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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老赵(2)


高三的时候,老赵男神的妈妈曾经来学校找过老赵,说不要让她影响她儿子学习。老赵那会儿哪是中年妇女的对手,最多每天跟我在嘴皮子上耍耍花枪。所以老赵很沮丧,来找我诉苦。我宽解她说报复男神妈妈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孙子身上流有你的血。

        老赵眼睛一亮,茅塞顿开一样,当时我没懂老赵为什么忽然雀跃起来,直到十年后,我才知道什么叫心想事成。

        高三毕业之后,我和老赵去了不同的大学读书,老江动用了所有势力把他高考志愿的去处瞒得结结实实,就算是老赵都没有打探出来。在我以为也许以后真的只能和老江花开两处天各一方的时候,大学二年级刚开学的那年九月,老赵给千里之外的我发来一条短信说,我看到老江了!就在我们大学的食堂!他来医学院读医了!随后附赠了老江新的电话号码。哦,老赵去读了医,这是我至今都无法理解的事情之top3,而她居然还从医学院毕了业,这也是我至今都无法理解的事情之top3。但老赵送我老江的电话号码,无疑是我那一年收到的最喜出望外的圣诞礼物了,虽然当时只是秋天。

        也许是因为进入了大学,经历了大学第一年过分散漫的生活,身体和精神都会有些空虚,再次联络到老江他并没有像高中时那样紧张而慌乱地拒我于千里之外。他的目光不再游离,他看到了我,甚至俯下身注视我。

        我们开始有规律地发短信,交流新一季的日剧,睡前说晚安,天冷了他会提醒我加衣,听说我感冒了他便拿他新学的知识科学地对我进行指导。他陪我玩QQ游戏上的连连看,后来我们都练到了钻石射手座,可是我一次都没有赢过他。我们拿着中国地图和世界地图乱画,说如果有钱有时间,就要去那里和那里。

        我拿着这些事例受宠若惊地到处求证他是喜欢我的吧,他这样应该是喜欢我了吧。

        那个秋天,陶喆开始搞摇滚了,周杰伦开始搞古典了,美剧开始盖过韩剧的劲头红了起来,可姑娘们都还不知道《越狱》的男主角是个gay。那个秋天像借来的一样,到处都充满硕果累累的假象,我问自己难道这就是我之前怆然寒酸的播种而结出的果实吗,坚定的无产阶级革命者老江同志这是要缴枪投降了吗。

        可冬天来得这么快,历史上在冬天遭遇人生低谷的人一定不止我一个,数数的话应该还有拿破仑和希特勒。从西伯利亚过来的冷风吹得又急又萧瑟,等我寒假回到家,老江再次用他的避而不见向我证实,这一次,输的又是我。

        他给了我希望,就是想让我再绝望一次吗?我搞不懂这一切又是因为什么,那个冬天我过得生不如死,于是连续好几天都召集很多姐妹来KTV里买醉,一遍一遍地唱《他不爱我》。有一天唱到很晚,我还喝醉了,吐得到处都是,披头散发满身污秽依然不愿意放下话筒继续问天问地问命运问自己。姐妹们实在看不下去,拿着我的电话找到了老江的号码,打电话给他直接报了地址让他过来要跟他当面对质,怎么就把我这样一个活泼天真的小姑娘折磨成了这样。

        老江这次倒是像个真正的勇士一样选择了直面鲜血淋漓的事实,单枪匹马来到我们的KTV包厢,还没等大家开口,二话不说把躺在沙发上奄奄一息的我背起来送我回家。

        我醉得昏天暗地完全没看到这一幕是怎么发生的,但我想老江当时一言不发好像扫墓一样沉重的样子肯定酷炫极了。

        隔天就是大年夜,旧的一年就要过去,新的一年即将来临,已近深夜街上的车辆稀稀寥寥。我现在依然能非常清晰地回忆起那夜的路灯照在老江后颈上的亮度,因为那应该是我最漫长的一次回家的路,也应该是徐州最寒冷的一个冬天,我趴在老江背上,那是我们此生相距最短的一次距离。

