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倾心许

若非搭在花瓣的细指微微一颤，竟恍惚无法分清，白皙的手拢入袖中。眸光轻转，氤氲出薄薄水汽。怀袖定定地注视着午后日光中的挺拔背影，及至对方转身的一霎，微动的长睫掩去心中堆叠如山的悸动。

        她从未出口的艰难，莫致之不仅全然知晓，并且早已安排妥当。

        “我要用什么回报你呢？”

        敛下眉眼，竟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方式面对一如既往的缱绻深情。心，似无法平静的湖水，翻起层层叠叠的浪花。

        “姑娘只要一直在我身边就好。”

        坐在藤椅上的女孩，将满园春景都衬得黯然无光。莫致之心神微震，蹲身注视着近在咫尺的女孩。他所做的一切全部发于本心，只要能换得佳人顾盼生姿的笑容，这一生便足矣。

        微一侧首，怀袖将藤椅后的竹笼提出，一黑一白两只幼兔正相互偎依着安睡。

        “如果按照公子的说法，我希望你我和它们一样，”怀袖抿了抿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亲密无间。”

        奇特的偶遇、莫名的熟稔、自始至终的情意，她不能再奢求太多，那样太贪心了。

        她也不想去憧憬以后会是如何。久远的事就在久远的时候在想吧。此时此刻，她只想告诉莫致之，自己与他的心意相通。

        莫致之怔住，凝视着女孩酡红的脸颊，拢住她抱着竹笼的手，眸光灼热，“自当如姑娘所言。只愿姑娘别总是拿我寻开心，我可是难得的老实人。”

        隆冬弱水千层冰，终也抵不过春日暖阳冰雪融。他一直盼望的答案，久久悬在心头的执念，不经意间竟得到了超乎他预料的结果。

        常言道意外之喜，大概就是此般。

        怀袖“扑哧——”一声笑了，“四公子要是老实人，这天下可就没有坏人了。”

        竹笼中的小白兔像是被说话声吵到了，忽然睁开惺忪睡眼，呆呆地望了望四周，蹭了蹭身旁的小黑兔后继续睡着了。

        莫致之想起方才饭桌上的玩笑，眸光温柔，“我在姑娘面前可是顶老实的，一个错处都不敢有。方才姑娘说是兔子肉，我想也未想便吃了，不曾有半点怠慢。”

        怀袖低笑出声，这世上哪有莫致之不敢做的事。虽说对方哄她开心，但初心是好的，她自然不会继续强辩。

        春云初飏，飞鸢一线线，晴空中扑扑作响。

        怀袖扬着笑脸，仰头看着空中五彩斑斓的风筝，哪吒闹海、三阳开泰、蜈蚣、蜻蜓……数不胜数。

        “让我试试。”怀袖扯动风筝线，空中一只青蓝色的沙燕风筝动了动。

        上一次放风筝也是寒食节的时候，不过那时时在家中的院子里，远不及外面热闹。

        莫致之将线轮递给怀袖，见女孩并不熟练，俯身握住她的手，“收一收线，可以飞得更高一些。”

        温热的气息触手可及，怀袖朝后缩了缩，不甚靠在了莫致之怀中，马上挺直背脊道：“我拿着就好，现在已经很高了。”

        莫致之心底漾起一片涟漪，眸光温软，“姑娘就像这风筝线，我就像天上的风筝，姑娘轻轻扯动线，风筝的方向便由姑娘说了算。”

        直白的告白、灼灼的目光，怀袖羞于侧头去看，但也不想任由莫致之拿捏。

        “线一断，风筝就跑了。”

        清朗的笑声阵阵传过，莫致之眸染点点温情，“分明是姑娘喜新厌旧，想要新的风筝？”

        那个隔在他和怀袖之间的影子，像一道无形的墙徘徊不去。关系越是亲近，他便越是介意。他要怀袖完完整整的一颗心。

        别有深意的目光像是要把自己看穿，怀袖迟疑地望着莫致之，一种异样的情绪涌上心尖，脱口而出，“四公子。”

