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刺宴(三)
吴王府归园田居内火光四起,尤其那湖心岛上更是火光通明,整座风到月来阁都燃起了熊熊大火!夜幕下,整个湖心岛如同一盏巨大的山灯,照亮了整个姑苏府城。
湖心岛与陆地唯一连接的廊桥被拦腰炸断,湖心岛此时成了一座孤岛炼狱。火光中,由原先的两方撕斗变成一边倒的屠杀,一时间鲜血四溢,血肉横飞,一张张恍如地狱恶鬼般的脸狰狞跳动,肥胖的吴王身首异处,转眼大火将其身躯吞噬殆尽。
很快,岛上的白莲教众们也意识到了自己身处之地的险恶。虽然暂时王府的援兵被湖水阻隔无法登岛,但他们同样也成了瓮中之鳖,现在山火既起,转瞬之间火焰的热浪已经催逼得他们不得不尽快离开岛屿。
“堂主!!我们找遍了,没有找到吴王世子。”
教众向廖怀信报告,他此刻握紧了拳头,“继续搜!”
“堂主,桥……桥被炸断了!我们回不去了!”
此言一出,众人急忙向廊桥处赶去,却见那廊桥已经被炸成了两段,已经淹没在了湖水里。廖怀信的脑海里想起了吴王世子狠厉精瘦的那张脸,重重一拳捶在了岸边的柳树上!这定是那吴王世子的杰作。
廖怀信从刚才亲手斩杀吴王的兴奋狂热中冷静了下来,他们虽然刺杀吴王成功,但望着断成两截的廊桥,他们发现自身也同样中了敌人的计策。好你个吴王府,好你个吴王世子,居然把吴王拿出来亲自当诱饵!当真毒辣无比!
如今白莲教众进退两难,而岸边,眼看着王府卫队越聚越多,对整个湖心岛已成包围之势,而早先预伏在水里的“水鬼众”们,也被越来越来的卫队士兵们用弓箭射杀过半。
动静太大了!整个姑苏府仿佛已经被唤醒,城内钟声开始敲响,这意味着更多府城周边的驻守兵马要开始对姑苏府进行戒严行动,这种钟声廖怀信有深刻印象,曾经在十几年前响过一次,而那次还是倭寇入侵之时……
钟声一声紧似一声,廖怀信听在耳朵里,仿佛这就是是为他们而鸣的“丧钟”之声。
岛上已经没有王府的卫队了,廖怀信开始清点人数,本次假扮梨园行戏班混入王府的共有七十余人,一番撕斗后剩下的还有三十二人,战况惨烈,有一半人马折损,而这些人马都是教众中为数不多的武艺精湛者,行动前他们周密计划,行动中也几乎做到了完美无缺,但依然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而后果只是杀掉了那个无能昏庸的吴王,却让吴王世子全身而退了。
岛上火势大涨,灼热的气浪已经烧逼到每个人的脸上,没有办法了!廖怀信料定今晚有死无生,他横刀转身,立在众人面前,脸上被火焰燎烤的焦黑与被刀剑砍斫的伤口混合在一起,让本身坚毅的脸庞更显肃杀,如同一块久烧不化的顽铁。
“兄弟们,今晚我等出生入死,除去了奸王,这是顶天的大功劳!现在挡在咱们面前的还有最后一道坎!迈了过去,大家今后可以共享荣华富贵!迈不过去,就只能在这湖中喂了鱼虾!大家敢不敢与我一道突围游过湖去?!”
众人都是跟从廖怀信多年的死士,有的更是从廖怀信在吴王府卧底当管家的时候就跟随着他,此刻,眼前的这汪湖水,便是唯一的生路。
“愿意!”众人齐声喊道。
“莲华在上,香满天下!永恒之火,生生不息!”
“莲华在上,香满天下!永恒之火,生生不息!”
……众人高声齐唱白莲教的祷词
“兄弟们!下水!”