        我借着自己喝多了,可着劲儿在他背上撒泼,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给他诉说我这些年的忍辱负重含辛茹苦。老江面对我复读机一样的“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为什么就不能是我”的提问选择了沉默,就像一直以来的一样,他用沉默对抗我的所有情绪,选择用时光做武器,让疲惫来把我打败。没想到后来我真的说累了,也哭累了,安静下来,和老江用一样的频率呼吸。那个KTV离我家并不远,但我总觉得老江走了很久很久。

        最后老江在我家楼下把我放下,我们面对面伫立了一会儿,我有生之年最后一次问老江,为什么不喜欢我。老江不屈不挠地回答,我考虑了很久,还是觉得我们不合适。

        多么熟悉的一句话,我一下子想起来了,当年我第一次跟老江表白的时候他就这么告诉我。其实他早就告诉我了啊,一字一句,清清楚楚,所以执迷不悟的始终是我吧。

        瞧瞧这句话,“我们不合适”——简单易懂直接明了,主旨清晰铿锵有力,是原因,是结果,不加注解,无须诠释,用过的都说好。

        那年冬天我刚满二十岁,那一年是我人生的一个分水岭,那夜的心情仿佛一个坐标一样把曾经的我定在了一个失败者的位置。从此它像灯塔一样照射着我提醒着我警示着我,我的人生是这样彻底、完全、肝脑涂地地挫败过。

        那个冬天之后,我再也没有纠缠过老江,也没有和老江说过一句话,我假装是我把他抛弃了一样主动远离他。那年冬天之后我离开了老江,我也离开了很多知道这件事的人,包括老赵,确切地说我选择离开我自己。我换了手机号,换了QQ号,刚好我又搬了家,寒假过完我回到异乡的大学去读书,结识新的人,交了新男友,紧接着我们分了手,一切都是一副随时随地能重新开始的样子。但事实是,在此后的两年中,我始终走不出老江的阴影。

        我开始寄居在KTV里,挑战自己的底线,最终把自己练成了中华歌单,虽然不再会在唱每一首的时候都想起他,但那首《他不爱我》始终只留给他。机缘巧合下我开始写小说,男主角都有一双狭长的眼睛和一颗温柔却懦弱的心,女主角个个灵魂易迁徙思想爱徒步,故事的结局都不太完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当然,大部分只是精神上的。我开始学会不去问为什么,哪怕以后遇到再大的挫折,我都觉得这一切其实并没什么。我开始打起背包到处旅行,走遍了我和老江曾经在地图上做过标记的地方,大三那年我寻到了老江曾经对我说过的西藏山南圣女峰脚下的那座喇嘛庙,在那里一住就是三个月。

        老江对我的影响如此之远如此之深乃至到今时今日依然会在提及他的时候在心中荡起些许涟漪,有时候连我自己都受不了了,这究竟何时何地才能是个头啊,所以人与人之间的爱与恨真的能维持五百年之久吗。

        大概,还是因为太年轻了。

        也许真的要等到五百年之后。五百年后,在一个月黑风高阴森恐怖的夜晚,他是至尊宝她是白晶晶,奇妙的爱情从桥上的那一点火开始。而紫霞仙子,可能只是欠了他很多钱的那个人。

        其实老江影响到的不光是我,还包括所有亲眼见证过这件事情的人,老赵便是其中之一。二十岁之后,我离奇失踪芳踪难觅,偶尔登上以前的QQ号,唰唰唰就会被一堆信息击倒,老赵的留言最多,数以十计。偶逢深夜,心一软手一抖,点进入老赵的QQ空间,就看到她不止一次地写各种心情小文追忆我悼念我。

