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八章·予死予生
第十八章·予死予生
那个冬天没有以往那么冷,青梨的雪下的却不那么小。云苒的屋子里点上了淡淡的熏香,床幔不远处的小矮凳上静置了一个小火盆,冉冉升起的火焰给帐中苍白脸色的人带来了一丝生机。
“小苒。”少年喊她名姓之际,床上的人侧了脸过来望着他,干涸的嘴唇蠕动,她惊喜地问道:“是秋吗?”
“我还以为你不记得我了。”少年坐在她的床边,握住了她的手,“我原来以为我变成了人形,你也会认出我的,可是……”
“你知道么,那天在神树下,我其实感觉到那个系着红绳的是你,可那时即算是你我相认也是徒劳,我已嫁作人妇了,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我知道你有话对我说,可终究是我亏欠了你。”云苒翻过身去,背着少年擦了擦眼角的湿润,她缓缓说道:“你别看着我了,将死之人的样子不好看。”
“小苒,你不会死的。你相信我吗?”少年坚定地握紧了她的手,就像很久之前他想做的一样,只是简简单单地握紧她的手。
病榻上的她轻轻地笑着,握住了他的手,微微摇头之后又点了点头,少年看得到她眼中的无奈与失落,可是他愿意为她再做一件事,或许这件事很疯狂。
“你再陪我说会儿话吧,小苒。”少年埋入两人交握的手中,泣不成声。
雪停的时候,李府办了场丧事,李夫人始终没能熬过那个冬天。当晚,少年在灵堂中找到了守灵的李亭远,那个一夜之间苍老了很多男人,正蹲在云苒的灵柩前一张一张地烧着纸,金黄的纸在火盆中跳了一下,随即化为灰烬消失在空中,李亭远抬头望时,正好对上少年含着泪的眼。
“我与山神做了一场交易,如今是我来完成这个交易的时刻了。”少年如是说道,“她没有走完的路,就由我来交替她。”
堂外的雪积地很厚,少年来时的足迹深深地印在那里,一如如今的他一样的坚定。山神寒泽答应他将云苒的魂魄与他的融合在一起,这样云苒就能继续活下去,以他的生命活下去,而叶仙的身体会当做交易留给寒泽保管。
山神庙中一道夺目的光芒陡然炸裂开来,这道光芒冲天而起,汇聚于半空之中,随即在寒泽捻指之际碎成一瓣一瓣转眼即逝的花火,我再次抬头时所有都在雪林之中静默了。满山光秃的枝丫慢慢地抽了芽,嫩绿的芽中开出洁白的梨花,就像年时那场漫天飞舞的大雪一样,却不知是第几个春天来了。
千万梨树后的山神庙陆陆续续有信奉的人前来祭拜,寒泽百无聊赖地侧卧着听着山下镇民不厌其烦的许愿,收着他们的供奉。不一样的是今年李亭远带着少年来了,苍白的脸上画上了淡淡的妆,却是云苒的模样。
李亭远喊人去山上挖了几颗梨花树,回头时少年一身艳丽的红衣在梨花树下转着圈,绯红色的裙摆随之飘动,像是平静湖面中落下一颗石子漾起的波纹,仿佛他只需站在那正中间,顷刻间翻涌起巨浪朝李亭远袭来。恍惚之际李亭远想起了那年在神树下露出脚踝绑着红绳的少年,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望着自己,只是那冲着自己的一笑让他再也忘不掉了。原来云苒经常喜欢带着孩子来山下望一会儿梨花,可是自己却没有想到把梨花移到李府中,偏偏这个少年说想要看梨花,自己就跟着他来山上挖树苗了。
少年见到寒泽来时,停下了脚步。
“你看,这条路正好通向青梨,也通向神树。这神树的意义我想你是再明白不过了,叶仙一族以几乎全族的性命保住了神树,那场火的起因我想如今可以告诉你了。”寒泽的目光在那棵神树摩挲了很久,“那场大火源自第一批来青梨的开拓者,他们大多来自一个世代经商的李姓家族,当年他们为了躲债选择挺进这深山林地之中。只是你倘若想报仇,那些人早死透了。那为首的正是李亭远的先祖,我想你知道这个就行了。”
少年愣在了原地,一时不知所措。天边的火烧云如卷而来,一如那场快被他遗忘的大火,身边的梨花纷纷扬扬落了一身,却被天边的霞云染成了如血的颜色。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他想起他与云苒交换身体的那晚,李府伺候夫人的丫鬟在一夜之间失去了声音,一夜无眠的少年听到了屋外奇怪的□□,便好奇趁着李亭远熟睡溜到前庭。所有自己叫得上名字的丫鬟抱着她们的喉咙,疼得在地上打滚,少年上前抱住一个,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那晚李亭远抱着自己说的那句,我终于等到你了,我再也不想失去你了。原来不是对小苒说的,而少年面对这样一份充斥着算计与欺骗的爱束手无策。所有的事在他的算计之中如约而至,不光是小苒,还是自己,似乎感情不值一提,谁为谁的牺牲一瞬从伟大跌为愚蠢。而自己真的愚蠢至极才会同情悲悯那个在祭堂上失声痛哭的男人。
不久之后一场暴雨的降临,涤荡了蒙蔽小镇多时的灰尘,让这片土地□□裸地以最纯净的姿态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一次偶然,李亭远与寒泽之间的秘密让少年得知,可恨亦可笑之至。
这场交易比他所想的还要久远,久到云苒嫁入李家之前。李亭远的命其实在二十七岁那年就应该结束了,云游的算命说是小少爷会在一场大火中丧生,而这场大火没有起因,是天命之火。李家家主那时信誓旦旦说着自己不会听从一届算命的胡言乱语,后来却在山神庙中求来破劫之法,与这个有仙力的女子云苒结合,把她的寿命加到自己的身上。