        梦里少年的身影忽然与眼前的莫致之重合，怀袖周身微一颤，对自己不可思议的行为感到意外。

        又是这样的眼神，透过自己看着另一个人。心骤然紧缩，莫致之黯淡了目光，微微应了一声。

        手中的风筝线忽然变紧，怀袖仰头看向天空，沙燕和一只彩羽凤凰绞在一起，眼看就要坠落。

        怀袖急忙扯动风筝线，那一边似早有准备，紧紧绞着风筝线丝毫不放。

        莫致之正要帮忙，风声呼呼响过，沙燕风筝颓然坠地。

        江晚乔得意地扯了扯手中的风筝线，仰头看了看高高在空中的彩羽凤凰，心中说不出的畅快淋漓。燕雀哪里能和凤凰一争高下，骨头轻必定摔得惨。

        江晚乔抬眼，冲花径旁的怀袖蔑然一笑。

        “呼啦——”空中高高飞起的彩羽凤凰栽头掉了下来，江晚乔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的风筝线。

        “我说过的话不是儿戏。”莫致之面容愠怒，负手走了过来，丢掉手中的竹片。

        若说头一回见面时是误会，这一次他便是肯定——眼前模样卑怯的女子多半心智不齐，只是自身不知而已。

        “致之哥哥……”江晚乔微微垂眸，我见犹怜的捏紧手帕，似受到惊吓一般。

        如果莫致之对曾经的事情不愿想起，那他们可以重新认识。比起已经落魄成市井丫头的怀袖，莫致之该选择她才对。

        莫致之面上闪过一丝不耐烦，唤来随从，“把她亲手交给江司呈，请司呈大人好好教女。”

        即便是外室所生，总是自己的女儿，江憬太放任江晚乔了。

        江晚乔大力摇头，要是被父亲知道后，她定然不能再随便出门，更不必提再见到莫致之。

        “致之哥哥，你听我说……”江晚乔鼻尖一酸，委屈地落了泪，想要推开一众侯府的随从，奈何力量微弱。

        “等一等。”怀袖走了过来，目光掠过众人，停在了江晚乔处。

        “你想做什么？”江晚乔眼神如刀锋，恨意十足地瞪着怀袖。

        怀袖看了看江晚乔身后的河流，狡黠一笑，“当然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呀。”

        江晚乔无故弄坏了她的风筝，这件事总是要算清楚的，既然江晚乔又是个执迷不悟的人，她只好是该怎样就怎样了。

        ###第一百第一十一章  买风筝

        看着步步紧逼的怀袖，江晚乔不断后退。

        抬眼看一看不远处的莫致之，她决定什么也不做。私心里很是期望怀袖马上出手，这样致之哥哥便可以看一看怀袖的真面目有多恶毒。而自己，才是最无辜最可怜的那一个。

        怀袖深知江晚乔所思所想，除了觉得她幼稚无聊以外，便只剩下可笑了。

        “哗啦——”水声扬起，步步后退的江晚乔摔入河中，不断上下起伏。

        “致之哥哥，救我……”江晚乔凄声呼喊，眼见着莫致之无动于衷，江晚乔心痛难抑。

        莫致之竟然变得连一点同理心都没有，定然是怀袖教唆。

        “等一下她演累了，自动会上来，你们再把她送回去。”怀袖左右看了看侯府的随从们。

        江晚乔是会水的，既然她喜欢春日游水，那便好好游吧。

        随从们无奈地互相对看几眼，虽然他们很可怜水中的江三小姐，但他们也没有法子。四公子也真是，放在楚楚可怜的江三小姐不喜欢，偏偏看上娇纵的怀家大小姐。

        眼看莫致之与怀袖走远，江晚乔恨恨地拍了几下水面，飞溅的水花砸了自己一头一脸。

        穿过花径，踏青的人们依旧笑语声阵阵。

        “想来，以后不会再见到她了。”

        莫致之看着一言不发的怀袖，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四公子该好好反省自己才是。”怀袖忍住笑。

        莫致之蹙眉，“无妄之灾，与我无甚关系。”

        也算见识过各式各样表达爱慕之意的方式了，可像江晚乔这般癫狂的倒还是头一个，除了厌烦再无其他感受。

        “但愿吧。”怀袖知江晚乔心性，并不想再计较什么。看着手中的风筝，很是惋惜地摸了摸沙燕晶晶亮的眼睛，折断一只翅膀不说，连上面的花都刮坏了。

        “我回去再让他们扎一个一模一样的，比这个更结实，下一次就不会坏了。”莫致之忙出言安慰。

        这沙燕风筝是他头几日特意让府中手巧的丫鬟扎的，为的就是今日送来给怀袖玩。原本是想看到女孩笑的，如今见她难过，自然要设法弥补。

        四处看了看，莫致之忽然眼睛一亮，“那里有许多售卖风筝的，不一定比这个扎的好，但样式也很多，我们去看看如何？”