        她在文中写到,童话里说,国王的王后死了,国王每天都要去王后的坟上哭泣,冬天到了,坟上铺了一层白色的毯子,然后春天来了,太阳把毯子拿下来,国王又娶了新王后。现在连童话都能这么残忍,又要去哪里求得安慰呢,我的那位挚友,再坚强也会心碎吧。

        老赵还写到,我知道她换了QQ,换了手机,换了家庭住址,也许她现在连心都换了,但我依然在寻找她,希望她能一回头就发现,囧,原来你还在这里。

        这些话对我来说不是没有震慑力,我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做法不太正确,只是好像总是缺少那么一点承认错误的勇气。在我销声匿迹两年之后,大四的那年寒假,老赵不知道从谁那里得知了我的住处,冒着大雪跑到我家楼下把我逮住。老赵拉着我说,你至于吗,为了这个男的就不理我们了,不值得啊!

        时隔两年,再次看到老赵那张娇艳欲滴的俊俏脸庞,我顿感羞愧。也许是因为自己的草率离开而愧疚,但更多的是感到自己干了丢脸的事儿有点无法面对所有的目击者。然而直到很多年很多年以后,当我不止一次遭受同样的待遇,被其他人当成一段引以为耻的过往全面否定,当成一个无法解决的问题刻意忽略甚至索性逃避,我才真正体会到当初我的失踪给老赵等其他好友造成多么大的困扰和苦痛,才真正了解到曾经的我是这样地幼稚与鲁莽。

        就像高中那次我们在班级里打了一架之后很快和好一样,老赵寻得了我,拉紧我的手,纵然隔了两年断绝一切往来的时光,但我们并未生出任何芥蒂和罅隙。我给老赵说我这两年的去处和见闻,给她看我写的小说,我们很快又回到高中时代那样互相挖苦互相吐槽以及互相依偎着说很多人的坏话的状态。

        她毫无忌讳地再在我面前提起老江,从她以前的老线人那里得到的断断续续的情报,说他找了女朋友,然后分手了,然后又找了新女朋友,然后又分手了。

        我想我需要这些消息,我不会再逃避。这是我的一道疤,是我曾经亲手砍下去的伤口,我看过它皮绽肉开血流横飞的景象,那么我现在要亲眼看着它愈合。这个愈合的过程可能很漫长,也可能需要一个彻底绝望的过程。绝望和顿悟其实并没有区别,都像孤独一样静如止水,不起一丝波澜地通透宁静。绝望不是一个贬义词,因为真正的绝望之后,其实会在内心升起一种莫名的安详,然后学会守护和凝视。

        2014年9月老赵和她相爱十年的男朋友结了婚,就是那位老赵会借口去上厕所在路上偷偷摸摸瞄两眼的男神。她是我所有好友中结婚最晚的一个,之前我去澳洲留学,很多朋友的婚礼都没有参与,所以老赵是真正意义上让我亲眼目送她嫁出去的人。

        为了老赵的婚礼,我前前后后忙了一个月,大家都开玩笑说,老刘这次真上心是不是暗恋过老赵的男人啊。我说我何止啊,简直就是混杂着亲娘改嫁闺女出嫁前女友找到人生真爱一样复杂的心情。

        于是婚礼上,我无疑是除了赵爸爸之外哭得最动情的一个。

        看着老赵穿着婚纱走在红毯上的背影,我想起十年前高二(4)班的晚自习上,老赵在教室那头喊我,我在教室这头回应,然后我俩莫名其妙地哈哈大笑起来。

        仿佛一切都没变过,只要和老赵在一起,我们就能斩断一切阴霾,肩并肩用双手迎来云消雨霁。

        在我人生最低潮最绝望的时候,老赵没有放弃我,她是对我说不能在这里倒下这里不是终点然后背着我向前走从不觉得我是累赘的那个人,她用她的等待和体谅教我学会坚强。

        那么,有生之年,对老赵,我便是会永远站在她前面替她挡下所有刀剑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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