻男子，“我不会我可以学，你不会连学都不肯学。”

        楚今安低笑出声，并不打断解释什么，随手拨弄起琴弦。

        寒烟眼见着儿子故意捣乱，无奈摇头，“今日中午吃虾仁豆腐煲，今安你来厨房帮我收拾虾仁。”

        怀袖笑出了声，得意地看向怔住的楚今安，“认识虾仁，可不见得一定懂得如何清洗干净？”

        楚今安闻言朗笑，“傻瓜总会以为全天下的人和自己一样傻。”

        怀袖蹙眉，“你如果不是傻瓜，今日中午便来做饭。”

        楚今安失笑，撑着手凝看笑容明媚的女孩，“我为什么要给你做饭？”

        寒烟无奈一笑，心道不是冤家不聚头，若是他们似寻常兄妹一般长大，今时今刻又是什么模样呢。

        “走吧，不要在打扰皎皎练琴。”寒烟起身，拖着儿子朝屋外走。

        生人勿近的楚今安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怀袖含笑目送。

        “纵然不懂得清洗虾仁，倒也识得巴豆，你中午可要多两碗。”楚今安被拽出了门槛，复又探头进来揶揄。

        “谁吃还不一定呢。”怀袖扬着笑容反讥道。

        众人皆去了前厅，廊下寂静无人。

        “不是要去厨房吗？”楚今安欢快地问道，想着要加点什么“佐料”进去。

        寒烟远远地望了望屋中专心练习的女孩，转过头正色道：“今安，皎皎是你妹妹，要对她好一些。”

        玩闹归玩闹，自己的孩子自己最了解，她看得出，儿子对怀家是有芥蒂的。

        妹妹……分明是最平常的字眼，却似百箭齐发，齐齐刺痛心脏，让他一时间无法呼吸。

        “她不是我妹妹。”笑容隐去，淡漠与疏离似无形铠甲覆于周身。

        他不会承认怀袖的身份，就像他永远不可能认同怀衫的身份的一样。怀家化为灰烬，但怀家对他的亏欠，不可能随风而逝。

        更重要的是，心底那一抹越来越无法压制的声音，绝对不会允许他承认。

        寒烟一声重叹，“皎皎她是个好孩子，而且她也并不知晓上一辈人的恩怨，你不该迁怒于她，做一个兄长该做的才对。”

        上辈人的恩怨不假，但却要让他们的孩子来承受这苦难，这又算什么？楚今安不想与娘亲争执，眸中的哀痛尽显。

        “你父亲临终前的话你若是还记得，就该放下。”寒烟眼中泛起泪光，她这一生最亏欠的便是师兄楚浔，可即便到最后，楚浔依然对他们母子关怀备至。

        “呵，”楚今安心痛难抑，“娘可是忘记爹的死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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