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一念起

与其揣摩三哥的偈语，不如直接询问跟随他的小沙弥。

        长睫微动，似蝴蝶扇动羽翼，莫致之心头一热，仿佛自己是那蝴蝶停驻过的花蕊。

        “若是按照你的说法，那便是认识了。”怀袖移开视线，默默地望着檐下雨帘。

        与她相识的人中，从未有谁似身旁的年轻男子这般直截了当，她似乎能懂一点对方的心意，但却不敢深思。

        像是不愿意与自己多言什么……莫致之心感失落，走近女孩几步，探寻的目光中含着急迫，“那你怕吗？”

        初次相识，便是最凶险的一幕，大约是因为此，女孩才不大愿意与自己太过亲近吧。

        当看到对方处于危险之中，出手相助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怀袖回身望向年轻男子，对方眉宇间分明残存落寞。他这般紧张与自己认识的人发生不好的事情，只能说明身边有很重要的人有过意外。

        既然已经心有所属，何以又来纠缠她，眉间微微起了褶痕，怀袖没有由来的生出怒意。

        “我当时帮你并未想很多，你与其问些有的没的，不如好好养伤来的重要。”

        话尽于此，一点涟漪遐思尽数收回。怀袖神情冷淡几分，恼恨自己不该自作多情，没得贻笑大方。

        莫致之哭笑不得，这答案并不是他想要的，却也让他无话可说。

        “在人少时，许愿会不会灵验一点。”朝大殿内看了看，莫致之不想就此结束谈话。

        多年来一直驻留边塞，对于江州之事仅是耳闻，怀家的事听上去玄妙，此中真情也未必猜测不到，只是不好当面提及，以免女孩触景伤怀。

        “只是想让心平静一些。”怀袖垂下眼帘。

        她并没有许什么心愿，也无法许什么心愿。若是常人，该将双亲牌位供奉在神明处，使他们得到庇佑开示。可她的双亲并非好人，是没有资格来此聆听神明教诲的。她能做的，便是尽到身为人女的孝意，而不能奢求太多。

        清雪般纯净的容颜，如画眉眼却不得不压抑难言心事。莫致之心底一疼，想要说几句宽慰之语甚至做出实际关怀，奈何自身处境尚不明朗，空谈一番除了惹人厌弃，连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

        能出口的苦算不得苦，不能言表的苦才是真苦。他是经历过的，只会比女孩更懂。

        “寺庙是清净幽所，人在此处自然心如静湖，只是你我为俗世众生，阅人间烟火，换一种寄托或许更好些。”

        怀袖微露诧异，常言劝慰世人至神明处寻得心灵庇护，倒是头回听在闹市中求心安的。

        “升斗小民，既不大隐也不小隐。”

        心意稍稍舒展，只把对方当成一个认识的人，或许也不错。

        “那不如得空一起去看看桃花吧，我许久没有见过江州的桃花了。”莫致之心中恳切，说的有些着急。

        怀袖唇边本要浮起的笑微微一僵，才建立起的一点好感瞬间抹掉。

        “不得空。”

        不知你姓甚名谁，你又已经心有独钟，竟敢还没完没了的花言巧语，实在该被暴打！

        吖？

        被拒绝的无缘无故，莫致之头痛多过心痛。正要出言询问，回廊转角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四公子，卑职来迟。”莫名沿着回廊快步走至莫致之面前，郑重的拱了拱手，“卑职来回耽误了时间，还请四公恕罪。”

        四公子……

        怀袖心内一沉，熟悉又陌生的称呼，那个反复的梦境毫无预兆地浮现眼前。

        莫致之深深地看了看莫名，勾唇淡笑，“既然能找到这里，可见没什么需要恕罪的。”

        早在边塞就有的疑惑，时至今日越发明朗，否则不必在杀手群攻的时候，一定让这个跟随多年的随从离开。

        “多谢四公子。”莫名面上一宽，“府上已经知晓四公子回来，眼下天色不早了，四公子还是早些回府为好。”

        莫致之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是该回去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莫名却总觉得另有深意，只是于他不便多问。

        莫致之移步到怀袖身旁，神情真挚，“姑娘可愿与在下同行？”

        想与女孩多度过一些时间，就算什么也不说也很高兴。

        怀袖仰起头，很认真的端视年轻男子，分明是芝兰玉树，偏那眉眼间透着几分倜傥。若他是梦中少年，该是个敛而不露的性子，哪里似方才那般任达不拘，随性而为。

        女孩眼中的期待慢慢化作失望，莫致之的心仿佛一朵残蕊，毫无预料的沉入幽深潭底。

        她在透过自己看谁，亦或是把自己当做了谁？思之此，莫致之忽然觉得有些无法喘息，从未有过的嫉恨涌上心头。

        “算了，我们走。”莫致之脸色一寒，不待女孩说话，转身大步朝院外走去。

        从来都是别人恭维着他，哪里需要他主动什么。与其等着再次被拒绝，不如自己先行离开，也好过彻底颜面扫尽。

        莫名看了看怔在原地的怀袖，忙去追莫致之。他在心中无不感叹，四公子是开不了窍的。

        庭院内瞬间没了人语，怀袖只觉一阵莫名其妙，“果然是个纨绔。”

        骤雨初歇，暮染庭阶。

        灯火辉煌处，匾额上的字依旧苍劲浑厚，只是今时今日来看，莫致之多少品出些荒诞意味。

        “卑职听说府中新建的阁楼中，悬挂了陛下亲笔，”莫名随着莫致之进了府门，说的无比自豪，“信远侯府的尊荣，是无人能比的。”

        放眼江州，除了信远侯府，还有哪一家正门前有先帝御笔，家中还有当今陛下亲题。

        “我写得更好些。”莫致之随口打趣了一句。

        莫名惊恐万分地四下看看，想劝说几句，奈何莫致之已经进了正厅。

        琉璃灯熠熠，正厅中端坐的几人看到来人，面上神情各异。

        “四弟变化真大，险些认不出了！”莫敬之欣喜难抑，离坐上前。

        “大哥。”莫致之含笑。

        眼前的男子还是记忆中谦恭和顺的模样，只是蓄了须，显出了些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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