        怀袖顺着莫致之指的方向看去，除了售卖风筝，还有很多东西。琳琅满目，堆积如山，惹人想要细看究竟。

        一只蝴蝶风筝摆在最前面，鲜亮的色彩吸引了怀袖的目光，正要拿起细看，蝴蝶风筝被一只手拿了起来。

        “这只蝴蝶不错。”梅暝弹了弹风筝骨架，又使劲扯了扯上面的两条丝带，确保它们不会断裂，才朝同来的家丁招招手，示意可以付钱了。

        忽然察觉到一道目光盯着自己，梅暝抬眼去看，未完全看清身旁的女孩子，梅暝马上低下头后退几步。

        虽然只是轻瞥过身旁的女孩子的一眼，但付出的代价让他记忆犹新，尤其是那女孩子身后站着的人，便是让他付出代价的那一个。

        “喜欢那只蝴蝶吗？”莫致之俯身问道。

        梅暝倒是识趣，知道有所惧。否则他定然会让对方看自己的眼神更畏惧几分。

        怀袖惋惜地摇摇头，已经有人先她付钱，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咱们去别别处看看吧。”

        那些只有拇指大的飞燕鸣禽也挺有意思的，看着像面粉捏成的，买几个也挺好玩。

        “都听姑娘的。”莫致之亲和一笑，抬眼看了看梅暝手中的蝴蝶风筝。

        春日暖阳，捏住蝴蝶风筝的手不自觉地打了两个颤，直到莫致之和同行的女孩子走远了，梅暝才长舒了一口气。

        看了看手中鲜艳的风筝，梅暝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水。幸亏那女孩子还不算太坏，否则自己的风筝肯定得落入莫四那个纨绔手中。

        梅暝挤出了人群，踮起脚瞅了瞅不远处的江如棉，清了清嗓子后，笑呵呵地走了过去。

        “大小姐，这是我特意买来送给你的，咱们一起去放风筝吧。”梅暝双手将风筝呈递到江如棉面前。

        今日江家姐妹他已经都看过了，两相一比较，还是觉得江如棉更适合做他的妻子。江晚乔虽说有几分姿色，但却是副怯弱相，实在上不了台面，叔叔肯定不会喜欢。

        江如棉蹙了蹙眉，放风筝是孩童才做的事，亏梅暝想得出来。

        “今日出门只为了踏青，并不想做这些小儿游戏。”

        上一次便是说话太客气才引得梅暝不知好歹，今日江如棉决定直言相告。

        教养良好的闺阁秀女高高抬着下巴，目空一切地望着远处，甚至吝于瞧自己一眼。梅暝登时变了脸色。

        “大小姐，我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江州城中的歌姬伶人他哪个不知道，没有一个敢像江如棉这般，次次甩脸子给他看。女人不都一个样，装什么装。

        若非看在江如棉书香门第出身，他才不会这么客气。

        江如棉忍着怒气，保持着端庄的仪态，“梅公子，这里人来人往，劝你还是尊尊重些的好。”

        朗朗乾坤之下，就算梅家跋扈，又能将她如何。

        “哼。”梅暝冷嘲一声，他看上谁那是谁的福气，江如棉真是不知好歹。

        梅暝冲左右使了个眼色，生米煮成熟饭，矜贵如江如棉，也得乖乖就范。

        “大小姐，这是你自找的。”

        梅暝一挥手，左右人们蜂拥而上，将挡在江如棉前面的一众丫鬟推搡开。

        “梅暝，你疯了吗？”江如棉被两个家丁拽着朝马车旁走，气得浑身发抖。

        她想向不远处的人群呼救，又担心事情闹大于声誉有损，犹豫之间低声斥责梅暝。

        梅暝哈哈大笑，这种事情又不是第一次发生，他早已轻车熟路。

        “放开她。”

        一道声音由远及近，衣着华贵的男子满面厌烦地看着混乱的人堆。

        “莫敞之？”梅暝面露惊喜，正要上前和好久不见的朋友好好说说话，对方出鞘的长剑将他生生逼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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