这只是交易的一部分,李亭远根本没想到在娶了云苒之后,他会遇到变数。山神寒泽以云苒的寿限告之少年,而少年唯一能做的就是答应寒泽将自己的灵身交给他,以自己的魂魄去补云苒的魂魄。少年自甘留在李府中,等待寒泽告诉他那个云苒的魂魄会苏醒的时候,可是换魂的仪式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云苒的魂魄再也不会苏醒。
不过是为了把自己留在身边,却用冠名堂皇的方法,让少年溃不成军。
我在少年的背后,暴雨狠狠地砸在身上,很疼,而少年陡然之间失去了痛觉,一步一移地往回走,他在神树下蜷缩成一团,神树上系着的红绳在他身边落了一地,而那天正是每年的神树祭典之后,所有的贡品都会一一送往山神庙。
山神庙中,寒泽面色不改的收着自己的供奉,而叶仙的灵身被他不小心丢到了火盆中,烧得什么都不剩下了。
那年,李亭远请了云游道人在李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画满了禁锢符咒,自此之后少年再也没有踏出李府半步,而这偌大的府宅就像一个巨大的牢笼,少年只能在夜半时分李亭远睡着院中无人之际偷偷爬上房檐望着不远处的神树,看它挂满了灯笼的枝丫看似繁茂华盛,却如同自己一样孑立茕茕。
“倘若那时的我能够知道未来的命运,是不是最后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苒秋一声轻轻的叹息打破了我所在的那个世界,把我猛地从苒秋的回忆中揪了出来。
我上下打量了一番不由腹诽他一番,我好不容易弄来的灵力,倘若我真的当了个冤大头,让他去回忆带着所谓的对结局的预知再去经历一次,那瓶子里的仙术估计就所剩无几了。
“你是想让我用‘溯游’之法送你回去?可以,不过在此之前你回答我三个问题。”我心里想着为了我的美人,我不答应你也得答应你,你这个小仙可真够坏的。
苒秋点了点头,让我问。
“第一个问题,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苒秋颔首笑道:“我叶仙一族与您有过一面之缘,先祖族长画仙君之像流传至我这儿,我并不敢忘先祖教诲,加上仙君踏足青梨镇之时,我便能感受到仙君的气息。”
“那第二个问题,你绑沈棠做什么?”
“我还以为仙君要问我为什么你看到的记忆是残缺的。”
“我相信我不问你,你也会告诉我。”
“我是要告诉你,不过不是现在。至于你的那个小美人,我不以他为饵,你怎么会上钩。”
“第三个问题,李亭远不是你杀的是不是?”
苒秋听到这里脸色一僵,偏偏露出几分乖觉,他道:“李亭远确实不是我杀的,不过仙君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区区一个凡人凭借山神给的力量用狠毒的符咒将你封在宅子里自然会遭到法力的反噬,至于寒泽用的什么法术我无心过问,看你胸口那个符咒便知道这种法术并不属于仙术一类,更偏向于鬼道。”我回想起之前在‘复归去’之中看到的鬼影,那鬼影的五官颠倒错位,身体僵硬,颅骨颈骨悉数破裂,单贫被封住仙术的苒秋很难做到,比起人为,我想是被符咒借力的鬼畜撕咬才会如此,这种鬼道之法通常会以什么东西交换,当然李亭远可能并不知道作为交换的是他的性命,我继续说道:“李亭远被鬼畜咬死,并非他一人之力,这其中肯定有一个契机,我想与你有关。”
“这个你却料错了,这个契机不是我,而是李徽。”苒秋淡然一笑,说道:“旁人眼里的徽儿再怎么不好,可他对我还有小苒却是再孝顺不过。昨夜,李亭远所说被徽儿听了去,那孩子太冲动,知道真相之后竟然与李亭远对峙,李亭远拿我的性命作为要挟,徽儿失手伤了他。”
“可我听李府的下人说你死了,所以李徽捅死了李亭远。”我仔细思忖着苒秋方才与我讲的内容,其中的逻辑并无不妥,可我还是觉得少了什么。我打量了苒秋一番,却不想他的身体已经消失了一大半,只有一半的身体悬浮在我面前,也就是说我面前的他是个快消失的魂魄。
“如你所见了,我确实离死不远了,这个魂魄脱离□□的日子太久了。”苒秋垂下眼帘,淡然说道:“可即便我知道我面临的是什么,我也不愿再在那个牢笼里了。我不过是个快要在世上消失的亡魂,我其实并不害怕再死一次。”
“我对你的‘复归去’倒是很感兴趣,你一个小仙怎么会修习鬼术?”我问道。
苒秋抬头望着我,笑道:“仙君,三个问题我已经回答完了,至于‘复归去’之术,它的秘密我想守着,恕我不能告诉仙君。”
“行吧。”我不舍得取出袖中的小瓷瓶,指尖蘸取了些许仙力,在苒秋的额前画上了‘溯游’的符咒,巨大的引力席卷苒秋的同时,也将我带入了他新的回忆里。在这里他会看到命运的另一种选择,只是他无法将这个转换为现实所面对的东西。只有心中有执念的人才会选择重新选择命运,而对我来说这只是一个尘封多年的法咒,我活了太久了,有太多的遗憾和不圆满,我也不会想着去重塑命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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