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吴邪被张起灵拉上平台后，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张起灵一边自然地扶着他肩膀，另一只手指指后面的楼梯口，示意他从这里下去。

        他们的距离从未如此近过。

        吴邪甚至能听到张起灵在他耳边的气音。

        他说：“吴邪，”然后顿了顿，目光从自己的头发扫到脚边，继续道：“看着也不重呢。”

        这……吴邪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容易脸红。小哥这是在跟我开玩笑？这只闷油瓶居然也会开玩笑！

        张起灵也不等他回应，转身就继续帮助其他同学上墙了。

        吴邪使劲晃了晃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旁边的小花推着下楼梯，说是人多别挤在平台上，还有让他赶紧去休息。

        等吴邪下到地面，接过一旁早已准备好的矿泉水，咕噜噜往喉咙里灌时，刚才那一幕就是挥之不去。他好像能体会到小哥的良苦用心了，因为他此刻根本来不及后怕，满脑子都是那句“看着也不重呢……也不重呢……不重呢”，一遍又一遍响起。

        他回到墙体正面，此时各班基本上都到最后阶段了，下面都只剩几个人。他们班仍然是最快的，只有胖子和另一名“地基”没上去了。

        日落时分，阳光照在身上已不似先前那般燥热。暖黄的色调中，学生们像是身处古典油画一般。他看到小花、黑眼镜、胖子和小哥的脸，看到仍在苦苦坚持的他们脸上落下的汗珠。随着那起伏的“加油声”，这些汗水落在土地里，协奏出一曲永不消逝的交响乐。

        吴邪背着教官偷偷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功能，把这一幕记录了下来。

        随着一声哨音，比赛结束。9班果然拿了第一，其他班级也都成功完成了挑战。

        总教官特别兴奋，说这是他接手道木中学军训以来唯一一次全员成功。他还特别表扬了9班，并多给了9班几个优秀标兵的名额。

        最后一天的军训结营仪式上，优秀标兵们站在台上陆续接受表彰。虽然自己并非其中一员，但吴邪心里也格外自豪。他由衷地为自己受表彰的几位舍友们高兴。

        军训结束后，9班的学生们加上自己的教官聚在食堂，点了好多个小炒庆祝。可能是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众人都特别嗨。胖子甚至还借用教官的大喇叭高歌了一曲beyond的《海阔天空》，引得大家欢笑不停。

        反过来想，其实应该感谢这段经历，吴邪觉得他们的关系明显比初来时更亲近了，特别是他们509宿舍。

        可能这就是兄弟吧！他拍了拍身旁张起灵的肩膀，小哥立刻转头看着他。

        吴邪举起手边的可乐瓶道：“小哥，干一杯！”张起灵也笑了，跟他碰了碰。

        黑眼镜凑过来，开玩笑说吴邪偏心，怎么只跟小哥碰呢。

        最后6只年轻的手都举起瓶子，可乐随着一声碰撞倾撒出来。

        不会有比这更好的时光了。

        晚上他们回到宿舍，吴邪洗完澡躺到自己的床上时，整个人都舒服地快冒泡了。他听见王盟的走动声，胖子“咔哧咔哧”吃零食的声音，以及小花和黑瞎子每晚熄灯前都要进行的拌嘴声。

        就当听相声了，吴邪觉得这俩人特有意思。

        而他呢？他准备先给爸妈报备一下这一周的军训情况，再看一会儿带来学校的小说。

        应付完吴爸吴妈的唠叨（关心）后，他拿出耳机带上，然后打开床头灯，翻开米兰·昆德拉的《不朽》。

        “这位太太大概六十岁，或者五十岁。我平躺在一把朝着游泳池的躺椅里望着她……在一刹那间，她那种不从属于时间的魅力的本质显现出来，把我迷住了。我心里异常激动。这时候，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了阿涅丝这个名字。阿涅丝！可是我从来不认识叫这个名字的女人。”

        正准备开启第二章，隔壁床的灯突然也亮了，从床帘里透出一丝柔软的光。

        吴邪凑过去，轻轻唤了声：“小哥。”

        两张床中间隔着的帘子被一只白皙又纤细的手拉开了，露出后面张起灵的脸。

        他的刘海长长了一些，但也只是堪堪遮住眉毛，眼里的情绪一览无遗。

        吴邪并非没事找事，他是因为读到昆德拉笔下名为阿涅斯的那个女人，继而突然想起了秀秀和霍玲之前的请求。他打算在这个温馨的时刻，执行这项艰苦但只能由他来完成的工作。

        “小哥，我先前就有个问题想问你，”吴邪抚了抚自己的睡衣衣袖，直视张起灵清澈的眼睛：“是这样的，你为什么没有加……”

        这个问题戛然而止，只因他突然瞟到了张起灵手上仍握着的钢笔，以及在暖黄的台灯映照下的，床上书桌上摆着的雪白纸张。

        他的犹豫来自于纸张开头的文字。张起灵不是在写小说、散文或是枯燥的几何图形和物理公式。

        这张纸的最前面有一行简单的字，“给白玛”。张起灵是在写一封信。

        而这封信也只是开了一个头，后面的文字他没有看清。

        如今居然还会有人写信吗？为什么小哥会通过写信这种方式？“白玛”是谁？

        吴邪也“从来不认识叫‘白玛’这个名字的女人”。

        他觉得自己好像不经意间窥探到了张起灵身上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或许可以解释这个少年的行为举止跟同龄人如此不同的原因。

        当然，此时问出任何问题也许对他都是一种冒犯，更别提“微信”这种高科技的交流媒介了。

        看到张起灵疑惑的表情，吴邪想了半天，好不容易挤出一句：“其实我是想问，小哥你为什么这么厉害呀？”

        说出口后，吴邪自己都觉得这问题有点傻，他急忙解释道：“那个攀登墙，你是怎么那么轻松就‘飞’上去的？”

        “真的，我们班同学都觉得特别神奇。”吴邪眨眨眼睛，表现出很好奇的样子。

        张起灵回道：“习惯了。”

        可能是看到吴邪震惊的表情，他少见地补充道：“以前经常做类似的练习。”

        吴邪还想继续追问，但是铃声突然响起，到了熄灯的时间。

        道木中学的宿舍管理规则很严格，熄灯后学生不能聊天，不然被宿管阿姨抓到会扣班级的纪律分。

        尽管有些遗憾，吴邪还是悄声说：“晚安啦，小哥。”

        张起灵看着他“嗯”了一声。

        “还有，”吴邪拉上帘子后突然想到：“我还没有好好向你道谢呢！真的谢谢你帮我。”

        “要不是你，我就直往下摔了，还会把胖子他们压倒……总之结果肯定特别惨。”

        “不用。”帘子背后的人轻轻地对他说。

        吴邪此刻突然觉得有些困了，想着明早就正式上课，还是早睡为好。

        于是他便关上床头灯，盖上被子躺下了。朦胧间只看见张起灵的床帘背后透出的缕缕光线。

        如同母亲的双手轻轻抚慰孩童，他就在这淡淡的光芒中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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