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太妃
“任凭母后做主。”
凌云抬起头答道,一脸的娇羞怯弱。
公主在长辈和兄长面前,向来都是乖巧得如同一只小白兔,平日里吃穿用度从不夸张奢侈,打扮得在礼法范围内尽可能的素净,除了每日请安外都在凤阳阁内大门不出,连来御花园内游玩都不太多见,所以这会儿对于她的回答,太后也是了然于心的。
“只是陛下尚未大婚,你年纪小,自然要在他之后。”太后又恢复了那种无悲无喜的表情,“放心,母后心里都记着呢。”
凌云不好意思似的羞红了脸,知道太后为着皇帝的婚事烦心,于是温顺地回应道:“那是得最知书达理的女孩家,方才配得上陛下呢,确实得好好挑挑才是。”
周太后微微叹了口气,目光幽远,景瑛继位时不过十五岁左右,年龄小又逢着国丧,自然没有人提及婚配一事,如今已快三年,是时候操心这档子事了可原本以为是懦弱的家犬变成了浑身炸毛的小狼狗,自然不好再明目张胆把周家的女儿指给他,虽然娘家的叔伯提了好多次,但上次也是自己顺口提了一句,就碰到了对方的软钉子。
“母后这是着什么急呢?”景瑛那时候正在和自己用晚膳,不慌不忙地夹了一块精美的糕点凝视着,“朕还小,您年龄也不大,对吧?”
这话说得太不客气了,周太后当时心中一惊,索性也不与他兜圈子地冷笑一声:“儿女婚姻是人伦大事,为皇家开枝散叶是陛下的本分,若是嫌弃哀家指给你的人不好,皇帝大可以自己去挑,也省的我这个做母亲的吃力不讨好,生生落埋怨。”
“既然知道是吃力不讨好,”景瑛笑眯眯地把糕点放在周太后的碟子内,“母后又何必劳烦呢,伤身伤心呀。”
是太后最喜欢的马蹄糕,在描金画凤的碟子里显得好小一块。
那时候景瑛大概继位两年,已有意在朝内扶持自己的势力,安插眼线了,周太后知道年青人一般不会甘于大权旁落,但也没有想到这一日会来得如此之快,她其实对于权力和纷争并不在乎,可周家在乎,她背后几千上万要吃饭的嘴在乎。
那次不欢而散的晚膳后,周太后密会内阁首辅周悬,其实对于这个残废弟弟,她内心深处是有些看不起的,若不是周家当时实在无人可用,怎可能扶持这一个出身卑贱的庶子!
她记得当时自己怒气冲冲,乃至破口大骂,而周悬听完后并没有什么表情,还是一贯冷淡的神色:
“太后现在就受不了了吗?”
周太后一惊,满头珠翠随着脸部的肌肉一起微微抖动。
“这样的日子,以后还多着呢。”周悬说完,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微笑。
眨眼间已经过了一年,周太后再也没有和景瑛提起过大婚一事,两人之间也保持着不冷不热的状态,可谓是互相应付,日子也是这样波澜不惊地过了下去,直到这些日子陛下突发眼疾,自己才恍惚间想起了他曾经在自己膝下承/欢的场景。
“你们这帮孩子呀”周太后不由自主地抚摸着凌云公主的秀发,“先皇子嗣少,灿瑰至今膝下也就一个女孩儿,哀家没什么别的念头,就想日后能够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了。”
凌云知晓太后心中不快,这会也就带着几分讨好殷勤地软语相劝,闲谈了一会,看着太后困倦,于是就带着侍女荷香告退,离开了仁寿宫。
出门走了好一会,荷香眼瞅四下无人,忙上前给公主递上一个精巧的盒子,小声说:“太后这里熏的香味也太冲了,您怎么不早点离开才好,每次都唉哟!”