在廖怀信的率领下,剩余的教众纷纷入水,在岛上火光照耀下向着湖岸游去,正当他们游到过半之时,上空突然传来箭矢的破空声,一发发箭矢像雨点般砸下,水中血沫翻腾,惨叫声不绝于耳。他们遭受到岸上王府卫队无情的箭雨打击,突围的教众们又死了近一半,有不少人见此情况难再进一步,只好狼狈的又游回岛上。
廖怀信的手臂、肩膀、大腿上都被流失射中,但他精神顽强,水性颇佳,一头扎进了湖水更深处,空中落下的箭矢由于水的阻力,穿刺之力已为大减,在这样一个安全的深度之下,廖怀信憋足了气,奋力向前游去。
湖岸上,赵犀和陶宁宁、迟未至三人在追寻着吴王世子的下落,王府卫队的注意力全部在湖心岛之上,因此并没有注意到他们。整个归园田居里依然混乱不堪,大批王府的家仆奴婢们披头散发,四散奔逃,而执坚披锐的王府卫队们正在一波一波的向着湖岸行进,双方身体摩擦相撞,则又免不了一番喝骂哭叫。
喊杀声已经越来越远,三人转移到归园田居的西墙附近,这里有条花木小径从此而过,花径尽头有一座太湖石堆砌的假山,假山上俏立着一个亭子,四角翘檐,跃跃欲飞。
峨眉月下,一个人影傲立亭上,长发飘飘,宛如仙君下凡。
“东风夜放花千树,吹落满天星如雨。你们说,这漫天的火光,美不美?”
赵犀等人惊疑不定,陶宁宁看得清楚,此人正是当时用剑挡下她对吴王世子致命一击的那个长发男子。
“小心!”迟未至低吼一声,双手拉过赵犀和陶宁宁的肩膀,两人往后一跌,身前一道寒芒闪过,脚下花径的砖石被切开一条深深的口子,切口光滑平整,像是一把快刀切下一段白嫩的豆腐。
一剑之后,长发男子飘然落地。
这人的剑快的匪夷所思!对于快剑,赵犀和陶宁宁都不陌生,他们的老对手太白七剑之一的疾风剑方未寒就是以快剑出名,但方的剑法胜在剑招转换之快,配合他的独门轻功“冯虚御风”,给人一种眼花缭乱,轻巧灵幻的印象。
而这位长发男子的剑,却完全没有任何花招,只剩下了绝对意义上的“快”。
若不是迟未至及时拉开他们,此时两人的身体已经被齐整的劈为两半了。
“原来是你。”
迟未至瞳孔收缩,身上冷汗岑岑。这个人,这副打扮,这样的身手,当今江湖上除了他还能有谁——青城派大师兄莫望舒。
“毒妹妹,你也趟白莲教这个浑水作甚?快让开,否则我连你一起解决。”
“义父有令,不得伤害她,我得将她带回青城山。……还有,你怎么会在此地?”
莫望舒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剑眉一挑,反问道:“她就是陶宁宁?怎么跟白莲教的人混在一起。”
“这其中的事容我日后细说,眼下王府大乱,我们一起回青城吧?”
莫望舒冷笑一声:“眼下吴王殿下丧命于白莲匪徒之手,吴王世子不日即将继位,京城的那位老人家时日不多了,这天下马上就是世子的天下!到那时候,我们青城派将一统武林,成就千秋大业!”
莫望舒长剑所指,天边的云彩被火光浸染,呈现出一片诡异瑰丽的殷红,他的眼睛里一片炽热,继续说道:“看,多么美丽的霞光,这宣示着新的时代即将到来!你能感受到那份激动和欢愉吗?”
莫望舒收回目光,转而望向了赵犀,炽热转为了阴冷的杀气:“而为了这一天的早日到来,你!赵王的遗腹子,余孽赵犀,今日必死!”
那一刻,赵犀觉得身体周围的空气都被抽空了,一条生命的丝线从无尽的过去穿越而来,穿过他心脏的位置,继续向着无尽的未来而去。而这条丝线之上,裹挟着冰冷刺骨的寒霜剑气,这使得他身体僵硬的无法动弹,他仿佛是亘古以来就矗立于此的雕像,没有任何动作,不可能有任何抵抗。
赵犀绝望而又平静的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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