凌云面色难看地往一处树荫下跑去,连着干呕了好几下,才接过荷香送上的盒子,里面已然打开,露出柔润似玉的一块香料来,公主忙不迭凑上去闻了几下,才长舒了一口气。
“您自小就闻不惯那熏香,每次都得‘清凉露’伴身才好,”荷香心疼地拍着凌云的背,一张秀气的小脸上满是担忧,红润的嘴唇微微撅着,明显的满腹牢骚。
“没事,在外面散散味,呆一会就好了,”凌云公主扯出一丝苦笑,“眼瞅着就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了,你也想想,咱之前备下的那些礼品怎么样,我刚刚看着仁寿宫,已经张罗起来了。”
荷香撇撇嘴:“您是未出阁的女儿家,什么都不拿也是应该的,偏偏这样小心谨慎,我看了都好生心疼。”
凌云公主这会儿应该已经缓过来了,挺直了腰看向远方,对于贴心婢女的不满微微一笑哦,就不甚在意地准备离开。
公主所住的凤阳阁离仁寿宫有一小段距离,她俩说说笑笑倒是很快也就到了,结果刚拐过一个弯儿,就听到一阵凄切的哭声,令人大白天也能起一身的白毛汗。
“获儿,我的获儿啊”
这一听,就知道是淑太妃在发病了。
淑太妃是先帝时顶顶受宠的宫妃了,一张狐媚脸,杨柳小蛮腰,可谓是宠冠六宫,怎奈前两个孩子都先后夭折,最后拼了半条命生下了皇三子景获,先皇和淑太妃对这个儿子看得可谓如珠似玉,娇惯得不行。
而景获也养成了一副嚣张跋扈的性子,他是先帝的少子,本就是个“娇娇儿”,做什么事都非压别人一头才好,先太子景稷在时尚且不论,这个弟弟明面上还是能懂点分寸的,等到景稷薨逝,他就动了入主东宫的念头,和皇二子景恭斗得头破血流,最终身死人手。
他的死,对于先帝而言也是莫大的打击,没过多久就随着自己的小儿子驾鹤西去,而二皇子景恭也神志丧失落得个疯疯癫癫的结局,最终皇位才由先帝的亲侄子,从小养在太后膝下的景瑛继承。
淑太妃实在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因此日夜啼哭,景瑛对于这些宫人老人向来仁慈,只是吩咐好生照看,太医一日三餐地照料着,各样的人参黄芪当饭一样吃,太妃的身子还是一日日弱下去,隔段日子还要犯次病,以为她的娇儿景获还活着。
荷香有点害怕地拉拉凌云的衣角:“公主,咱快走吧,那位娘娘闹起来就没头,听着怪渗人的。”
凌云也点点头,她今日折腾了一天,身子也着实乏累,就顺着荷香一起往回走,公主的府邸凤阳阁要经过淑太妃所在的地方,于是俩人几乎是一路小跑,想要快点回去才好。
偏偏没跑几步,就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赤着脚跑了出来,凄厉地尖叫不已,后面七八个宫女都愣是没追上她。
“妈呀!”荷香尖叫一声就挡在了公主面前,淑太妃之前也闹过,但都是在自己的宫内啼哭罢了,今日还是头一遭跑出来。
那疯女人一眼就看到了凌云,直直地冲了过来,她力气大得惊人,一把掀开荷香,揪住凌云的肩膀,双眼通红满脸泪水地嘿嘿直笑:“你是凌云?我知道你这个小丫头片子,那个选侍生的,叫了三天没气了才给你生下来,一个小丫头,嘿嘿”
荷香爬起来去推她,拼命大叫:“快来人啊!娘娘犯浑了!”
这会儿那些宫女才追上来,七手八脚地想把淑太妃和公主拉开。
“你这个小贱人,见到你获哥哥吗?”淑太妃双手似爪地紧紧钳住凌云的肩膀,“哦小贱人刚从老女人那回来,这一身的味,皇后娘娘哈哈,天天熏那臭烘烘的香,你知道吗?她儿子死了!哈哈哈哈哈哈”
淑太妃终于被一拥而上的宫女们按住了,有慌张地要把娘娘带回去的,有忙不迭给凌云磕头赎罪的,而公主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耳畔只能听到疯女人越来越远的尖叫声。
“你看到获儿了吗?我的获儿啊,把我的获儿还给我啊!”
荷香哭着上前拉住凌云,公主面无表情地被带着往回走,残阳似血,她听不到侍女在旁边的劝慰声,只觉得这偌大的深宫似海,自己纵使用尽心机,也一辈子都被折了翅膀断了足,到死都飞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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